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即起了個疙瘩:“誰是你姐姐!你這個沒規矩的小娘皮!皮癢了嗎?”
春香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掙開了她們的攙扶,跳遠一步瞪向她們:“我知道你們心底一定在笑話我膽小!不過你們也別太得意,回去後看我怎麽收拾你們!”
她說得咬牙切齒,等話音剛落就有夜風迎面而過。只見她抖了下身子,揉着頭幾步就竄到了秋香身旁。
側頭,等看到秋香擰着眉毛的表情時,她才道:“秋香,你不會阻攔我吧?這可是為了華府的規矩。”
她本以為秋香皺眉的表情是對她的不滿,反正秋香平日裏護着小丫鬟的事司空見慣了。
誰知秋香只是淡淡掃視了那群丫鬟一眼,幽幽道:“別太過分就好。”
然後說完,她從袖子裏取出白色的瓷瓶遞到春香面前。
圓滾滾的瓶身,藍色的描邊。不是春香之前掉落在地上藥油還能是什麽。春香下意識接過白瓷瓶,目光投向秋香。
此時離客棧還有十幾步的距離,只見暗紅色的燈籠在黑夜中半隐半滅,排成了一直線。
耳邊秋香對春香說:“你去把藥油給夫人,我困了,要歇下了。”
言下之意不就是不準備管那群小丫鬟的事。
春香一愣,原本還以為定要唇舌交戰一番,沒想居然如此歇了話頭,瞧着秋香的神色立刻詭異起來。
身後的小丫鬟更是沒了方寸,總覺得今夜的秋香隐約有些不對勁。
她們張了張嘴剛想說話,但眼前秋香完全不給她們機會,轉身就進了客棧。她低垂着雙眸,一臉的倦意。
進了門來,秋香眼前一亮。大堂裏點着幾盞燈,淡黃色的光暈把室內籠罩,燈光隐約在底下按下投影。
眼前只留石榴在一樓小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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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秋香跨門而入時,她側眼道了句:“回來了?”
秋香目光一滞,輕聲應道:“嗯。”
對視一眼,幾息的交錯,兩人不再說話,然後秋香兀自上了樓。
石榴也不理剩下幾人,拿着燈盞幽幽離開。就好像她方才的小息是為了秋香留燈。
春香與一幹丫鬟一頭霧水,心想這兩人關系什麽時候變好了?
怎麽也想不通,春香幹脆不再思考,看一眼手中的藥瓶,笑了。餘光打量在那群小丫鬟身上時好不得意,心中盤算起了小九九。
當然,她還不知道其實她已經被秋香當做槍使了。秋香本就存着收拾這些丫鬟的心思,既然春香想要搶着做,那便讓給她就好。
反正她已經擺明了立場,這些小丫鬟自會心生警覺。能進華府的丫鬟,自然不會蠢到極點。
***
第二日的一大早,秋香便起了身,拾辍好打扮。
依舊一身嫩黃色衣衫,映襯得皮膚光潔透亮,眉眼中有小女兒家的溫婉又帶着淡淡的穩重,唯獨眼簾下有一層淺色的陰影扣了點分,大約這昨日憂思太甚,導致睡眠不好。
她照了照鏡子,把那枚銀色的發簪插好便開了房門。
這時,冬香已經腆着臉,穿着一襲寶藍色的羅裙在門口候着。
等她見了秋香,那圓兜兜的小臉就露出一個笑容。
她雙頰紅撲撲的,眼裏有靈動的光在閃爍:“秋香姐,早上好。昨天聽春香說她遇到鬼了,秋香姐你沒事吧?”
秋香搖了搖頭:“沒有,那應該是她看錯了。”
“嗯,我也是那麽覺得。”冬香氣鼓鼓道:“定是她平日裏壞事幹多了,心虛!真是活該。”
大概她還在氣昨日春香把爛攤子撂給她的事。
夏香也不知什麽時候從身後冒了出來:“所以她今天才病了呀。”
“夏香!”冬香被她吓了一跳,叫道:“你走路怎麽不出聲!”
