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上課鈴響起,秦凜從教室門口跑過來,鞋底擦地往前滑了一段,酷炫地坐回座位。

古董凳子又發出一聲腐朽的呻'吟。

“這破凳子,馬上就換。”秦凜小聲嘟囔。之前老是拖延,但一旦這個凳子影響到他裝逼,他就怎麽看它怎麽不順眼。

楚淩風把練習本推到秦凜面前,嚴肅地看着秦凜。

秦凜低頭一看,問道:“怎麽了?有事嗎?”

“這行字是怎麽回事?”楚淩風問。

“那是東方……”秦凜小聲念道,“我當時竟然把這句話寫下來了?”

楚淩風緊張地看向秦凜。

“沒什麽事,我亂寫的。”秦凜說。

“你寫這個幹什麽?”楚淩風問。

“昨天晚上做題做出幻覺了。”秦凜說。

楚淩風松了一口氣。他就知道,秦凜對他沒有半點意思。

柳飛揚卻不這麽認為:“他說你就信啊?”

楚淩風點點頭:“我信。”

柳飛揚心想怎麽我說的你就不信。

楚淩風一邊轉筆,一邊對柳飛揚說:“我太了解秦凜了,他喜歡清純溫柔的黑長直甜妹,怎麽可能喜歡我嘛。”

柳飛揚:“你還不許他和你朝夕相處相愛相殺之後,被你英俊的容顏所迷惑,從喜歡女孩子變成喜歡男孩子?”

楚淩風:“沒有相愛。”

“行吧,”柳飛揚說,“你還不許他和你相殺之後,覺得真男人怎麽能喜歡娘們兒呢,所以喜歡上你呢?”

“你覺得我會因為和秦凜相殺而喜歡上秦凜嗎?”楚淩風發出靈魂一問。

他本來打算等柳飛揚說不可能後,反向論證秦凜也不可能喜歡上他。沒想到柳飛揚認認真真地打量了他之後,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楚淩風:不是,你怎麽回事?

柳飛揚想了半天,喃喃道:“你看看,你理科好,他文科強,你話不多,他光會小嘴叭叭,你好看,他也好看,你吃飯不積極,他去食堂跑得快,你非常富,他一般窮……這不就配平了麽!”

楚淩風震驚地看着柳飛揚,沒想到東宮屬臣竟然叛變。

柳飛揚自己給自己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幽幽感嘆道:“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

楚淩風:“配平配平,你少做點化學吧你。”

柳飛揚指着秦凜的方向,問楚淩風:“你看他好看嗎?”

楚淩風不得不承認道:“……好看。”

柳飛揚:“既然你也覺得他好看,那你怎麽沒有機會喜歡上他?”

楚淩風掙紮道:“這不是這麽算的。”

柳飛揚又看了看秦凜,嫉妒地“啧”了一聲,又評價道:“他比佳怡好看多了吧。”

楚淩風:“?”

“他和佳怡比,這不就是烈火和草螢,珍珠和荷露嗎,”柳飛揚又啧了一聲,“你什麽眼光啊楚哥?”

楚淩風的臉已經凍成了冰雕,語句中透出了無比危險的氣息:“柳飛揚。”

柳飛揚如果放在古代,可能是會為了地球是圓的,堅持自己的觀點上絞刑架的那類人,他毫不畏懼冰冰冷冷的太子,繼續發表自己的高論:“佳怡你都能喜歡上,怎麽秦凜就不行?”

楚淩風捏緊了拳頭:“柳喇叭。”

這個外號還是秦凜給起的,以前他拿這個攻擊柳飛揚,沒想到現在楚淩風用上了,簡直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得一家人。

柳飛揚手放到唇邊,做了一個閉嘴拉拉鏈的動作。

“他那行羅密歐與朱麗葉純粹是數學做多了發癫,不是表白。”楚淩風把離題萬裏的話題拉回來。

“那他向你送玫瑰怎麽解釋?”柳飛揚又說。

“大概是惡作劇吧。”楚淩風說。他這樣自己給自己洗腦,情緒竟然平靜下來了。

柳飛揚:“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麽嗎?”

