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孟真打來電話,跟林阮說好可惜沒有去舞會。他跟林阮聊了他在杭州的事情,還給林阮帶了南方特産,就等着開學兩個人見面了。
林阮的大學還剩一年多,他不住宿,一般在學校,一待就是一天。有課的時候上課,沒課的時候和孟真一起去圖書館。
新學期開始的時候,他們的古建築學老師換了人。原來那個古建築學教授是一個白胡子老頭,一把年紀了,說話帶有很重的南方口音。
新換來的這個教授是個年輕人,叫方程則,慣穿灰色或者黑色的長袍,寫得一手很漂亮的字。聽說他父親在前朝就是編撰史書的,他來教古建築,也算家學淵源。
方程則很喜歡林阮的古建築作業,說他的作業頗具古代建築中的莊重大氣之美。
孟真的作業則有江南園林的曲致秀美之感,孟真說他是比着他去過的沈園畫的。
他們兩個人的作業方程則都給了優,李銘文的臉色瞬間就不好看了。
林阮和孟真沒有察覺,還在讨論寒假裏去過的地方發生的事。孟真從包裏拿出他帶回來的雲片糕,一盒給林阮,一盒分給同學。
周圍的幾個同學都吃了,等分到李銘文的時候,他看也沒看一眼,起身出去了。
孟真撇撇嘴,不理他。
林阮給孟真講舞會的事,說起白珍珠,趙小姐。
孟真眉頭皺起來,林阮問道:“怎麽了?”
“你說的這個白珍珠,是警察局白處長的女兒嗎?”
林阮點點頭,孟真道:“她是我表姐。”
林阮有些驚訝,孟真解釋說,他們家親戚關系複雜,得追溯到孟真爺爺那一輩。孟真爺爺有兩任妻子,頭一任妻子生了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後來她病死了,孟真爺爺再娶,後娶的那個就是孟真的奶奶。
孟真奶奶是被騙來的,說媒的說孟真爺爺年輕,家裏有地有錢,把她一個秀才女兒騙了來。來了才知道,家裏已經有了三個孩子,個個張着嘴要吃的。孟真爺爺怯懦,孟真奶奶強勢,能餓死人的年頭裏,她給家裏每個人打包了行李,分別去往不同的方向,讨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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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頭那位生的孩子不跟他們一道兒,後來就沒消息了。孟真爺爺死後,孟真奶奶養大了兒子,慢慢立起了家業。
“去年清明的時候回鄉掃墓,才又跟他們碰見,我大姑嫁給了白家,生下了我表姐,就是白珍珠。”
林阮撐着臉,道:“好跌宕起伏的故事啊。”
孟真忽然看了看林阮,小聲道:“你跟我來,我跟你看樣東西。”
孟真拉着林阮出了教室,跑上頂樓天臺,懷裏揣着什麽東西。
頂樓沒有人,但是風很大,林阮一站到天臺吹了個透心涼。他緊了緊身上的衣服,跟着孟真躲到了一個避風處。孟真小心的拿出懷裏揣的小盒子,打開給林阮看。
只見盒子裏鋪着白絨緞子,裏面裝了一挂珍珠項圈,一枚黃寶石戒指,還有一個翡翠镯子。
林阮有些驚訝,“你拿這些東西幹什麽?”
“這些都是我表姐給的,”孟真道:“她讓我把這些東西送給谪仙樓的宋老板。”
宋霜绮是梨園行當紅的名角兒,以京劇《玉堂春》紅遍大江南北,很受人追捧。
林阮頓了頓,富家小姐與梨園名角兒,像是一篇愛情小說的開場。但他聽顧回雪說過,白珍珠是有未婚夫的。
“所以才讓我來跑腿呀。”孟真道:“不然讓她未婚夫那邊的人聽說了,多不好。”
林阮點點頭,拿起那串珍珠看了看,沒看出好壞,只是道:“這些都不便宜吧。”
“當然了!”孟真撥弄了一下那枚戒指,“說真的,我表姐家裏也沒有那麽富裕,這些東西大部分都是別人送她的。那串珍珠看見了吧,是她從當鋪贖回來的。她不寬裕的時候就把戴過的首飾先當了,換新首飾去參加宴會。回頭寬裕了,再把這些東西贖回來。這麽來回颠倒的活計,她可熟練了。”
“既然不算寬裕,為什麽要把這些東西都送給人家?”林阮問道。
孟真攤手,“我也不知道,她就是叫我跑一趟腿,我沒有問太多。”
兩個人圍在一起嘀咕了一會兒,孟真道:“反正現在沒有課,你陪我去一趟谪仙樓吧。”
兩人出了學校,坐上黃包車往谪仙樓去。冷風吹着嗖嗖的,孟真把那盒子揣在懷裏,慎重的像是揣了一盒子金子。
