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壽日

顧樂棠壽誕之前頭一天,堪堪趕回了洛平,他去見過了姜老太太,出了正院兒就往薛琰這兒跑,“靜昭,靜昭,你猜我給老太太準備了什麽?”

薛琰看了顧樂棠一眼,“準備了什麽?肯定是稀罕少見的,應該不是金壽星這種的。”

“我哪有那麽土?”顧樂棠得意的仰着頭,背着手兒在院子裏邁着八字步,“你猜具體點兒。”

“不猜,反正明天你總得拿出來,我沒什麽好奇心,”

許家雖然不再像以前那樣連開幾天流水席,但壽宴跟婚禮當天,還是得招呼客人們的,郭太太跟薛琰大概算了算,來的客人足有幾百號,這些天光安排擺席面的院子,在院子上頭搭上涼棚,就把薛琰忙的腳不沾地,每天一回到自己屋裏,連空間都不去了,直接倒頭就睡。

明天就是正日子了,薛琰又把明天設宴的各處都巡視了一遍,陪着郭太太把食材一一驗了,累的只想洗澡,“你也跑了這麽多天了,快回去歇着吧,我跟你說,沒準兒我大哥一會兒要來找你,請你去給他當傧相呢!”

前兩天去徐家送彩禮的時候,許靜安就挺遺憾顧樂棠不在的,這次如果顧樂棠能給他當傧相,許靜安是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當傧相?顧樂棠搖搖頭,“我才不去呢!我不喜歡徐家人!”

“靜昭,我可是想給奶奶拜壽才特意留下來的,我家裏拍電報來,都催我好幾回了,叫我回去,”顧樂棠一臉認真,“但我舍不得你,你說,我也去汴城讀書怎麽樣?跟你當同學?”

薛琰沒好氣的橫了顧樂棠一眼,“我讀的是女子師範,你也要上?”

“我知道汴城大學不錯的,我去那兒吧?”

顧樂棠根本不在乎薛琰的态度,“這次我回去就跟爺爺說,這樣咱們就能在一塊兒了,等将來你畢業了,要是真的想當先生,我就叫爺爺在京都給你找間學校,你是讀女校的,就找間女校當先生,行不行?你要是想學他們留洋也行,咱們一起去,”

這孩子真是,薛琰正色看着顧樂棠,“顧公子,我問你,如果沒有你爺爺清如先生,你有活的這麽恣意嗎?走到哪裏都被人介紹說,這位是京都神醫清如先生的孫子,很得意嗎?”

顧樂棠想了想,“是挺得意的啊,我爺爺是整個華夏最出名的妙手,我當然以他為榮啊!”

“那以後呢?如果令祖百年之後呢?你要以什麽身份立于人前?先清如先生之孫?”每個人都有權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薛琰也不認為人人都該奮勇争先,但如今這世道,哪有什麽太平犬可做?

顧樂棠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薛琰的話,因為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些,是,外面的世界風雲變幻刀光劍影,可在他的周圍從來都是歌舞升平,無憂無慮,“那怎麽可能,而且還有我大伯,我大哥……”

顧樂棠的聲音越來越低,他父母早亡,一直跟着爺爺生活,雖然大伯二伯對他都很好,但顧樂棠心裏也清楚,他們跟爺爺是不一樣的,“爺爺給我在瑞士銀行還有英吉利的彙豐銀行都給我存了錢,就算是我當一輩子米蟲,也不愁生活。”

“好吧,你有一個好爺爺,那你就安心的當你的快樂米蟲吧,也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抱着你的錢開開心心活到一百歲,”

薛琰不能說顧樂棠跟顧清如都錯了,“但我總覺得,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你有大筆的財産,也應該有跟這些財産匹配的能力,這樣才是最安全最久遠的辦法,”

薛琰覺得顧樂棠未必能聽懂她說的話,“我累了想休息了,你也回去歇着吧,還有,這年頭兵荒馬亂的,你以後還是少出門兒的好,就算是想出門兒,也帶足人手,跟着個并不交心的朋友跑到千裏之外的事,別再做了。”

顧樂棠看着準備回屋的薛琰,“靜昭,那我以後回去好好讀書,再像我大哥那樣在政府裏謀個一官半職,你會不會喜歡我?”