“是你自己沒聽到,還怪我?”夏香抓着冬香的肩頭,對她揶揄一笑。
而秋香就問:“春香病了?”
“是啊。”夏香點頭:“她不是住我隔壁嗎?半夜的時候她發了熱,鬧了好大的動靜,又是叫丫鬟找大夫又是煎藥的。”
“不過她昨晚才在夫人面前告了丫鬟的狀,害她們扣了月錢,所以小丫鬟對她也不上心,想來昨天又鬧騰了半夜估計這會兒小丫鬟們定把她恨上了。”
夏香說着掩飾不了眼底的笑意,偷偷捂了嘴。
“唔……”冬香揉了揉臉,一把打下夏香擱在她肩頭的手:“難道她昨天真的撞鬼了?然後就吓出病了?”
“呸!”夏香說:“小吃貨,你可別瞎說。當心晚上那污穢東西來找你。”
冬香脖子一縮,壯着膽道:“不怕,今天去山塘寺求道平安符,那就百鬼莫侵了!”
“這主意好,我也給自己求一道。”夏香聽了煞有其事點了頭:“秋香,你最好也給自己求個。我看你今天精神不是那麽好,眼角下一大片的烏青,定是沒睡好。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還是求個安心。”
冬香也點頭稱是。
秋香只好按着太陽穴,無奈:“不過是沒睡好而已,不礙事。而且今天春香病着大抵是去不了了,她的事可全落在了我們肩上。也不知什麽時候可以空閑下來。”
聽了此話,兩人沉了聲。冬香氣道:“春香那個小害人精。”
倒是平時和春香最不對盤夏香沒有說話。
于是三人便向夫人去請了安。
秋香留下給夫人梳了個平時她最喜歡的發式,冬香給她選了件墨色的衣裙,夏香就下樓查看石榴早食做好了沒。
等秋香和冬香扶着華夫人下樓時,桌上已擺好了白粥油條之類早點。
一群青衣丫鬟恭恭敬敬的立于一旁,個個維持着統一的站姿,看起來倒是賞心悅目。
丫鬟們齊聲向華夫人問了早,華夫人便淡淡點頭,雍容落座。
趁冬香與夏香伺候華夫人用餐時,秋香就進了廚房和石榴核對下今日要布施用的米糧。
才打開門,一陣陣和着面粉香氣的白霧便侵襲了她的嗅覺。廚房裏雲霧缭繞,白色霧氣蔓延了整個屋子,就算那窗戶大開着也驅散不了大片的白霧。
那抹青色正帶着幾個小丫鬟正忙着和面入籠。
就連秋香推門進來,她也只是擡了下眼梢。她音色清冷:“還有五籠,饅頭就弄好了。做好的我已經吩咐丫鬟裝在籃子裏了。”
秋香順着她手指點頭的地方看去,就見兩排籃子擺得想當整齊有序,上面蓋着白布,不時冒着熱氣。
秋香點了頭:“嗯,石榴做事果然讓人放心。這些再加上山塘寺主持應下的,該是綽綽有餘。”
石榴默默瞥她一眼,不出聲。然後她洗了手,吩咐過小丫鬟繼續,自己便跟着秋香出了廚房。
秋香随口問:“昨日……”
她還沒說完,石榴就知她想要說些什麽。面無表情道:“昨日是冬香讓我給你留的燈。不用謝我。”
“原來如此。”秋香眸光一閃,淡笑:“石榴果然是疼惜冬香。”
石榴停下腳步挑眉看她一眼不再言語,秋香也不多言。
兩人回禀了華夫人,囑咐小二叫的幾頂轎子就到了門口。
作者有話要說: 聖誕節快樂……阿照我買了慕斯蛋糕,嘻嘻。
成功踏入9W字!叉腰笑!
29Chapter.28路上
出門時,華夫人瞥了眼三樓問道:“春香呢?”
