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周乾明今日方知原來文字也能将人吓到眼前發黑的地步,他只覺得天旋地轉,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半晌才回過神顫抖着開口問道:“……你說他叫什麽?”
負責人見狀有點奇怪地把那個名字又念了一遍:“柳...柳暮雲啊,軍部柳上校,您不認識他嗎?”
周乾明聞言不由得向後踉跄了兩步,然而待他站穩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飛速确認了他“雌奴”的身份而後催促着帶領人趕緊走。
在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遇見跟他師尊同名同姓的雌蟲的概率有多大周乾明不知道,但他明白自己賭不起。
起初的震驚和恐慌消散後是後知後覺升起的擔憂,如果那個同名同姓的軍雌不是自己的師尊那最好不過。
他寧願柳暮雲安安靜靜地活在修真界,沒了自己這個給他添堵的徒弟說不定他的修為還能更上一層樓。
然而倘若只有萬分之一的概率,那人真的就是他師尊,那麽當務之急便是把他師尊救出來。
這種吃人不眨眼的地方,他師尊指不定被那幫子心眼偏到天邊的蟲虐待成什麽樣了,他一刻也等不下去了,只恨沒了修為不能飛進去。
那幾個雌蟲見狀心下大驚,反應過來後連忙跟了上去,這些人沒有言語上的交流,心下的想法卻不謀而合,原本對那個軍雌消散了一些的敵意逐漸又凝聚了起來。
帶路人原本是軍雌退役,沒有像樣的軍功便來監獄工作,希望能在來往的雄子中混個雌侍當當。
然而他也沒想到自己戎馬半生居然會被一個雄子的氣勢給鎮住,一時心下駭然,連忙控制着腳下的步伐,帶着周乾明越走越快。
一行人只用了原本一半的時間就到了那間懲罰室的門口,一路上不少被關押的雌蟲好奇地看向他們,周乾明心急如焚的樣子和其他來懲罰室領人的雄蟲格格不入,見狀那群雌蟲更是勾着頭想要看得更清楚。
周乾明對此一點也沒放在心上,他現在滿心只有柳暮雲一人。
到了門口,帶路人開門的檔口周乾明心如擂鼓,腦海中既希望裏面的雌蟲是柳暮雲,又不忍心看見他的師尊受苦,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即将被推開的屋門,整個人快要炸了。
光線照進屋內的一瞬間,那個熟悉卻傷痕累累的身影霎時出現在了周乾明的視線中,他的瞳孔在看到眼前的慘狀之後驟然收縮,愧疚夾雜着自責瞬間占據了他的整顆心髒。
周乾明三步并兩步飛沖上前,開門的那個帶路雌蟲根本沒反應過來便被他撞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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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乾明引以為傲的鎮定在此刻連個渣也沒剩下,他幾乎是狼狽地沖到柳暮雲所在的那個椅子旁邊,擺弄了半天卻沒打開,扭頭一反常态地低聲怒道:“這東西到底怎麽打開?”
剛被他撞倒在地的雌蟲聞言一驚,随即連忙拿出控制器,按下按鈕打開了那凳子上的束縛裝置。
因為折磨而陷入昏迷的柳暮雲沒了裝置的支撐,随着慣性向前倒去,周乾明一把接住了他跌落下來的身體,心疼不已地把人摟在了懷裏。
許是他的情緒過于激動,導致動作也跟着沒了輕重,渾身是傷的柳暮雲在他越來越緊的懷抱中皺着眉略顯痛苦地醒了過來。
然而周乾明的情緒不曾恢複幾分,因為剛剛蘇醒的柳暮雲并未表現出如他所料的欣喜,反而在看清他的臉之後露出了複雜的表情,半晌,他虛弱且堅定地開口道:“…我是不會同意的…你…回去吧……”
這句話說的可謂是驢唇不對馬嘴,但周乾明意外地聽懂了。
柳暮雲話裏的意思是他寧願在這裏受罰也不會同意嫁給他當雌奴的,讓他不要白費力氣,還是趕緊回去吧。
這說明柳暮雲是經歷過先前那場意外的,而且這人用的是蟲族通用語,并非原來修真界的人族語言。
原本悲痛欲絕的周乾明聞言一愣,心說難不成這人不是我的師尊?
他低頭看着懷中傷痕累累且和他師尊長的一模一樣的雌蟲,皺着眉頭半晌不知該說什麽。
柳暮雲說完那句話之後就閉上了眼睛,表示自己不願意再看見他。
周乾明遲疑了片刻想到:無論這只雌蟲是不是他的師尊,他的這些慘狀都是由原主所起。自己既然占了原主的身體,理應為他承擔錯誤,不能任由這只雌蟲留在這裏受罪。
周乾明下定決心之後便把人打橫抱了起來,義正辭嚴道:“我沒有分毫強迫你都意思。”見那雌蟲依舊閉着眼不言語,他頓了一下繼續道,“我此次前來是同你道歉的,你放心,出去之後我們就離婚。”
沒曾想“離婚”二字一出,柳暮雲渾身一震,突然間一反常态地掙紮了起來:“…不行……!”