楚淩風:“什麽?”

柳飛揚:“像那種發現丈夫疑似出軌後不願意相信,拼命給丈夫找理由的家庭主婦。”

楚淩風:“……”

楚淩風:“你不會用比喻就不要用。”

“比起佳怡,至少姓秦的人品還不錯。”柳飛揚說。

本來佳怡的事情給楚淩風帶來了巨大的打擊,但因為秦凜,楚淩風心神俱震,再想想佳怡,竟然覺得她只是過眼雲煙。

果然緩解一個壞消息的方法就是聽到另一個更壞的壞消息。

楚淩風身心俱疲,說道:“讓我歇歇。”

柳飛揚:“您開心就好。”

楚淩風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在秦凜旁邊,把臉埋進臂彎裏假寐。

秦凜因為做題做到腦殼疼,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等快上課時楚淩風悠悠轉醒,秦凜還在那裏趴着。

楚淩風看了看秦凜,突然覺得,安靜的秦凜就是好秦凜。

怎樣讓秦凜少搞一點事情呢?他又有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我加大他練習題的難度,他豈不是沒功夫七想八想,跟這兩天一樣神神叨叨了。”

我真是個天才,楚淩風想。

于是這天晚上,秦凜拿到了他一道也做不出來的十道題。

秦凜趴在床上,瘋狂地翻着數學課本,尋找解題之道。

B612道:“你這麽翻是沒辦法的,今天這些題難度增加了。”

“能難到哪兒去?”秦凜反問。

B612無語。像秦凜這種數學學渣,是分不清題的難度的。因為在他們這裏,簡單題和難題都做不出來,所有的題目都讀不懂,自然也分辨不出難易程度。

——然後秦凜慘遭打臉,和這題犟了一晚上,痛吟三個“難”字。最後還是B612看他可憐,給他進行了聊勝于無的場外援助。

第二天,楚淩風看到了一個雙目無神,面色憔悴的秦凜。

“你昨天網吧通宵去了?”楚淩風問。

秦凜有氣無力道:“我昨天通宵做題。”

楚淩風有些心虛,對秦凜勸慰道:“不需要這麽拼,學習要勞逸結合。”

秦凜:“呵。”

楚淩風揉了揉秦凜的腦袋。秦凜沒管他,腦袋一歪靠在他身上秒睡了。

再次醒來,是被老師的粉筆頭叫醒的。

“秦凜,讀一下課本第三段。”

秦凜照着英語書就開始讀。他語句流暢,發音标準,就連嗓音都很動聽,再加上他漂亮的臉,一切都賞心悅目。

全班鴉雀無聲,然後哄堂大笑。

王鏡鏡惡魔低語:“秦同學,英語課已經被你睡過去了,現在是語文課。”

秦凜愣了一瞬,飛快翻找語文書。

有些時候就是很奇怪,不找東西時那樣東西無處不在,找東西的時候卻怎麽都找不着,秦凜的語文書就像是飛了一樣。

他不再做無謂的掙紮,小聲問楚淩風:“講到哪兒了?”

楚淩風也小聲說:“荊軻刺秦。”

