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裏刮起了風,刮沒多久就下了雪。林阮趴在窗戶口看,路燈下白雪紛飛,好看的緊。
湛晞從衛生間走出來,道:“看什麽呢?”
“先生,外面下雪了。”
湛晞走到床邊,道:“四九城年年都下雪,有什麽稀奇的。”
林阮摸了摸鼻子,将窗戶關上,窗簾拉起來。厚實的窗簾一拉上,外頭的燈光半點露不進來,連寒風都好像少了一些。
湛晞沖林阮招招手,林阮順從的走到湛晞面前跪坐下來。
湛晞摸了摸林阮的臉,被風吹的有些涼。
“學校還有多久放假?”
林阮想了想,“差不多還有一個月吧。”
湛晞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道:“明天我跟佟伯說一聲,給你換間屋子。”
“換屋子?”林阮道:“為什麽?”
“不為什麽,”湛晞道:“樓下的房間太小了。”
似乎湛晞這樣出身大四合院的人都喜歡寬敞的房間,湛晞在二樓的房間是兩間屋子打通了重新裝修的。即便如此,佟伯還時常念叨蘭公館沒有醇親王府那樣的花園和院子,沒地兒伸展手腳。
雪一直下到第二天,到早晨,雪已經下了半尺厚,一腳踩下去能沒過腳背。
林阮跟着湛晞一塊吃早飯,這個時候林阮已經習慣了跟着湛晞吃飯,不再像第一次那樣胡思亂想。
“外面雪厚,叫世寧開車送你去學校吧。”湛晞忽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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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阮問道:“會不會妨礙了先生的事。”
“不會。”湛晞道:“放學的時候要是還下雪,世寧會去接你。”
林阮有些受寵若驚,“謝謝先生。”
吃過飯世寧送林阮去學校,他給林阮開車門,叫他小先生。
林阮有些驚奇,“小先生?”
世寧笑道:“你到底身份不同,在家裏還好說,在外頭自然要尊重些,這是規矩。”
規矩規矩,這個家裏總有很多很多的規矩,佟伯有一套規矩,湛晞也有一套規矩,其餘的曹媽阿月世寧,各有各的規矩。林阮想,我要不要也弄一套規矩出來呢?轉念一想又放棄了,怕是沒幾個人會守自己這套規矩。
小轎車開到燕京大學門口,引得許多學生圍觀。林阮從車上下來,依舊圍着厚厚的圍巾。
“我到了,謝謝你。”林阮對世寧道謝,世寧擺擺手,開着車走了。
人群又把目光放在了林阮身上。這年頭小轎車還是個稀罕的東西,輕易見不到的。
孟真從人群中鑽出來,沖着林阮打招呼。他是林阮的同班同學,也是林阮的朋友。
林阮和孟真一道走進校門,圍觀的人依然不少,他們看着林阮,然後旁若無人的竊竊私語。
孟真瞪了一眼,“看看看!看什麽看!沒見過小汽車啊!”
周圍的人被這麽一說,也都漸漸散開了。從林阮身後走過一個人,走到林阮身邊的時候,不輕不重的撞了他一下,目不斜視的走了過去。
孟真看了眼,道:“李銘文怎麽回事,撞了人都不道歉的。”
李銘文是林阮他們班的班長,他的成績很好,一直是他們系裏的第一。說起來,剛上大學那會兒,李銘文和林阮還住一個寝室。只不過林阮當時只在寝室住了半個月就被叫回去了,所以跟李銘文沒什麽交集。
燕京大學的教學設施是一流的,兩個人一個寝室,配有浴缸飲水器電話亭。相應的,燕京大學的學費昂貴的驚人,是普通私立大學學費的三四倍。李銘文家境不太好,但他努力上進,勤工儉學,系裏的老師主任都很喜歡這個學生。
林阮走到孟真身邊,“我是不是哪裏得罪過他?”
“誰知道,他總是一副這個世界對不起他的樣子。”孟真一拍手心,“我知道了,肯定是演講比賽的事。”
“演講比賽怎麽了?”
“決賽的時候你沒去,演講比賽得冠軍的是他。我那天說你的演講稿寫的比他好,要是上臺肯定得獎。他聽到了,就很不高興。”孟真道:“其實他這一個星期都對你沒什麽好臉色,但你一直沒發覺而已。”
“原來是這樣。”林阮道:“那我以後遠着他點。”
孟真擺擺手,問道:“剛剛送你來的人是誰呀?你哥哥嗎?我從前都沒見過。”
“他不是我哥哥。”
“那是你什麽人?”孟真問道。
林阮猶豫了一下,道:“我家裏人。”
“家裏人?”,孟真問道:“上周演講比賽你請假回家,是不是就是因為這個家裏人。”
林阮想了想,“算是吧。”
孟真皺眉,“什麽叫算是吧?”