“還病着,起不了身。”她右手邊的夏香答道。
華夫人蹙眉道了句:“真是觸黴頭。”這才在冬香及夏香的攙扶下出了客棧。
昨日那幾個被春香害得罰了月錢的小丫頭們,卻忍不住低頭一笑。秋香便拂袖從她們身旁經過,于是幾人擺正了臉色。
按照華夫人的吩咐,小二一共喊了五頂轎子。
除了華夫人那頂,其餘四頂就是四香的。可惜春香昨日半夜裏發了熱,現下還躺在床上起不了身,所以剩下那頂轎子便推給了石榴。
石榴也不甚在意,上了最後一頂轎子,華府一衆就啓了程。
青衣丫鬟在兩旁開着道,她們整整齊齊排成兩列,手中提着白布蓋着的籃子,最前頭那兩個打着華府的鎏金銜牌。所經之處路人讓開了一條冗長的道路,也有不少無事可做的閑人駐足圍觀了起來。
對此,華夫人未發一言。
大概是老天垂青,這日的天氣倒是格外的好,碧空如洗,一片湖藍色的布幔傾盡天際,白雲以一種悠然自得的姿态掠過頭頂。
秋香一上得轎子就靠着椅背阖眼假寐。今天要做的事還有很多,先養着精神以免出了差錯被華夫人挑剔。
***
說來山塘寺離客棧既不算近,也不算遠。秋香盤算着,照這個勢頭看下去,約莫一個時辰可抵達。
但一行人幽幽走到半途中時,秋香便覺轎子的速度緩慢下來了。
秋香遲疑了下,終是有些坐不住了。立即掀開面前的簾子,和轎夫打了招呼下了轎,就見一身紫衣的夏香拎着裙擺往她轎子的方向跑來。
她的神色帶着慌張與着急,黑發上釵子的流蘇來回擺動,微微向下墜去,夏香慌忙騰出手來把它扶正,就幾步就到了秋香跟前。
她喘着氣,瞧了四周一眼便對秋香附耳而上:“秋香,夫人又頭痛了!”
秋香聽了神色凝重了幾分,她問道:“今天夫人的氣色看上去不錯,怎麽會又頭痛了?”
夏香拍着胸脯,喘道:“夫人說這轎子搖得她頭暈。”
秋香想了片刻,不由分說對她吩咐道:“你去冬香那裏讓她把藥油拿來,然後再去囑咐轎夫一下,夫人那裏我先去看着。”
“好。”夏香得了秋香的吩咐,慌張的神色退去幾分,眼底多了一絲鎮定。與秋香點過頭,她向後面那頂寶藍色轎子跑去。
而秋香則找出了出門前帶上的熏香,上了華夫人那頂大轎子。
才掀開黑沉的簾子,就見華夫人按着自己的太陽穴,臉色比起早上來咬蒼白了幾分,她閉着眼眉頭緊鎖。
感覺簾子被拉開,光線投影在她面上,她便幽幽擡了眼角。
等看到秋香時便低聲問道:“秋香你怎麽來了?我不是喊夏香去找冬香拿藥油了嗎?”
“夏香不放心,我先來看看。”秋香輕聲答道。
然後點了熏香放在角落,白煙袅袅,秋香道:“這沉木香有安神的作用,幸好出來時帶上了。方才我也讓夏香去吩咐轎夫了一番,現在大抵仔細了些。”
華夫人擡眼凝視起秋香,眼裏多了一絲放心。她道:“不要誤了時辰就好。”
“誤不了。”此時夏香正掀開了簾子,聽到華夫人說了這麽一句,便接口答道:“我和轎夫商量過了,不會誤了時辰的。”
“那便好。”華夫人淡淡點了頭,看見夏香沒有上轎,只是把藥油瓶子遞給了秋香便道:“果然還是秋香做事穩妥。”
華夫人說着露出幾分笑意。
夏香見此松了口氣,佯裝生氣道:“夫人果然最偏心秋香,明明是我去吩咐轎夫的。”
“那還不是秋香讓你去囑咐的。”華夫人也笑。
而秋香不與她們插話,倒出了瓷瓶裏的藥油在手上搓熱,然後給華夫人揉起了頭。華夫人阖眼,神色被這一打趣也好看了幾分。
夏香努了努嘴,開着玩笑:“夫人還說不偏心,秋香一來就給了笑臉。”
華夫人閉着眼,上揚了嘴角:“合着你是嫌我沒給你好臉色?”