說是掙紮,實際上雌蟲的體質本就好于雄蟲,再加上周乾明現在這個身體弱的不行,柳暮雲兩下子差點讓周乾明把他給扔到地上。
柳暮雲掙紮間扯到了沒有恢複的傷口,疼的他下意識皺緊了眉頭。
周乾明即便不确定這人究竟是誰,但還是不忍心看見別人頂着他師尊的皮囊受罪,更何況這人無論是眼神還是受了委屈之後的神情都和他師尊一模一樣。
于是當柳暮雲掙紮起來的時候,他想也沒想便攬着人哄道:“你先別激動,那你說怎麽辦,我都聽你的。”
這話說的不可謂不誠懇,而且從一個雄蟲嘴裏說出來,對象還是一個已經被剝奪了配偶權的雌奴,周圍一衆原本想要上前的雌蟲都聽呆了。
柳暮雲聞言也是一愣,他來到這個世界兩年,一直在軍部任職,見過的雄蟲屈指可數,用這個口氣跟雌蟲說話的雄蟲那更算得上兩年來頭一個。
他方才閉眼之時其實腦海中劃過了無數想法,雖然面上冷靜疏離,實際上他的心中一直在盤算如何擺脫這場困境。
然而當他聽到了熟悉的語氣和同這個世界截然不同的态度時,他不由得有點恍惚,強烈的熟悉感使他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周乾明只聽到懷裏人突然喃喃道:“....乾明?”
這個稱呼和語氣簡直是刻在周乾明靈魂裏的,聞言他立馬低頭望向懷裏人的眼中,只見柳暮雲已經睜開了禁閉的雙眼,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那張熟悉的臉上還挂着不知是什麽東西留下的傷痕。
兩人幾乎是瞬間便在眼神的交流中确定了對方的身份,周乾明剛剛壓下去的情緒驟然回爐,在他心頭砸了個七葷八素。
他強忍住怒意和巨大的愧疚,低頭埋在柳暮雲的頸窩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克制了半晌他才堪堪能開口。
他故意避開了翻譯器,聲音低得幾乎只有他們倆人能聽到:“師尊,我來遲了。”
整整兩年,失去了一身修為被迫從零做起,到頭來還被一個毫無能力的雄蟲折辱的柳暮雲,聽到這句熟悉的話語之後才終于感覺到了一絲溫暖和安慰。
柳暮雲感受着埋在自己頸邊的人不怎麽正常的呼吸頻率,似有所感,他掙紮着擡起手放在了懷裏人的頭上,嘆了口氣道:“......不怪你,別哭。”
在這個世界雄蟲哭泣是件非常正常的事情,完全不會引起譏諷,反而會激起大部分雌蟲的保護欲。
然而在修真界,一個劍修要是能掉一滴眼淚估計能成為當天的三界頭條,更不用說還是周乾明這種級別的劍修了。
其實周乾明本身沒怎麽想哭,然而被他師尊這麽一說,鼻子一酸立馬就有了淚意了。好在千鈞一發之際他硬是靠着堅韌不拔的意志力把那點淚意給憋了回去。
周圍的人站的離他們倆比較遠,沒聽見他們究竟說了什麽,只是看見兩人抱在一起纏纏綿綿地呆了許久。
終于一個雌蟲看不下去,但他也沒膽子直接上前争風吃醋,只能非常小心地開口道:“雄子…監獄裏陰冷潮濕……您還是盡快離開這裏吧。”
他這一句話提醒了周乾明此時他們還在監獄裏的現狀。
他連忙從情緒中抽離出來,低頭打量了一下柳暮雲,自認為自己師尊無法獨立行走,于是抱着他就要往外走,一邊走還一邊低頭問道:“您的傷怎麽樣?”
理論上這種級別的傷對于雌蟲來說是無需治療的。雌蟲的修複能力非常強大,而且身體素質相當強悍,罕有雌蟲會在受了這種程度的傷後要求使用醫療艙的。
但柳暮雲和周乾明顯然不這麽以為,別人不知道,周乾明清楚的很,他師尊面上什麽事都自己擔,實際上怕疼又怕髒,吃飯挑嘴、睡覺挑床。
果不其然柳暮雲聽了後虛弱地回道:“醫療艙。”
周乾明聞言立馬抱着人上了機甲,情急之下他也顧不得這機甲到底是不是他的東西了,仿着方才那只雌蟲的做法便将機甲直接啓動了起來。
跟他一塊兒來的雌蟲聞言吓了一跳,古往今來沒有讓雄蟲親自開機甲的,當即便有一個雌蟲跳出來道:“二少您怎麽能親自駕駛機甲呢?”
周乾明聞言才想起來自己搶了別人的機甲,但他又礙于柳暮雲的傷勢來不及找別的機甲了,他只能壓着急迫,略顯生硬地用了一把雄蟲的特權:“你們先上來。”
最終幾個雌蟲聽了他少有的命令,到嘴邊的話打了個彎,最終紛紛坐了上去。
幾只雌蟲坐上之後,周乾明沒空管他們什麽心情,他自己現在是心急如焚,可能是被逼到了極境,他居然憑借着來時學的那點駕駛方法,硬生生把速度飙到了極限,一路不帶停地直沖附近的那家醫院。
負責他們的還是那個醫生,他見衆人離開不到半天就又拐了回來,顯得相當震驚。尤其是當他知道治療的不是那位高貴的雄子而是他懷裏的雌奴之後,整只蟲看起來更震驚了。
周乾明懶得跟他廢話,抱着他的師尊從機甲到醫療艙,一路上不假人手,心急如焚的樣子引得醫院的其他雌蟲紛紛側目,不少雌蟲見狀都暗自心驚,甚至拍下了這一幕放到了星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