第12章
薛有年送華臨出去,看着他走遠,然後回到茶水間,溫和地對張博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你先冷靜下來,我們好好談談。”
張博的眼珠子轉了轉,說:“你還有什麽好說的?你最好別想公報私仇!我大不了和你們同歸于盡!而且你也別想吓唬我,我什麽錯都沒有,是你倆有問題。事情抖出去,有事的也只有你倆!”
薛有年點點頭:“你說得很有道理。所以,你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麽這麽做嗎?”
張博說:“我就是看不過眼。你這叫拔苗助長!”
薛有年繼續點頭。
張博發洩了一陣,見薛有年始終态度良好,忽然起了心思,試探道:“如果我讓你趕華臨出組,你不會照做吧?”
薛有年沉默了一陣,說:“如果你堅持的話,我可以照做。”
張博說:“好,那你就讓他走。”
薛有年點點頭,問:“那麽,你手上的東西,可以還給我嗎?”
張博點頭。
薛有年卻微微皺眉,擔憂地問:“可是,我要怎麽确信你還給我的是全部,再無備份,日後也一定會保守這個秘密?”
張博也皺眉:“我說話算話!”
薛有年焦慮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張博問:“那你想怎麽樣?”
他并不怕薛有年跟電影裏似的來句“死人才不會洩密”,他不信薛有年能幹出那種事來,這人出了名的好脾氣。
薛有年确實沒有對他來那麽一句話,只是沉默了會兒,然後說:“不如也讓我掌握一個關于你的不能公之于衆的秘密,這樣,我們就互相有把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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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博匪夷所思地看着他,差點直接罵他神經病啊,想了想還是忍住了,正要拒絕,薛有年說:“不要忙着拒絕,我想會是你願意接受的事情。”
張博猶豫一下,警惕地問:“什麽?”
薛有年說:“其實你看得出來,華臨的觀點很青澀,确實是他自己想出來的。但你的觀點卻可以不是你自己想的,比如說,可以是我的。或許,不止觀點,還有我的數據和未發表的論文。”
張博愣了半天。
薛有年耐心地看着他。
許久之後,張博默默地後退一步,捂住了自己的屁股。
“……這個,不需要。”薛有年說,“我只希望華臨留在組裏,希望你能同意。”
張博松了一口氣,想拒絕,卻開不了這個口。
……
華臨強顏歡笑地陪拉爾夫聊了很久才看見薛有年和張博一前一後回會議室,看起來都挺平靜的,沒打架。當然了,他也不信薛有年會跟人打架。
好不容易散了各自回去,上了車,華臨迫不及待地問薛有年事情怎麽樣。
薛有年安撫他:“我和他談好了,沒事了。對不起,臨臨,是我疏忽了。”
華臨忙說:“你別一出個什麽事就自責,這誰能想到啊?”又問,“怎麽談的?”
薛有年說:“我答應幫他拿老師的推薦信。”
“又是推薦信?”華臨想起了自己剛入學時遇到的那個腦殘室友。
薛有年說:“不止這個,我答應給他一百萬。”
華臨震驚道:“他還勒索?!不能給他啊!讓他去說吧!”
薛有年說:“一百萬對我們來說只是九牛一毛,犯不着和他魚死網破。倒是他家境不太好,這筆錢對他來說很多、也很重要。”
華臨問:“歐元還是人民幣啊?”
薛有年說:“歐元。”
華臨瞪眼:“有錢也不是這個燒法兒啊!”
他不摳門,可也更不是那種揮金如土的富N代,想想錢是這麽花出去的可肉疼了。
薛有年失笑:“你也知道我不缺這個錢,就當捐款扶貧了吧。”
華臨不可思議:“你怎麽還笑得出來?”