“夏香哪裏敢。”夏香說。
“行了,去石榴那裏那些糕點,我餓了。”華夫人睜了一只眼,被她逗笑,只好擡手把她遣下,免得又說出什麽偏心的話來。
“我這就去。”夏香這回老實了。
等她走後,華夫人就對秋香道:“這夏香最近和冬香走得近,這性子怎麽也越發像小孩子了?”
“大概以前就是這性子,只不過在華府裏拘慣了,難得出來一趟便像是脫缰的野馬。”秋香腦海裏浮現這夏香與冬香的模樣,不由自主笑了。
華夫人感覺到了她的笑意,心中柔軟了幾分,但嘴上卻道:“這脫缰的野馬可不行,你平日裏多管管她們兩個。石榴對冬香看上去雖是冷臉,可實地裏還不是寵着疼着,別讓她越大越無法無天了。”
“夫人多慮了,冬香她聰明着呢,什麽事該做不該做心裏清明的很。”
對這話華夫人還是比較贊同的,下意識點了頭。可之後又斂去了笑意,她忽然說道:“如果春香也能像你這麽省心就好了。”
華夫人微微擡起眼梢,掃過秋香:“昨天她還對我說船上遇見了鬼……”
她暗沉的眼中眸光一閃而逝,害得秋香心中「咯噔」一下差點停下了手頭的動作。生怕華夫人看出了什麽,秋香壓抑着變奏的心跳,裝作輕笑:“她大概是把床上的帳子看成了鬼吧。”
秋香說:“我們華府的船又怎麽會有那種東西。”
華夫人沒看出她有什麽不自然的神情,又閉了眼:“那東西當然是不會有。我只怕是別有用心之人布的局,別讓外人傳出我們華府做了什麽虧心事,到時候玷污了太師的名聲。”
華夫人口中那個別有用心之人大概指的是寧王。
秋香沒想到華夫人是這麽想的,不過她也不敢說那是唐寅作祟,只好安慰道:“夫人所言甚是,回去我就囑咐那些丫鬟,免得多了嘴。”
華夫人寬慰地點了頭,滿意道:“嗯,這件事交給你辦了。”
「華夫人對您的好感+5」
聽了系統提示,秋香霎時恍然大悟,華夫人提起春香的事,恐怕就是想要她去堵住小丫鬟們的嘴,只不過她不想言明。
做主人的不外乎都有一種通病,那就是你不講你的下人就能明白你心中所想。可下人畢竟不是主人肚子裏的蛔蟲,這心思哪裏是那麽好猜的,幸好她這次也算是歪打正着。
秋香心中稍稍籲了口氣,暗自提醒自己以後要多加小心。
華夫人終是不再多言,熏香袅袅,沉木的香味彌漫在轎子內,那沉澱的味道讓人有種說不出的安心感,華夫人的氣息顯得慢慢平穩下來。外加之這春暖花開的四月,洋洋的溫度讓人不時打起瞌睡來。
一晌過後,華夫人便倚着轎子的側壁睡着了。
秋香放慢了呼吸的頻率,蹑手蹑腳下了轎子。
這才吩咐過轎夫放慢速度,就見夏香拎着籃子急步走來,而冬香就跟在她身後嚷嚷着什麽。
于是夏香回頭對冬香瞪眼挑了眉頭。冬香見了,踱着腳就要追來。
秋香不用仔細想就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她迎上前去,攔住夏香想要走向華夫人轎子的腳步。
果然,夏香見她走到面前就停住了身形問:“秋香?”
