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但這事究竟還是給華臨留下了心理陰影。

好端端一個前途無限的人就這麽沒了,用句老話就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雖然其中曲折原因太多,但總歸有聯系。

華臨難過了好一陣,對薛有年的熱情都淡了下去,他一和薛有年親熱就會想起張博。

華臨知道薛有年肯定看出了他的糾結,但對方一如既往的溫柔體貼,沒有為此和他争執,只是很包容地再三勸慰他,還立名目給張博的家人送了幾次撫恤金。

見華臨仍耿耿于懷,薛有年索性回國了一趟。他計劃假稱是張博亦師亦友的親近之人,親眼去張家看看情況,除了給錢,還能明面上給些關懷,為張博說些好話寬慰遺孀的心。

都做到這份上了,華臨也實在是沒話能說了。

晚上,兩人通越洋電話,薛有年問:“有沒有要我從國內帶過去的東西?我可以改路去你家給你拿。”

華臨想了想,說:“我沒有東西要你拿,不過你确實可以改路去一趟我家,我爸後天生日啊,你都好多年沒參加過他的生日宴了,他每年都要念叨。就去酒店裏吃頓飯,吃完你就走。”

薛有年抱歉道:“你不說,我都忘了。可能沒這個時間。”

華臨問:“你不是大後天才回來嗎?”

薛有年說:“答應幫張博的弟弟看個廠址,以後他的孩子可能也要多賴對方看顧了。”

華臨“哦”了一聲,問:“廠址你也會看?”

薛有年說:“我有懂這方面的朋友,正好住在鄰市,請了對方幫看。只是我多少也陪同一起比較合适。”

華臨就沒說這個話題了。

兩人煲了會兒電話粥,薛有年催華臨早點休息,有話明天再說,華臨就挂了電話,去休息了。

第二天沒課,華臨本來想睡個懶覺,結果早上九點多就被一樓的電話鈴聲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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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啊打座機……華臨睡眼惺忪地下樓去接電話。

是從鄰市警局打來的,說破獲了一個賊窩,裏面有不少沒出手的贓物,他們在嘗試聯系失主,其中有本舊護照是薛有年的。雖然估計護照主人早挂失補辦了,但不知道當初是否還有其他財物一起被偷的,讓薛有年去認。

這賊也是搞笑,留着本舊護照幹什麽。華臨這麽吐槽着,沒多想,跟薛有年發消息說了下。

沒多久,薛有年就回過電話來了:“是有這麽件事,好幾年前了,沒想到還能找回來。沒什麽要緊的東西,就是護照和一點現金,護照我當時就去重辦了,現金肯定沒得還了。”

華臨說:“哦。”

薛有年又說:“對了,臨臨,我有件事需要你現在就幫我一下。”

華臨問:“什麽?”

薛有年說:“你開書房那臺電腦,密碼你知道,桌面上有個文件夾,是我帶的博士的幾篇論文,你幫我改一下。”

華臨不可思議地問:“我?改博士論文?你沒搞錯吧?”

薛有年笑了起來:“沒搞錯。沒辦法,你不會以為這裏就不會有令人讨厭的行政方面的毫不專業的突然檢查吧?”

華臨頓時悟了,笑了兩聲。

薛有年說:“我也是剛收到的消息,明天就要交上去應付。沒關系,你就盡量挑點毛病,修改意見的用詞越專業越複雜就越好,他們不懂的,也不會影響原作者。”

“哦,好。”華臨說。

“麻煩你了。你弄完了發給我看一下。”薛有年說。

“沒事。那不說了,我先弄這個,怕萬一超時。”

華臨說着就想挂電話,薛有年卻叫住他:“等等。”

“怎麽?”

薛有年的聲音忽然很缱绻,說:“想你。”

華臨笑了起來:“突然肉麻……你想你的,我先去把那個事情做了,別來不及。”

說着,又要挂電話。

薛有年卻又說:“等等。”

華臨笑了半天:“又等什麽啊!”

薛有年的聲音比起平時有些低啞:“我在酒店。”

華臨不解:“啊?”

“我在想你。”薛有年說。

華臨還是很迷茫,一邊端起水杯一邊問:“所以?”

薛有年纏綿道:“想聽着你的聲音……”

華臨愣了幾秒,一口水噴茶幾上:“你在幹什麽啊!”