他一邊說着,一邊試圖把自己的課本給秦凜推過去。

秦凜也沒看楚淩風的課本,得知課程進度之後,裝作自己有書看的樣子,把荊軻刺秦的第三段一字不差地背了下來。

“坐下吧。”王鏡鏡說。雖然她嘴上不說,但誰都能看出來她對秦凜的偏愛。

秦凜坐下來,沒堅持一會兒,又靠在楚淩風身上睡着了——大致是之前發現楚淩風身上比硬桌板舒服,他像是黏上了楚淩風一般。

王鏡鏡剜了楚淩風一眼。

楚淩風飛來橫禍。他筆直地坐着,動也不敢動,任由秦凜把半邊身子的重量壓在他身上。

中午吃飯時,秦凜醒了一次,打開了楚淩風的聊天框。

林淮遠的稿費發下來了,是該給楚淩風還錢了。

秦凜把錢塞進紅包裏,轉賬給楚淩風。

楚淩風坐在食堂裏,疑惑地看着這筆錢。

“他給你轉賬幹什麽?”柳飛揚繼續他的八卦事業。

楚淩風覺得,這個數額好像有些眼熟……到底在哪裏聽過呢?一通回憶,楚淩風終于想起,這就是那天晚上秦凜和姓林的陌生人打電話說的那筆錢!

為什麽要給他?怎麽事情越來越複雜?楚淩風更加迷惑了。

“這什麽?”楚淩風問秦凜。

過了一會兒,秦凜回道:“賠給你的襯衫錢。”

楚淩風這才想起了自己那件被可樂搞廢了的襯衫!

秦凜之前說的缺錢缺的是這個錢!雖然他早就忘了,根本沒打算讓秦凜還。

“我們就是誤會秦凜了!”楚淩風說。

人生如戲。之前還在各種猜測是誰在迫害秦凜,猜過窮兇極惡的歹徒,也猜過惡貫滿盈的非法組織。

沒想到到頭發現,迫害秦凜的竟是我自己。

楚淩風細細向柳飛揚解釋了一遍。

“啊,原來是這樣。”柳飛揚說。

他之前認為秦凜是編故事裝可憐,以此博取楚淩風同情的猜測不成立了。

“我說秦凜不可能喜歡我吧。”楚淩風說。

“但是還有一些疑點……”柳飛揚道。

楚淩風認真思考,堅定道:“相信我的直覺,沒錯的,他喜歡姑娘,絕對不喜歡我。”

他們之前的猜測太荒謬了,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柳飛揚想到楚淩風對秦凜的了解,看着楚淩風篤定的神态,也被楚淩風說服了。

大概是他們之前真的想多了。

直到晚自習前,楚淩風又拿到了秦凜的草稿本。

草稿本上赫然一句:“我想送你上片《釵頭鳳》。”

楚淩風悚然一驚。

“你問他是哪首《釵頭鳳》。”柳飛揚發消息道。

楚淩風指着本子,裝作不經意地問:“這個是哪首啊?”

秦凜幽怨地瞟了一眼他:“唐婉說難難難的那首。”

“唐婉是誰?”楚淩風問。

“陸游他媳婦。”秦凜說。

他說完這句,又沒什麽精神地閉上了眼睛。

柳飛揚又充當了科普小貼士:“這首詞是唐婉因為陸游寫的。”

“啊,這樣。”楚淩風說。

“……欲箋心事,獨語斜闌,”楚淩風定睛看《釵頭鳳》的上片,“難,難,難!”

柳飛揚道:“顯而易見,這次他是秦蕙仙,你是楚放翁。”

楚淩風一個激靈,認真道:“我覺得就是我們走入了思維誤區,真的想多了。”

“這草稿本除了你,平常還有人看嗎?”

楚淩風搖搖頭。

“而且他還故意寫在你每天必看的那些題旁邊。他寫在哪裏不行,非要寫在那裏,不就是暗暗想讓你知道些什麽嗎?”

柳飛揚竟然說得很有道理。楚淩風有點遲疑。

此時秦凜竟又醒了。

“飄——”他還沒有徹底清醒,差點把楚淩風的外號叫出來,反應過來後又把最後那個字吞下去。

他伸出手想拍楚淩風手臂一下,問他改完題了沒有,轉頭間餘光驟然掃到了,後門玻璃上教導主任老鐘的臉。

秦凜的手瞬間縮回去。

“你看,”一直觀察他們倆的柳飛揚說,“真正的愛,是想觸碰又收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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