秋香說:“夫人睡着了,別去吵她。”
“啊?”夏香皺了眉頭,低聲苦惱道:“那我好不容易從石榴那裏拿來的綠豆糕怎麽辦呢?”
這時,冬香就追到了她身旁。冬香嘻嘻笑着,兩眼望着籃子發着光,她說:“那就給我吃呗!別浪費了!”
夏香捧着籃子往高處挪,借由升高的優勢不讓冬香得手,她氣道:“不行,那要是夫人醒了想吃東西怎麽辦?”
“我不全吃光不就好了嗎。”冬香眼睛烏溜溜轉了一圈,很快答道。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夏香撇嘴。
“……”
最終還是秋香看着兩人對峙,無奈地勸解下來:“行了,夏香,你把籃子給冬香吧。夫人一時半會兒不會醒的,等到了山塘寺讓石榴再做好了。”
“現在你們輕些,別把夫人給吵醒了。”
聽罷,冬香歡呼一聲,夏香心不甘情不願放下了手中的籃子,氣呼呼回了轎子。
把兩人的事解決,秋香也回轎子上假寐,這次無人叨擾,半個時辰後便到了山塘寺。
等轎夫停穩,她下了小轎準備去喊醒夫人時,就聽有人喊了她一聲:“秋香姑娘。”
那是個男人的聲音,秋香聽着有些耳熟。
作者有話要說: 28號周五要入V,入V當天三更。感謝一直以來支持的姑娘們~可以的話請繼續支持(喂,不要太厚臉皮哦……
嗯,由于後天入V我明天要停更一天碼存稿,所以請假。
最後那什麽,今天11點之前,這章裏給我留言的親請留下通行證賬號和客戶號還有郵箱,我轉50點積分給你們。
這次入V有點早,就當做是補償。50點應該能看個4到5章了=w=
沒有留下賬號和客戶號的,我當做是自動放棄。(以上活動在26號截止,錯過的姑娘不用留賬號了,望天)
于是就這樣,最後說一句:入V了,你們也不準打臉!
30Chapter.29口信
“秋香姑娘。”有人在她背後叫道,嗓音依稀混着寺院前的吵嚷聲傳來。男人的聲音較為低沉,中氣倒是足得很,即使隔着老大遠秋香也聽得明白。
她回了頭就見穿灰色短衣的書童跟着祝枝山往這裏走來。
今天他穿了一身青色的長袍,比起那日裏的大汗淋漓顯得沉着了些,他一見秋香回頭便露出個笑臉來。
然而秋香微不可查的擰了把眉頭。
祝枝山與唐寅的事她可都沒有和華夫人說過,祝枝山這麽一喊不就露了餡兒?她瞥一眼前面還未有動靜的轎子,輕輕吐了口氣。
倒是冬香正好也下了轎聽到了喊聲,忙不疊朝秋香問:“秋香姐,你認識他?”
秋香眸色一頓,腦子裏立刻盤算了起來,冬香估計是沒有注意祝枝山那天在茶棚出現的事,既然還懵懂不知那就好辦了。
很快,秋香對冬香搖了頭,眼裏露出一絲迷茫,似乎她也在納悶着。
正巧,這時祝枝山就走到了她面前,她揚起了一個笑臉把對方上下打量一番,目光柔和卻不露骨把握的恰到好處。
兩人對視時,秋香暗地裏使了個眼色,然後她輕聲對祝枝山道:“公子,你認識我?”
祝枝山先是看見她微微有些不同的神色為之一愣,再是察覺到了冬香的存在。不愧是才子之名,很快把事情想了個通透,順口應道:“哦,是我唐突了……”
“這位一定是秋香姑娘了吧?”祝枝山端正了面色道:“我受周臣老師之命,給華夫人捎來個口信。”
唯獨那灰衣書童聽了兩人的對話,面色有些詭異,不過他家主子都那麽說了,他也不好多加妄言。
此間山塘寺的早市,已來了不少人,耳邊開始吵吵嚷嚷。
“口信?”冬香歪着腦袋問道:“你是誰?先生為什麽讓你帶口信?”