“算是吧·····就是····”林阮沒說完,快步向前跑去。
“你還沒跟我說完呢!”孟真見林阮跑了,趕緊去追。他一邊追一邊喊,驚動了結冰的湖面上的飛鳥。
孟真是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太清閑了。孟真家裏開着兩家綢緞莊,一家當鋪,一家藥鋪,算是家境殷實的人家。孟家父母很寵愛孟真,孟真上頭還有一個哥哥,對他也很好。孟真有錢有家有底氣,從來沒為什麽事發愁過。
為了搞清楚林阮口中的家裏人到底是誰,孟真磨了林阮一整天,到了下午放學,孟真的興趣成功的從家裏人變成了林阮的家。
林阮家境很好,這是學校公認的,他平時穿的用的都是好東西,為人溫和謙遜有教養,說話做事不急不緩透着一股從容。很多人都猜測林阮是出身大家族的小少爺。
而作為他最好的朋友,孟真忽然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林阮的家庭情況。
我實在是太不稱職了,一點都不關心林阮!
“你就告訴我吧,我真的很想知道!”孟真拉着林阮,說話哼哼唧唧的,不自覺的撒着嬌。
林阮看着孟真,“真的很想知道?”
孟真用力的點頭。
林阮想了想,道:“那好吧,我告訴你。”
孟真立刻就笑了,頭點的飛快,但是手依舊沒有松開。
林阮看看他,他看看林阮,“我怕你跟早上一樣。還沒說就跑了。”
林阮無奈了,“好吧,其實也不是什麽秘密。你知道蘭公館嗎?”
“蘭公館湛三爺誰不知道,”孟真驚訝的瞪大了雙眼,“難不成你是蘭公館的小少爺?”
孟真又一想,“不對呀,湛晞姓湛,你姓林,你倆總不能是一家吧。”
林阮就笑,“我不是蘭公館的少爺,湛晞也不姓湛。”
“對對對,湛晞是旗人來着。”孟真才想起來。
林阮道:“我其實是蘭公館的下人,從小賣給他們家的。先生人好,所以允許我念書。上周我請假,就是因為先生從國外回來了。”
孟真一時間無話,顯然在消化這個信息。
“之前不告訴你,是因為這件事有些複雜,我有父母和弟弟,但是戶籍是在蘭公館的。今天早上送我的人是管家的兒子,也是先生的助理。我們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确實是一家人。”
孟真依舊沉默,林阮皺起眉,小聲問道:“怎麽了嗎?”
孟真腦海裏不斷湧現滿清十大酷刑,而下人這個詞好像天生就和悲慘脫不了關系,孟真想着想着,眼圈就紅了,問道:“疼嗎?”
林阮:“???”
孟真紅着眼去看林阮的胳膊,“讓我看看你胳膊上有沒有傷。”
“你想到哪裏去了?”林阮躲開孟真的動作,道:“都跟你說了先生人很好的,他還送我來上學,吃穿上也沒有虧待。”林阮憂心忡忡的看着孟真,“你是不是小說看多了呀?”
孟真一下子回過神來,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他撓了撓頭,嘿嘿笑了兩聲。
兩個人繼續往前走,路兩邊的樹上還有積雪,輕輕一動就嘩啦啦落下來。
“說起湛三爺,我一直有一個問題。”孟真道:“他到底姓什麽?葉赫那拉?博爾濟吉特?還有人說他是蒙古王爺呢!”
林阮想了想道:“先生在蒙古是有封地的,但他不是蒙古王爺。皇帝還在的時候先生已經是親王爵位了,大約跟宮裏那一脈比較近吧。”
孟真受教的點了點頭,又問道:“那他是不是特別封建啊,在家裏是不是動不動就要跪要請安的?他吃飯的時候一盤菜只吃三口嗎?有八個廚子給他做飯嗎?”
林阮看了他一眼,有些無奈,“先生留過學的,思想很開明。他不用動不動就跪就請安,吃穿也沒有那麽奢靡。”
孟真還想問什麽,一輛小轎車緩緩停在兩人身邊。車窗搖下來,世寧坐在駕駛位上,“小先生,先生讓我來接你回家。”
原來世寧也這麽稱呼湛晞,林阮腦子裏忽然劃過這個念頭。
孟真好奇的看着世寧,世寧也看向孟真,道:“這位是小先生的同學嗎?”
林阮回過神,道:“這是我同學,叫孟真。”
孟真對着世寧打了招呼,世寧微笑颔首。
“要不要請孟同學去家裏坐坐?”世寧問道。
“可以嗎?”孟真眼睛一亮,有些激動。
林阮看了看開心的孟真,沒有拒絕,和他一起上了車。
車子開往蘭公館,路邊是高大的銀杏樹,鐵門打開,車子穿過花園,直接開到房子前面。
孟真透過車窗看着蘭公館的花園。雖然是冬天,花園裏卻不顯得蕭條,搭配着氣派的洋房,像是書上西方貴族的莊園,也透露着東方典雅端莊的美感。
孟真小聲的對林阮說,“你們家好大呀。”
林阮沒覺得很大,只是應着孟真的話點頭。前頭世寧聽見了,道:“也不算很大,勝在停車方便,不用開過半條街去後門停車。”
他說的是醇親王府,小轎車到醇親王府很不方便,需要繞半條街停在另一個門前。也不能進府,得用腳走進一重又一重的院子。想到這裏,林阮也點了點頭。
孟真:凡···凡爾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