“我不知道你好好讀書,有一番作為我會不會喜歡你,但我覺得你真的做到了,清如先生會很欣慰,”薛琰可不認為顧清如那樣的人,會真的樂意孫子當個米蟲,給他存足夠他揮霍一生的錢,恐怕也是這位老先生的無奈之舉。

……

等到了姜老太太壽日這天,天剛亮薛琰就起來了,她換上姜老太太特意吩咐成衣鋪子給她做的如今省城裏最時髦的衣裙:

旗袍馬甲,這裙子沒有袖子,一條裙子長及足踝,粉底暗花,露出兩條月白色的大袖襖裙的袖管,那袖子也只蓋過肘部,為了配她的那條翡翠鏈子,郭太太又找了一對跟項鏈的材質極為接近的一對镯子來給女兒戴上,

薛琰踩上前兩天才挑中的粉杏色小羊鞋,說是高跟鞋,跟後世她平常穿的一比,頂多也就個中跟。

等她穿好新衣,又精心給自己化了個妝,站到姜老太太面前的時候,喜的老太太連連拍手,“對喽,就行這個樣子,我孫女打扮起來啊,是咱平洛平的一枝花!”

許靜安要先給姜老太太磕頭拜壽之後才去徐家接親,他看到薛琰,眼中也滿是驚豔,“靜昭真是越大越漂亮了,”

他捅了捅已經直了眼兒的顧樂棠,“去年你不還去泸市看他們選泸市小姐嗎?怎麽樣?我妹妹比她們如何?”

顧樂棠臉一紅,連忙低下頭,“你胡說什麽呢?靜昭是大家閨秀,還是女學生,那些人能跟靜昭小姐比?”

這年頭敢出來抛頭露面選美的,多是歌舞廳的小姐們,就算是其中的清白人家的女兒,也多是出身不顯的,許靜安作為哥哥,這麽議論自己的妹妹,顧樂棠有些不高興,“你是靜昭小姐的兄長,這樣的話不應該從你的口裏出來。”

許靜安不以為然的哈哈一笑,如今都新時期了,誰還講這些?聽說那些被選上的小姐們,被泸市的政要跟有錢人追捧,許靜昭要是在泸市,他一定也讓妹妹去選一選,沒準兒還能給他搭一條通天路呢!

到了吉時,許靜安開着借來的汽車去徐家迎親,而薛琰則跟徐氏,還有郭太太由許家的幾個大掌櫃還有他們的太太們站在大門處迎客。

“靜昭,這樣怕不好吧,”郭太太還是頭一次這麽抛頭露面呢,以前姜老太太做大壽,她也就站在內院的二門處招待下女客,而外頭的事,許靜安不在,那就由幾位大掌櫃代勞了。

薛琰倒沒有什麽緊張的,“娘,您不也聽大哥說了,如今是新時代了,女人啊,再不會被關在內宅裏了,”就是這幾位許家大掌櫃的太太們,也時常各自走動交際的。

她看了一眼緊抿嘴嘴唇一臉嚴肅的徐氏,“再說了,咱們不在這兒,總不能留大伯娘一人兒站在門口吧?”

徐氏聽侄女兒說到她,下意識的挺了挺胸膛,但沒有接腔,今天是她主動要求來大門口的,這主意還是徐家大老爺給她出的,兒子也支持,說是她不能成天困在二門裏,這樣一來,外頭只知道許家有個老太太,都不知道許家還有她這個大太太呢!

既然姜老太太能撐起許家的家業,那她徐俊燕也可以,她得用實際行動告訴洛平人,許家長房才是許家未來的主人,她徐大太太,才是以後的許家老太太!

因為家裏雙喜臨門,即便是徐大太太跟郭二太太兩位守節之人,今天也都脫去素色,換上了鮮亮的衣裳。

徐大太太一身暗紅襖裙,特意戴上兒子從京都給她帶回來的珍珠首飾,只是為了掩蓋臉上的色斑,她特意抹了厚厚的官粉,這會兒天氣又熱,粉妝一脫,臉上就開始斑駁了。

而郭二太太在女兒的強烈要求下,也換上了新式的襖裙,暗姜黃的寬袖洋緞襖子,下頭配了新式的芝麻紗,只是郭太太是一雙小腳,那裙子不像別人的只到小腿,而是垂到了地面。

可她人年輕,生的又恬靜,即便是只戴了銀簪銀镯,也不會叫人覺得寒酸,反而有一種人淡如菊的端麗素雅之美。

再加上站在她身邊的女兒,這對母女簡直就奪盡了所有來客的目光,來客在唱名之後,都會不由自主的走到郭太太跟前與她見禮,說上幾句恭喜的話,然後由許家的管事或者掌櫃請進府裏,反倒把一直站在最醒目位置的徐大太太給忽略了。

“呸,狐貍精,”徐大太太氣的臉色鐵青,連笑容都端不住了,她想袖子走了,又覺得沒面子,又怕被哥哥跟兒子抱怨,咬了半天牙,她才擠出一絲笑容來,“弟妹啊,為了我們靜安的事,你可真辛苦了,不如叫靜昭扶你回去歇一會兒?”

