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林阮從樓上下來,将文件袋遞給湛晞,湛晞接過放在手邊,沒有打開看。

林阮發現謝清明在以一種很怪異的眼神看着自己,他眉頭皺起來,有些茫然。

湛晞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問道:“你來還有別的事嗎?”

謝清明收回目光,“還有一樁事,聽說你從國外帶回來一整個船隊的貨物?”

林阮看向謝清明,有些驚訝,這位謝公子總不會也是奔着軍火來的吧。

這句話湛晞估計都聽出繭子了,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謝清明,“你想要什麽?”

“別誤會,我不要你的東西。”謝清明道:“我就是想問問,你這次回來,有沒有帶回來一些我感興趣的東西。”

謝清明父子視古董如命,對于流失國外的古董痛心不已。而湛晞有錢,身份又特殊,他在國外這麽多年,不可能不收集這些東西。

湛晞看着謝清明,緩緩的點了點頭。

沈清明一下子激動了起來,“真的有?有多少?”

“一船多,”湛晞道:“大多是當時宮裏和園子裏流出去的東西,還有一部分是破損的,我也帶回來了。”

“我可以幫你修複,也可以幫你鑒定!”謝清明激動的咳嗽起來,蒼白的臉上都有了些血色。

他身邊的小厮趕緊找出來藥喂給謝清明。

湛晞看着謝清明慢慢平複,“就是因為你的身體,我才沒有告訴你。古董修複是個耗心血的活兒·····”

“我可以!”謝清明打斷湛晞,“整個四九城,除了我父親,沒有人的手藝比我還好!”

謝清明直直的看着湛晞,眼裏的堅持讓林阮看了都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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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晞沉默片刻,松口同意了。

謝清明一下子笑出來,像是乍然綻放在寒冬裏的花朵,整個人都有了一種無法形容的生機。

湛晞将林阮拿下來的那個文件袋遞給謝清明,“這裏面是名錄,東西已經下了船,最遲後天就能到四九城,到時候我帶你去看。”

謝清明接過文件袋,看向湛晞的目光有些詫異,他本來以為這個文件袋是湛晞為了支開林阮的說辭,沒想到······

“你一進門,我就知道你想做什麽。”湛晞眼眸沉靜,“不過我還是要跟你說一句,東西是死的,比不得你的身體。你要是出了什麽事,我沒辦法跟老師交代。”

謝清明看着那份文件袋,沉默了一會兒,道:“東西不重要,可意義重要。我父親如果知道了,他會支持我的。”

謝清明告辭了,林阮看着他離開,眼中有些疑惑。

“在想什麽?”湛晞問道。

“我在想,”林阮道:“真的有東西比生命還重要嗎?”

湛晞端起茶杯,看着茶杯上的花紋,道:“這是他的選擇。”

林阮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他還是不明白,只是羨慕謝清明可以做出自己的選擇,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如果有一天,我也知道我該怎麽選擇就好了。”

湛晞看向林阮,午後的光透過窗戶落在湛晞臉上,某個角度,他看起來竟然有些溫柔。

林阮以為湛晞會跟自己說些什麽,但是湛晞什麽都沒說,他只是站起身,把一個盒子給了自己。

林阮打開盒子,盒子裏面放着那個假的丁香紫釉荷葉碗,林阮輕輕摸了摸,觸手冰涼,有一種奇妙的感覺。

“謝公子不要了嗎?”林阮問道。

“這是贗品。”湛晞道。

“可是謝公子說,這個東西也是巧奪天工的。”

湛晞看了一眼那個荷葉碗,“真品之所以珍貴,是因為前人賦予了他們精神和意義,在歷史的沖刷中,它們保留了這些精神和意義。而贗品,只是一個空洞的器物而已。”

說罷,湛晞上樓去了。

林阮伸手摸了摸瓷器表面,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他想,這件東西當然也是有意義的。