此話脫口而出,未經思考,未免有些無理的味道。秋香只好對着祝枝山歉疚一笑:“冬香,不準無理。”
“不妨事。”祝枝山對于冬香的舉動不甚在意,應時展開了手中那柄寬扇:“在下祝允明,字希哲,號枝山。與周臣老師算得上有些交情。”
寬扇上黑白的墨跡與鮮紅色的印章露了出來,果然與他說得一般無二。
冬香聽了,那烏溜溜的眼珠轉了起來,把祝枝山上下來回打量了幾遍,最後目光在他右手上停下:“不錯,我聽過你的名字,果然是生了六個手指!”
冬香說着眼裏露出了一股子新奇勁兒,她年齡還小自是天真爛漫,倒也沒讓人覺得有多難堪。
興許是祝枝山早就習慣了別人這個反應,他不但沒有遮掩反倒把右手伸到了冬香面前:“小丫頭不怕?”
他用着開玩笑似的口吻說道。
“為何要怕?”冬香定定反問。
“怕我是妖怪,把你抓回去吃了。”祝枝山調笑道。
冬香聽了,擡着頭把他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最後才帶着一絲輕視的口吻道:“那你吃過人嗎?”
祝枝山一愣,但又很快笑了出聲。他用扇子點了點冬香的小腦袋說:“不曾。”
冬香沒躲開他突然而至的扇子,有些生氣地輕哼道:“那就沒什麽好怕的了!”
秋香見兩人談得投機,就安靜地站在一旁不再說話,遠遠招來了夏香去喚醒華夫人。
直到祝枝山逗完了冬香想起來此目的時,他才恍然正了正臉色對秋香說:“被小丫頭一鬧,差點忘了正事。”
“老師讓我給華夫人告個罪,他今日抱恙在家怕是來不了了。這布施之事怕是全要仰仗華府。”
秋香聽了颔首:“不打緊,夫人早已把事安排妥當,出不了岔子。先生身體可無礙?”
“已吃了藥睡下,因是無礙。”祝枝山答。
然後秋香又沉吟了一下,裝作不經意般随口問道:“祝公子看上去有些面善,前幾日是否去到茶棚尋人?”
祝枝山表情變換了一下,心道這秋香姑娘明明裝作不認識他,現下怎麽又提起了這事?不過他不好明問,順着秋香的話應道:“确有此事。”
秋香笑:“那公子尋到了沒有?我昨日出門似乎是見到了公子要尋的人。”
她說話的語氣聽上去極為随意,而且連眼神也只是淡淡掃過他的臉龐,然後慢慢朝冬香看去。
這個話題和動作就像身旁吹過的清風那般不經意與随性。
只有祝枝山瞳孔一縮,靜立起來。不過他很快掩去眼底的那份不自然,向秋香作揖:“多謝姑娘告知。”
這秋香分明是與他報了唐寅無礙的消息,他又怎會沒聽出來。
得了這平安的消息祝枝山連日來緊繃的心弦一時松弛下來。眉梢上帶着幾分喜悅,他對秋香道:“既然事情已告知了姑娘,那我便回去回禀老師了。”
“公子慢走。”秋香颔首,也不管他此去目的,目送他離開。反正能做的她都做了。
冬香則皺了眉頭:“他怎麽說走就走了?”
冬香看着那背影苦着一張臉,也不知道心底在想些什麽,不過也無非是些對新奇事物的好奇與探知罷了,秋香的妹妹在和冬香差不多年齡的時候也是如此調皮。
秋香對她一笑,這時身後華夫人的聲音緩緩傳入了耳中:“冬香,誰說走就走了?”