郭太太其實也被人看的渾身不自在,如果有可能,她真的恨不得立時回到自己院子裏,但今天不只是許靜安的婚禮,更是姜老太太的六十大壽之日,還有她的女兒,郭太太下意識的握緊薛琰的手,“不必了,這會兒來的許多是自家的親戚,我得領着靜昭見一見。”

什麽自家親戚?許家小門小戶出身,哪有那麽多親戚?

這姓郭的貪心不足,想給女兒攀高枝呢!徐氏冷笑着撇撇嘴,“你也真是心大,照我說,咱們這樣的人家,那嬌小姐啊,得好好養在繡樓裏,不嫁人不許下樓才是規矩!”

說自己的女兒?郭太太微微欠身兒,“我也想啊,可是靜安不常說,現在不比有皇帝的時候了,是新社會新時代,不然他怎麽會看中徐家三小姐呢?我們靜昭啊,比徐三小姐膽子可小的多!”

郭太太話音一落,周圍陪着迎客的幾位大掌櫃都忍不住翹起嘴角,徐家帶着女兒上門提親的事,有王媒婆的宣傳,在洛平已經不是秘密了,尤其是他們這些姜老太太的心腹,知道的就更多一些,包括許三友的死。

……

“好了,就是這條街,你們就一直往前走,前頭門頭最高的那戶,看見沒有?到那兒停下來就行了,”顧樂棠一大早就跑出去了,他為了給姜老太太添壽,跑到鄭原之後,特意花大價錢将鄭原最大的歌舞廳裏的西洋樂隊給包下來直接用火車拉到了洛平,為的就是給大家一個驚喜。

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何況這位公子手面兒極大,他們出來這一趟,可比在歌舞廳一個月掙的多,而且顧公子能叫督軍府裏的長官出面,愣是叫歌舞廳停了生意也要他們走這一趟,他的來頭就可想而知了。

樂隊指揮一揮手,早已準備了許多遍的生辰歌就響了起來,樂隊一衆邁着整齊的步子往許家走去,旁邊顧樂棠開着車,得意洋洋的往裏走,就他這新意跟誠意,不但能哄姜老太太歡心,也能得許靜昭另眼相看。

薛琰看着在自家門前停下的樂隊。

我的天,手風琴,薩克斯,圓號,小提琴,裏頭居然還有個金發碧眼?

“你,這就是你的生日禮物?”等顧樂棠下車走到她跟前,薛琰指着已經在門前站好又換了首曲子的樂隊,“你從鄭原請來的?”

顧樂棠滿眼是得意的笑,下巴微仰,“怎麽樣?驚喜不?我還叫他們練了梆子戲呢,等一會兒見了老太太,叫他們演奏給老太太聽。”

說完他俏皮的一手撫胸彎腰,“May I”

薛琰給了顧樂棠一個白眼,“我沒有興趣當衆表演,還不快進去?奶奶剛才還問怎麽不見你的影兒了?”

顧樂棠被薛琰瞪慣了,也不生氣,“那等到婚宴結束,我把他們叫到我院子裏,咱們跳舞?”

不等薛琰開口,顧樂棠肯定的道,“你可不許說不會,我知道你一定會!”

現在在顧樂棠眼裏,許家大小姐就沒有不會的東西!

跳舞?跳什麽舞?郭太太覺得顧樂棠是在胡說,忙接了顧樂棠的話頭,“快進去吧,老太太真的問你幾回了。”

郭太太說的顧樂棠自然相信,他沖郭太太乖巧的點點關,“是的伯母,我馬上進去給老太太磕頭。”

顧樂棠沖周圍幾個大掌櫃點了點頭,又留戀的看了薛琰一眼,“等一會兒我過來陪你。”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就有新人物了,不只一個,另一位先生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看了聲臨其境這一期,哎呀,一個一個那麽美,我都要彎了,好想化身她們的小奶狗啊~

女人美起來,女人都動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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