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林阮被敲門的聲音吵醒,他睜開眼,帳子裏透進來一些窗外的光。林阮迷迷蒙蒙反應了一會兒,就這一會兒時間,湛晞掀開床帳下床。
房門打開,幾個丫鬟端着熱水進來,像是要伺候湛晞洗漱。
房間裏進了外人,這讓林阮一下子清醒過來。他現在沒有衣服,雖然隔着一層床帳,還是下意識的往被子裏縮了縮。
四五個粉衣裳的丫鬟站在一邊等着伺候湛晞。其中一個年紀小點的,好奇的擡起頭看,只見床帳落下來蒙的仔仔細細的,依稀看得見床上還有一個人的輪廓。
床角扔着兩件衣裳,她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
湛晞并不叫這些丫鬟近身,自己洗了手,對着床帳裏問道:“不起來嗎?”
林阮猶猶豫豫道:“我想洗澡。”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身上粘膩膩的,被子裏面叫人面紅耳臊的味道始終萦繞着他。
湛晞拿了布巾擦手,漫不經心的吩咐那幾個丫鬟,“去擡些熱水來。”
丫鬟們下去了。湛晞從衣櫃裏拿了一套寝衣給林阮,林阮連忙接過穿上,然後手忙腳亂的把床帳挂起來下床。
林阮先給湛晞更衣,這次換了件绛紫色的斜襟長衫,不知道是什麽料子,有些浮光掠金的樣子,細看左肩有些梅花的暗紋。紫貴玄重,這一身穿在他身上,一舉一動都帶着貴氣。
林阮把蓮瓣銀扣子系好,半跪下來理了理衣擺。
幾乎剛穿好衣服,李側福晉的人就來了,請湛晞去議事。
湛晞對着鏡子整理裝束,道:“櫃子裏有一件衣裳是新給你做的,你試試合不合身。”
林阮應了一聲,在外間躬身立着的嬷嬷悄悄的擡眼打量,湛晞眼睛掃過來的時候又趕緊低下頭。
湛晞沒說什麽,外面下着雪,林阮把披風遞給他。世寧撐着傘在外面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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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晞和世寧出院子裏,丫鬟們把水送來,林阮就在裏間擦洗了一下。昨晚那身衣裳不能要了,床褥最好也換新的。林阮把屋子裏收拾幹淨,從衣櫃裏拿出來湛晞說的那身衣裳。
那身衣裳是銀珠紅的,領口用墨青色的緞子滾了邊,織祥雲暗花紋,袖口不算窄,鑲了一層風毛。
林阮換上身,豔色衣裳顯氣色,領口剛剛好到喉結,腰身收的不太緊,顯得他高挑不少,下擺直直的垂下去,輕軟又不顯得臃腫。
林阮對着鏡子照,側着身子看背後,他自覺不胖,但也沒有那麽瘦,應該不會和女孩子的纖腰扯上關系吧。林阮想着富察側福晉說他身段好,他覺得不是什麽好詞。
林阮收拾好了走出門,正好碰見佟伯,佟伯看他,眉頭皺起來,“怎麽穿這個顏色的衣服?”
放在外頭無所謂,但在王府裏,紅色輕易穿不得,向來只有嫡福晉可以穿正紅,府上這些個主子,沒一個能穿正紅的。
林阮只是道:“先生讓我穿的。”
佟伯果然不說什麽了。
林阮無所事事,就站在廊下看雪,逗畫眉鳥。雪下的不大,在掃好的地面上落下薄薄一層,搭配着王府的紅牆綠瓦,別有一番意境。
九點多快到十點的時候才吃早飯,王府裏早飯吃的晚,講究也多。湛晞沒有回來,林阮跟着佟伯一塊吃的。
用過飯,富察側福晉那邊來人,請林阮過去。
林阮看向佟伯,佟伯想了想,道:“側福晉來請,你就去吧,早些回來就是了。”
“是。”
林阮跟着嬷嬷出了院門,天還在下雪,林阮旁邊站着個小丫鬟給他撐傘。小丫鬟比林阮低很多,舉起胳膊撐傘,傘撐的搖搖晃晃的,很費勁。
林阮接過小丫鬟的傘,自己撐着。
嬷嬷見了,就笑的怪模怪樣的,“林少爺還是個多情的性子。”
林阮不多情,只是最基本的禮貌而已。但這禮貌在王府裏就換了一種味道,大約王府裏的人都不禮貌。
嬷嬷領着林阮到了垂花門前,林阮站住腳,道:“裏頭是內眷的地方,我進去不合适吧。”
嬷嬷以一種令人骨頭發酸的聲音笑,“林少爺還把自個兒當男人麽?”