兩人聽了立即轉過身去,就見華夫人在夏香的攙扶下,下了轎子。她眯着眼看向祝枝山走遠的方向,黑沉眸子裏微光忽閃。
冬香嘻嘻一笑,湊上華夫人另一只手邊,回答說:“夫人你來遲了沒看見,那個叫祝允明的,真真生了六個手指,好生奇怪!”
華夫人面上忽地詫異起來,斂眉問秋香:“他怎麽來了?”
“祝公子是來給周臣先生捎口信的。”秋香也不知華夫人有沒有聽到祝枝山尋人的事,不過照這個表情看來,大抵是沒有聽見的。
“口信?”華夫人遲疑了下,朝秋香面上看去。
誰知冬香快她一步,搶先回答道:“嗯,他說周臣先生身體抱恙,今天來不了了。”
“原來如此。”華夫人垂眸。
“不過有秋香姐在,想必少一兩個人也不會出亂子,夫人放心好了。”冬香擎着笑臉,說起秋香時表情一臉的得意的,口氣裏也隐隐帶着點邀功的意思。
一直沒有出聲聽着的夏香就不樂意了,直接對冬香撇嘴道:“秋香能幹又不是你能幹,你得意什麽?”
冬香鼓了鼓腮幫子,側頭就瞪了夏香一眼:“秋香姐,是我們華府的人,我怎麽就不能得意了!”
華夫人也不阻止兩人拌嘴,抽出被她們扶住的雙手往秋香手中一擱,便往前挪了一步。秋香立刻會意,也不理冬香與夏香,扶着華夫人就進了山塘寺。
秋香問:“夫人,頭痛好些了?”
華夫人道:“無礙。”
身後冬香與夏香終于後知後覺,拎着裙子急急追了上來:“夫人等等我們……”
“寺院裏,不準喧嘩!”華夫人皺眉板着臉,呵斥了她們一聲。
幾人不再說話,入得前院,踏得大殿。
巍峨莊嚴的金身古佛便呈現在了眼前,三座佛像盤坐于蓮花臺上,有淺金色的光折射出投影。檀香與蠟燭的味道渺渺襲來,那案板上紅燭随風躍動,紅色的蠟油沿着燭身流淌下來,又經冷風一吹,凝固在了半途之中。
大殿的兩側挂着明黃色的帳子,随着人影起起伏伏。
華夫人帶着三香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閉眸祈求。就連最愛胡鬧的冬香也板正了臉孔,沒有絲毫亵渎神明的意思。
秋香微微睜着眼角,就見華夫人把脊背挺得筆直,口中念念有詞,想必是保佑家宅或太師之類的心願。
念了半晌,華夫人便彎腰跪拜下去,那不偏不倚的身形猶如青松,給人以鄭重的感覺。
拜完佛像,秋香便把華夫人攙扶起來。
這時,山塘寺的主持就領着幾個小沙彌魚貫而出。
他花白了的眉毛帶着淺淺的笑意,壓彎了眼。面上一副慈愛之色,他迎上前來對華夫人道:“善哉善哉,華夫人遠道而來,有心了。”
華夫人回以微笑,卻不失禮節:“理應如此。”
兩人寒暄一番,主持便吩咐小沙彌搬了幾張桌子擺在寺院門口的一旁,青衣小丫鬟就把手中的籃子錯落有序地擱置在桌上。
這個時候早已有三三兩兩的乞丐得了風聲,在寺院面前候着。
一看吃的東西近在眼前,個個都圍了上去,幸好秋香一早讓幾個小沙彌在前面維持了秩序,一時倒也沒有形成混亂的局面。
石榴瞄一眼愈發排長的隊伍,也不等華夫人吩咐便去了廚房
作者有話要說:好吧,你們都猜對了,是祝枝山
31Chapter.30布施
幾句話下來主持便要與華夫人探讨佛法,但大殿人多嘈雜,只好讓冬香陪着華夫人去了禪房,留下秋香與夏香負責布施的事宜。
還未出大殿,夏香索性先去求了兩道平安符揣到懷中。臨了嘴裏還不忘提醒秋香道:“秋香你也去求一道平安符呀!”