兩個人到了谪仙樓門口,谪仙樓開在馬路旁邊,進門是前院,然後才是一棟幾層高的古香古色的樓,後面則是谪仙樓自己的地方。朱紅的大門緊閉着,從院子裏伸出來兩枝梅花。
谪仙樓的規矩是下午五點之後才開場,其餘時間不開門。
門口有兩個穿着短打衣服的看門的,孟真林阮上去問,說要見宋老板,被看門的回絕了,讓他們晚上再來。
“我們不是來聽戲的,”孟真道:“我們來找人,宋霜绮宋老板。”
看門的有些不耐煩了,“不聽戲來什麽梨園,快走快走。”
孟真林阮悻悻的離開了,林阮問道:“所以咱們要進去還得買戲票呗。”
“不能吧。”孟真不怎麽聽戲,來也是被家裏人帶着,沒注意過這些事。林阮也一樣,他們兩個的生活經驗實在太少了。
兩人商量了一會兒沒有結果,只好先回學校,等下午梨園開門了再來。
孟真揣着那個小盒子真的是很難受,他對林阮道:“我拿着這些東西心裏可虛了,我總覺得一轉眼就能把它們弄丢。”
林阮無奈道:“那怎麽辦呢?要不你忍忍吧,反正下午就把這東西送出去了。”
“不然先放你那裏吧,你心細,肯定不會弄丢。”孟真癟癟嘴,好不可憐。
“行。”林阮道:“先放我這裏,咱們都在一間教室裏,兩個人看着一個小盒子,總不會弄丢吧。”
一直到中午天都陰陰沉沉的,頭先暖和了兩天,這兩天又冷了下來,冷不丁的下一陣雨夾雪,潮濕陰冷,叫人凍的打哆嗦。
林阮出去了一趟,回教室的時候看見裏面鬧了起來。孟真在跟李銘文吵架,因為李銘文把水倒在了林阮桌子上。
周圍還有一些學生勸架,鬧哄哄的,像是出了什麽大事。
林阮趕緊走進去,往裏一看,兩個人都吵的臉紅脖子粗的,還有要動手的意思。
李銘文沒有孟真能說,林阮就聽見孟真道:“你就是嫉妒林阮比你厲害,林阮的作業就是比你畫的好看!還往他作業上倒水,小孩兒都不這麽幹了,你也不嫌羞的慌!”
李銘文氣的面色紫漲,伸手去推孟真。林阮趕緊上前攔,周圍的同學也在攔。李銘文出手,孟真肯定要還手,一堆人擠擠挨挨,差點鬧翻了天。
“咣當”一聲,混亂中撞倒了林阮的桌子,巨大的聲音讓這些人暫時停了下來。
林阮和孟真同時想到了什麽,瞬間臉色就變了。林阮推開人群,在桌子旁邊找到了那個小盒子,小盒子被摔開了,珍珠項圈和戒指沒問題,那只翡翠镯子碎成了三瓣。
林阮看向孟真,孟真臉色已經白了。
圍觀的同學也看見了那摔碎了的翡翠镯子,有人小聲的叫了孟真一聲,孟真擡起頭,惡狠狠的看着李銘文。
李銘文臉色也發白,他知道碎了的那件東西他賠不起。周圍的同學雖然都家境不錯,但也沒有哪個人能一下子拿出那麽大一筆錢。
李銘文扶着桌角,有種天塌下來了的感覺。
孟真拿着那碎镯子,急的都要哭了,“這要是讓我家裏人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你先別急,”林阮想了想,道:“咱們先去問問人,看這镯子能不能修補,又或者這樣的手镯不是很貴呢?咱們可以再買一個差不多的。”
林阮和孟真都不知道翡翠镯子多少錢,他們寄希望于翡翠镯子不要太貴,這樣他倆湊一湊說不定能夠。
放學林阮帶着孟真去了鳴玉齋,這是一家專賣玉石的店,他們問老板這镯子還能不能修。
老板搖搖頭,說沒有修的必要了。
林阮看了一眼孟真,看到了他眼裏的緊張。林阮又問,有沒有跟這個镯子差不多的。
老板拿出了幾個镯子給他們看,道:“你手裏的镯子品質只能算中等,我這裏有幾個差不多的。”
林阮和孟真上前看了,果然和碎了的镯子差不多,起碼以他們兩個來看,沒看出什麽不一樣。
“老板,這镯子多少錢?”孟真問。
老板說八百塊大洋。
林阮和孟真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貧窮。
兩個人垂頭喪氣的出了鳴玉齋,孟真眼圈都紅了,就差抱着林阮嚎啕大哭了。
林阮安慰了孟真兩句,都很無力。八百塊大洋是什麽概念,林阮一個月才二十塊,一半給林父林母就足夠一家人日常生活。八百塊大洋,夠一家人生活六七年。就是孟真家裏,八百塊大洋也不是個小數目。
他又拿起镯子的碎片,對着灰蒙蒙的天兒看了一會兒,透過碧綠的镯子,天也變得綠瑩瑩的。林阮忽然想到了什麽,道:“我可能有辦法了。”
孟真看向林阮,林阮把碎片握進手裏,下定了主意,拉着孟真往一個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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