薛有年頓時不笑了,有些尴尬地說:“抱歉,我、我是怕你擔心,所以才笑的。”
華臨忙說:“我不是說你……哎呀,但是……”
正好遇上紅綠燈,薛有年停住車,轉頭看着華臨,認真地說:“臨臨,能用錢解決問題,已經很好了。”
華臨知道是這麽個道理,半天沒說話,垂頭喪氣了一番,等車開到了家,才悶聲說:“我退組。”
“臨臨。”
“老師我也不認了。”華臨低着頭,說,“其實張博也沒說錯,我确實是靠你進來的。”
薛有年看着他,目光深邃,語氣仍舊溫柔:“那只是表象,臨臨,你真的很有潛力很優秀,所以老師才收你,我不過是給你提供了這麽一次機會,抓住機會的人是你自己。你不能亂想。”
華臨點點頭:“我不亂想。但我覺得……我就是突然覺得,這樣确實不好。我還是一步一個腳印吧,踏實些。大家不都是慢慢熬上來的嘛。”
薛有年說:“我不同意。”
華臨愣了下,擡眼看他。
薛有年的語氣越發柔和,态度卻也很堅定:“臨臨,唯獨這件事情我不能答應你。”
除了自己追求薛有年那會兒,華臨再沒見過薛有年對自己用這麽堅決的态度。那時候為了腦殘事件,自己不想讀書了,想回國,薛有年雖然也不贊成,但是用哄的,不是直接說:不同意。
華臨心煩意亂起來,低着頭沒說話。
兩人僵持了會兒,薛有年先服軟,抱住華臨說:“對不起,臨臨,我不是兇你。我只是覺得機會真的很難得,這對你的前途而言很重要,最重要的是,這是你的夢想。”
華臨沉默了會兒,說:“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也不是一時沖動。其實我一直都覺得挺不好的,但是也有點虛榮,就沒說。現在正好被說破了……雖然咱倆确實本意不是什麽權色交易,但是,其實張博那麽想也是很正常的,別人如果知道了,都很難免那麽想,因為這個事情确實是有點微妙……”
薛有年一直沒說話。
華臨等了會兒,同時也下定了決心:“我說真的,我想退出,不是和你商量,我決定好了。”
薛有年把臉埋在他脖頸間,又過了一會兒,悶聲問:“确定?”
華臨點頭:“嗯,确定。這确實是我的夢想,但人生在世,不是每一個夢想都要強求實現,至少,我希望能夠堂堂正正地實現,而不是投機取巧,這樣是在玷污夢想。”
薛有年再度沉默了一會兒,擡起頭來看華臨,臉上是一如既往的溫柔:“是我欠考慮了,抱歉,臨臨,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我應該尊重你的決定。”
華臨趕緊說:“沒,沒。”
薛有年笑笑,摸摸他的臉:“以後機會還很多。退組的事情我去安排,但老師那裏,我希望你不要急着拒絕。老師是真心欣賞你。老人家嘛,喜歡年輕人在面前熱鬧,我們都年紀大了,他嫌我們悶。”
華臨想了想:“嗯。”又笑起來,打趣道,“其實,我不當他學生,還可以當你學生啊,叫你老師不好嗎?現在只能叫你‘師哥’。”
薛有年微笑道:“挺好的,再叫一聲。”
華臨叫道:“師哥。”
下一秒,薛有年就吻上了他的嘴唇。
此事到此告一段落。
——起初,華臨是這麽以為的。
半年以後,他聽到了張博的死訊。
張博以十分荒唐的死狀被人發現在了地下酒吧的洗手間裏,據說現場情況不堪入目。
這件事在當地華人圈裏傳得沸沸揚揚,大家見面都忍不住議論兩句,連專心學習和談戀愛的華臨都聽說了。
華臨跑去張博的宿舍樓下,遠遠看着張博海外陪讀、懷着孕的老婆包到只露出一雙眼睛,已經辦好了相關手續,帶着張博的一點遺物,飛快地離開此地。
雖然沒人當着她的面指指點點,她還是很局促。
她知道丈夫的死狀,但無法接受,也不相信,然而事實擺在她的眼前。
她是個家庭主婦,文化水平不高,在老家和丈夫通過相親認識。都說她嫁了個很有前途的男人,還可以帶她出國,是祖墳冒了青煙。她自己也是這麽覺得的。
但現在,一切都破滅了,她甚至不确定自己知道怎麽回國,每次都是跟着丈夫,一切都是丈夫安排好的。
忽然下起了小雨,華臨猶豫一下,正要追過去給她把傘,被人從身後拉住了胳膊。
“臨臨,不要過去,我想她現在反而希望所有人都沒看見她。而且,前面有商店賣傘。”薛有年嘆了聲氣,望着張博遺孀的背影感慨道,“沒想到會發生這種意外。”
華臨呆呆地看了薛有年幾秒,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脫口而出:“真的是意外嗎?”
薛有年一怔,訝異地看着他:“臨臨?你、你難道覺得……你覺得這件事情和我有關?”
華臨回過神來,忙否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不知道,你別亂想啊,我肯定不是懷疑是你幹的,就是覺得……”
薛有年拍了拍他的手臂:“我知道你的意思。說起來,确實也和我有關。如果不是我給了他那一百萬,他不會去胡鬧。有些久貧之人一夜暴富,對他們自身而言并非好事。對此,我很抱歉,我會嘗試接濟他的家人。臨臨,這是我的錯,你不要自責。”
華臨垂頭喪氣道:“你要這麽說,一開始還是因為我進了組呢。這種事就說不清。”
薛有年微微皺眉:“臨臨,就算你要這麽說,從一開始是我堅持帶你進組的。無論如何,如果有錯,都是我的錯。如果你不願意覺得我有錯,那麽,你自己就更沒有錯。”
華臨過了會兒才點頭,悶聲道:“哦,你別擔心,我知道。”
這事确實說不清,實在要說,只能說造化弄人。華臨這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