薛有年的笑聲從手機那端傳過來,卻說:“是真的。”

“你一開始怎麽跟我說論文的!”華臨都要無語了。

薛有年沒有接這話,他什麽別的也不說,只在手機裏低低地、反複地叫華臨,聲音別提多性感了。

華臨:“……”

到底血氣方剛,又有段日子沒親熱了,華臨被薛有年這麽一撩也燥起來,擱下杯子,跑卧室裏跟薛有年電話play。

累完,薛有年還不肯挂電話,又和華臨黏黏糊糊地說了好久的甜蜜話,然後又哄華臨來了一發。

最後華臨終于結束了這個電話,人也起不來了,頭一歪,睡着了。

華臨睡到半夜醒來,沒了精蟲的大腦恢複清楚,猛地想起薛有年那論文的事,趕緊爬起來去開電腦,然後看着裏面的五篇論文兩眼發直。

雖然薛有年說是敷衍檢查人員,但敷衍歸敷衍,不能完全把人當純正的傻子啊。

華臨頓時顧不上別的了,打開文檔開始看。

首先,他得從頭到尾看一遍,然後個人習性使然,看不明白的地方他忍不住想查清楚,而水平差距擺在那裏,裏面有不少的地方他都看不太懂……

要死了。他心想。

華臨一宿沒睡,搞到第二天中午,只啃了倆面包,還只搞了一半,他都要絕望了。後面也顧不上自己的完美主義傾向了,逼着自己努力敷衍,看不懂的地方就看不懂吧!以後再說!

最後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批注了些什麽東西。

傍晚時分,華臨死趕活趕給弄完了,趕緊發到薛有年的郵箱,然後打電話給他提醒接收。

結果電話打出去,他隐隐約約聽到了樓下傳來熟悉的鈴聲……

華臨試探着下樓去,伸頭,看到了故意不接電話給自己聽鈴聲的站在玄關的薛有年。

“你不是大後天回來嗎?”華臨驚訝地問。

“太想你,一刻也等不及,就改簽了。”薛有年笑着向他張開懷抱,“不歡迎嗎?”

華臨笑起來,朝他跑過去,和他抱在一起接了會兒吻,好不容易冷靜下來,還記得問:“那張博他弟弟的廠址呢?”

薛有年吻着他的脖子,一邊道:“我思色忘友,讓朋友獨自去,以後再給他賠罪。”

……

華臨靠在床頭,看薛有年洗完澡出來,擱下書,問:“對了,你那舊護照什麽時候去拿?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薛有年摘下眼鏡放到床頭櫃上,說:“不用。我聯系了警局,讓他們幫忙銷毀就好。我沒有別的東西要認領,懶得跑這一趟。”

“大小是個紀念啊。”華臨還挺舍不得,他天生愛囤積舊物,尤其護照這種東西多有紀念價值啊,“要不是碰上那改論文,我今天正好沒事,就給你去拿了。”

薛有年笑笑,俯身吻他。

親熱了會兒,兩人打算睡覺了,華臨忽然又想起來:“哎,我突然想起,我想看看你護照,我護照上面把我拍得還挺好看的,我看看你的。”

薛有年去關臺燈的動作停了微乎其微的一秒,然後他回頭看一眼華臨,笑道:“我拍得很醜,不想給你看。”

華臨越發好奇了:“看一下,又不嫌棄你,又不是網戀。”

薛有年猶豫一下,還是搖頭:“真的很醜,不想讓你看到那麽醜的我。本來我就比你年長這麽多了……”

說着說着就自卑起來了,華臨只好趕緊說不看了不看了。

等薛有年關了臺燈也躺下去,華臨摸索過來抱住他,忽然問:“你心跳怎麽這麽快?”不等他回答,自問自答,“我天哪,你護照的照片是有多醜啊?不至于吧?我說不看就不看,我保證。”

薛有年笑出了聲,吻了吻他的額頭,低聲說:“謝謝。”

謝謝你的天真,讓壞人得逞。

薛有年在黑暗中癡迷又憂郁地凝視着閉上眼睛睡覺的華臨。

當華臨告訴他那舊護照的事情時,他慌張惶恐到了極點。

他知道華臨喜歡收藏舊物,像護照這種東西一定是華臨的最愛。甚至,很可能華臨會熱心地直接過去幫他領了。

那樣,華臨就會看到他以前多次往返國內的記錄。

不一定會想到他是回國偷偷地分享華詩城的人生中每一個很值得紀念的時刻,但他以往一直說自己很少回國。而且,萬一華臨把時間對上了呢?每一次他回國的時間都那麽微妙,華臨會不會想:真的只是巧合嗎?