秋香搖了搖手,淡笑着拒絕,目光順着夏香的動作看向她懷中的平安符問:“還有一道是給冬香的?”
被秋香這麽一問,夏香表情一頓,慢慢垂下眼來。
隔了好半晌她才支支吾吾道:“不是,那是我給春香求的。雖說我和她不怎麽對盤,但畢竟也認識那麽多年了……”
說道一半她突然擡起了頭,拉着秋香的衣袖。眼底似乎帶着一些緊張,她張了張嘴忽地問她:“秋香,你不會介意吧?”
秋香看出了她忽然而至的一絲慌亂,眼底擎上一抹笑意。
心道這丫頭看上去口舌伶俐不願吃虧,但說到底四香中最心軟的也是她,典型的刀子嘴豆腐。
秋香想了片刻,佯裝着為難對蹙眉夏香蹙眉道:“的确有些介意。”
她一字一句這時聽上去偏偏有些刻板。
夏香沒有立即反應過來,下意識就拽着秋香的袖口切切叫道:“秋香……”
等看見她一臉好笑時才知自己上了當,臉色立即一變,堪堪不久紅暈爬上了雙頰,她跺着腳恨恨道:“好啊,你居然騙我!”
“哪裏騙你了?”秋香挑眉,眼眸裏滿是笑意,她抽了抽被夏香捏在手中的袖子道:“好了,快放開我的袖子。我們還得去前面看着,免得出了岔子,到時候不好與夫人交代。”
夏香聽了,本還想與秋香抱怨幾句,只是正事要緊她還分得清,總算收起了心思。把懷中的兩道平安符揣好,跟着秋香出了大殿。
日暖風清。便說山塘寺前院有個青銅色香爐大鼎,大鼎歷盡年歲,飽經風霜,外壁早已交雜成灰色,其上镂刻的花紋掩掩。
不時有檀香的白霧悠悠升騰而出,經久不息随着微風拂面,香燭味四溢。
更有不少人盛傳這大鼎中的白煙能使人頭腦聰慧,眼目清明,所以這一大早的已有不少婦人帶着自家小童圍在了大鼎旁邊。
那一個個心懷绮念的表情,讓秋香不知如何道來。
等夏香聽得婦人口中言,便對秋香笑道:“早如此,就該讓夫人帶文少爺武少爺來的。”
夏香雖則是帶着調笑的口吻,但有心人卻是知道。
華夫人膝下只有華文華武兩位少爺,太師望子成龍,期望全寄予那起的名字之中。唯獨可惜那一絲絲寄予也随着少爺的成長飄逝在心中。兩位少爺文不成,武不就,更是愚魯不堪。
所幸兩人秉性較好,也算得上太師與華夫人的一點安慰。
想來以後借着太師的餘蔭庇護,也不愁吃穿,唯有盼得兩人一生富足。
雖說是同兩位少爺一同長大,可夏香方才那番話到底是有些失言,等她說完,也是自覺不妙,微微收斂了表情,神色狀似尴尬。
秋香嘆了口氣,提醒道:“幸好夫人不在,以後切記妄言。”
夏香便點頭,扯了扯嘴角,不再多言,生怕言多必失。
兩人一路行至寺院門口,吵嚷聲便湧入耳畔。
踏着門前那幾步階梯,秋香停住腳步放眼望去,那滿滿當當的黑色人頭就映入眼簾。眼前擺着桌子、架着白棚的布施處早已被人群圍住,可比盛事。
期間排了長長三條隊伍,把沿街裹得密不通風,擁擠非凡。
那裏有披頭散發的乞丐,也有身着補丁的窮人家,那端着小碗的孩童最為多見。
也有可能是尋常人家拉不下臉子,便遣了小孩來。
秋香以前常聽人道江南富庶之地,但今日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