臘月二十八,王府又派人來請。這一次湛晞沒有推脫,領着佟伯世寧和林阮回了王府。

他們會在王府住上一些日子,最早的時候是到了正月十六才離開,但是後來這個日子便越來越短,有一年剛過正月初一湛晞就領着人走了。

湛晞回王府,一般不會穿西裝,這次也一樣,他穿了一件墨青色的斜襟暗花織金長袍。料子光滑,垂直的落下來,顯出湛晞高挑修長的身段。

湛晞低着頭整理袖口,身上帶着一種漫不經心的貴氣。他穿西裝的時候顯得內斂很多,但換上長袍,這種貴氣就不加掩飾,像是回到了王府,人人都要跪下來叩頭請安。

林阮也跟湛晞一樣穿的長衫,但他就沒有湛晞的氣勢。雖然都是好料子,就是能顯出來一個是主子一個是跟班的。

世寧開車佟伯坐在副駕駛,湛晞和林阮坐在後座。林阮不喜歡回王府,望向窗外的眼裏總是不經意的帶着焦慮。

車子在王府門口停下來,巨大的紅漆大門讓周邊的一切人和物都顯得渺小,臺階很高,下馬石也很大,門口兩座石獅子面目猙獰。

門房的人一看見湛晞到了,一邊飛快跑去回禀,一邊将大門打開。

林阮跟着湛晞下車,屋檐上還堆着層層的雪,屋檐下的冰棱子足有一米多長。佟伯打眼一看,眉頭就皺起來,連門面都沒清掃幹淨,王府實在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湛晞披風上的金色流蘇反射着光芒,他不緊不慢的走進門去,林阮緊緊跟在他身後。

剛進大門,王府的管家就領着人到了,他們在湛晞跟前站定,然後齊刷刷的跪下請安。這種場面在外頭不多見的。

“免了。”湛晞淡聲道。

管家起身,稍退半步站在湛晞身側。

湛晞繼續往前走,進了大門是王府的正殿。殿有七間,兩側翼樓各九間,前墀有石欄環護,殿前有一片空地,鋪着灰色的石磚,收拾的很規整。殿東側西側各有院落,住着人或者是庫房戲樓之類。

王府裏丫鬟仆人很多。丫鬟們穿着粉色或青色的旗裝,頭發梳成一條辮子紮在腦後。因為年節将至,每個丫鬟頭上都還帶着紅頭花。她們一個個的低垂着頭看不清眉眼,走路的聲音很輕。湛晞每到一處,這些丫鬟們都跪在路兩旁。

林阮跟在湛晞身後,不知怎麽的,感覺到了一種不合時宜的,詭異的喜感。

湛晞先去祭拜了老王爺和福晉,祠堂裏擺着很多牌位,最早可以追溯到清初。每個牌位面前都點着香火,也因此整個大殿煙熏霧撩的。

湛晞是嫡子,按理這些牌位都應該由他清掃,但是他從來不碰這些東西,每年回來只給王爺福晉上香。佟伯不贊同這種做法,但又不會忤逆湛晞,因而他就擔下了這樁事。每次他都要向王爺福晉告罪,然後再打掃,并把這件事當做恩典。

湛晞拜完了王爺福晉,這時候管家才敢說話,“側福晉們已等候多時了。”

側福晉們都等在東配殿,這是她們一年之中為數不多的可以走出二院的時候。王府規矩森嚴,三歲以上的男童都不得進入二院,湛晞就更進不去了,所以湛晞和側福晉們一邊都在東配殿碰面。

有丫鬟等在門前,見湛晞來了,便掀起棉簾子。林阮跟着湛晞走進去,只見殿內有許多人,都安安靜靜的一聲不吭。

上首坐着的是兩位側福晉,她們都有些年紀了,穿着旗裝,梳着旗頭,頭上的珠翠依舊金碧輝煌。左邊坐着的是李側福晉,右邊那位是才鬧出事來的富察側福晉,她的穿戴要比李側福晉鮮豔不少。

右邊往下是兩位格格,十七八歲的年紀,也穿着旗裝。之後就是王爺的幾位庶福晉,剩下侍妾之類是不能到這種場合來的。

左邊幾張椅子都是空的,這是給湛晞留的位子。

嫡子見了庶母,按規矩是要請安的。但是湛晞沒有,他就只是徑直坐在了椅子上。

李側福晉面有不滿,她是很重規矩的一個人。富察側福晉嗤笑一聲,立刻就要出言嘲諷,李側福晉扯了她一把,不讓她說話。

前不久富察側福晉鬧出那一樁事,是湛晞親自出面料理的。他讓富察家來人領她回去。如果富察側福晉真的回去了,怕是只有自缢以保家族清白這麽一條路可以走。

差一點被逼死,這讓富察側福晉怎麽不恨湛晞。

湛晞一落座,兩位格格便起身上前請安,吐字不緊不緩,态度溫和大方,說話前後順序一點都不能亂。即便沒有人給她們喊預備開始,她們也能說得一絲不差。

這大約是每一個旗人自小學來的本領。林阮在王府待的那兩年,無論如何也學不會請一個自然大方的安。

湛晞道:“起來吧。”

兩位格格起身再謝,林阮就把備好的禮送出去。

格格請完了安,該幾位庶福晉,庶福晉請完,該王府衆多仆人,他們在院子裏給湛晞請安,幾乎站滿了一整個院子,場面殊為壯觀。

湛晞:我,小王爺,打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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