林阮看了一眼嬷嬷,這個嬷嬷真是一點也不禮貌。
林阮跟着嬷嬷進了垂花門,繞過幾個回廊,到了富察側福晉的院子。嬷嬷站在門前回話,裏頭有了聲音後,嬷嬷就把林阮往前一推,推進了屋。
一進屋,林阮就嗆的咳嗽起來。屋裏點着那種精美的白蠟燭,點了很多,一間屋子亮堂的不得了,蠟燭油的味道也格外的明顯。
富察側福晉在南窗下的炕上歪着,她梳着旗頭,頭上戴了赤金鑲翠玉的扁方。身上的旗裝繡着團花,下半身的褲子卻沒穿,露出一雙腿。
那雙腿的膝蓋上有很明顯的青紫。這是因為富察側福晉昨天在老王爺牌位前跪了整晚。
林阮看了一眼,就挪開了視線。他屈身,要跟她行禮。
“免了。”富察側福晉道,她上下打量着林阮,道:“這麽漂亮的衣裳可別跪髒了。”
林阮立刻想起佟伯的話,心裏一個咯噔。
富察側福晉毫不掩飾的看着林阮,目光一寸一寸的看過去,看他身上漂亮的紅色的衣裳,看他脖頸上情愛的痕跡。
林阮覺得自己從富察側福晉眼裏看到了一些嫉妒。
她嫉妒什麽,總不能是一件紅衣裳吧。
“這身衣裳是哪來的?”
林阮如實回答,“王爺賞的。”
富察側福晉咯咯的笑,用一種十七八歲女孩子的嬌媚笑聲,這讓林阮背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王爺疼你。”富察側福晉手上的赤金護甲劃過腿上的肌膚,“老王爺在的時候也很疼我,你看到這些蠟燭了嗎?這是老王爺獨許給我的。”
林阮看了眼,他發現那些蠟燭上的圖案換成了牡丹花,還都是用銀子鑲出來的。
林阮沒說話,富察側福晉道:“上前來。”
林阮不想動,被身後一個嬷嬷推了一把,嬷嬷力氣很大,林阮踉跄了一下,差點摔地下。
富察側福晉坐了起來,林阮正對上她的臉,她的臉很白,看得出抹了很多的粉,有一種珍珠失去了光澤的感覺。她已經不年輕了,但是妝容依舊很豔麗,鮮豔的嘴唇總是笑着。
“怪不得王爺疼你,這細嫩的臉兒,我看了也喜歡。”富察側福晉以一種癡迷的目光看着林阮的脖頸,甚至想伸出手摸摸他的喉結。
林阮吓的退後了一步,富察側福晉收回手,依舊在笑,“你知道我的幹兒子嗎?”
這件事林阮聽說過,富察側福晉要過繼一個子嗣,但是沒成行。
“他二十二歲,比你大,比你高,”富察側福晉掩着嘴暧昧的笑,“也比你有力氣。”
林阮看着富察側福晉,富察側福晉也看着林阮,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他是個男人,真正的男人,你呢?”
林阮緊緊抿着嘴。
“說起來你也是可憐,一個男人,叫人當女人使。”富察側福晉一邊說一邊笑,“你在床上叫的有女人好聽嗎?”
富察側福晉說出來的話粗鄙不堪,林阮面色越發難看。
“但我猜,你肯定不知道真正的女人是什麽樣的。”富察側福晉走下來,拉起林阮的手。林阮想躲,但是她死死拉着林阮的手,護甲在林阮的手背上劃出一道血印子。
富察側福晉拉着林阮的手伸進旗裝底下,閉着眼發出一種聲音,四下裏站着的丫鬟嬷嬷都像是聾了一樣。
富察側福晉叫的這麽,可在林阮眼裏,跟個恐怖片沒什麽不同。
林阮面色蒼白,他用力推開富察側福晉,瘋了一樣往外跑。剛剛跑出富察側福晉的院子,就扶着樹吐了出來。
他嘔的很厲害,像是要把內髒都吐出來。被富察側福晉抓住的那一只手到現在還在不停的顫抖。
林阮蹲下來用雪擦那只手,擦的手都滲出了血絲,凍得沒有了知覺,可那種惡心的感覺依然揮之不去。
林阮胃裏一個勁兒的翻滾,他感覺不僅僅是身後那個院子,整個王府都像一個龐然大物,在緩慢的逼近自己,想把自己也變成深宅大院的一個鬼。林阮從沒有這麽迫切的想逃離這裏。
他站起來,沒走兩步,就天旋地轉栽倒在了地上。
林阮:好闊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