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這種可能性,他都不敢賭。

他知道,以華臨的性情,絕無可能在知道真相後原諒自己。

華臨會恨他,會離開他。

而他同樣知道自己無法承受這樣的後果。

華臨快睡着的時候,忽然被薛有年親起來。他迷迷糊糊的,本來打算不回應這吻了,他真的困了,明天再說吧。但薛有年開了口:“臨臨。”

猶豫了幾秒,華臨還是勉強應了:“嗯……”

薛有年輕聲說:“我這次探望張博的家人,有很深的感觸。”

華臨無聲地嘆了口氣,撐起打架的眼皮子看薛有年:“又自責了?”

薛有年卻說:“我不是想說這個,我有了新的、另外的感觸。”

這倒是新鮮了。華臨問:“什麽?”

薛有年摸索着握住他的手,與他五指交纏,低聲道:“你知道的,我以往是不婚不育主義者,也一度以為自己不會遇到相愛的人。我從未想過,我與你會相愛,會在一起,可世事就是這麽玄妙。人類試圖破譯世間一切的規律,包括感情,可一切都證明這只是人類的自大、自戀、自我妄想。”

華臨靜靜地聽着。

薛有年繼續說:“我大多數時候都在學校教書,直面死亡的時候不多,或許,因此我以往才會有那些不切實際的、懸空的想法。可是這一次,我很直接地面對着張博去世後的他的家人們,他的妻子,他的父母,他未出世的孩子。

他們很傷心,因為失去了他,可是他們卻又沒有我想象中的絕望。并非他們不愛張博,而是他們知道未來的生活還要繼續,張博的孩子會出世,那是張博生命的延續,因此他們又有了希望。

或許,繁衍并非我以往所以為的人類的貪婪與自戀,而是生命的意義所在,我直到這一刻,才真正地、真實地這麽意識到了。”

華臨漸漸從睡意中醒過來,訝異地看他——

這話的意思難道是想結婚生孩子了?!

薛有年看出了他的驚訝,又摸了摸他的臉,溫柔地說:“臨臨,我們要個孩子吧。”

華臨哭笑不得地問:“你能生啊?我反正不能啊。”

薛有年暗示道:“總有辦法的。”

華臨愣了下,笑容漸漸消失:“你是說……代孕?”

薛有年沒有說話,只看着他。

華臨微微皺眉:“不吧。”

薛有年将他的手越發握緊,說:“不要我的孩子,只要你的。”

華臨眉頭皺得越來越緊:“這不是要誰的問題啊,代孕犯法的。”

薛有年說:“我們在國外代,很多國家是合法的。”

“再合法它也違背基本道德。”在這個問題上,華臨再戀愛腦發作都仍然很堅定。

薛有年不肯放棄:“我知道,但我們和那些不一樣,我們可以盡可能地多補償給女方一些錢財。”

華臨的臉色難看起來:“你沒事吧?怎麽突然……”突然說出這麽荒謬甚至是無知的話來,“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這是一門生意,而且是一門嚴重違反人類倫理的、充滿對女性剝削、對基本道德蔑視的生意。”

薛有年見他反對得激烈,急忙說:“抱歉,臨臨,是我想歪了,你說得很對,我不那麽想了。”

華臨冷靜下來,反過來安撫他:“好了,你可能就是這次受刺激了,而且大半夜的是容易想歪,別想了,先睡一覺,白天就不這麽想了。”薛有年卻搖了搖頭,說:“那個是我想歪了,但我真的很想與你組建成一個家庭。”

華臨:“……”

薛有年幾乎是哀求他:“臨臨,這或許是一個無理的請求,或許你仍覺得我是一時受了刺激,但真的不是。我回來的一路上都在思考這個問題。我愛你,我想與你永遠在一起。這是一件很自私的事情,我比你大這麽多,當我老去,你卻仍在壯年,你還有許多選擇,可若是你我之間有了婚姻和孩子,我就會安心許多。”

華臨很愣:“為什麽說得好像我是渣男一樣……我不會的,你放心吧。”

薛有年說:“臨臨,至少我們領養一個孩子,好嗎?”

“……啊?”華臨就很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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