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憑借林阮的經驗,湛晞一定是生氣了。
他們被班主請到雅間,湛晞在椅子上坐下,他今日難得穿了件淺顏色的長衫,看起來像個清雅的貴公子。世寧站在他身邊,班主給上了茶,林阮和孟真盡量往角落裏站。
他們兩個的樣子其實挺狼狽,好歹是打過架了的,孟真嘴角到現在還一片青呢。
沒一會兒,又有一位年輕人走進來,他穿着立領天青色繡松針的長衫,氣質文靜,生的很是清秀。他就是谪仙樓的臺柱子宋霜绮。
宋霜绮是在湛晞面前拱了拱手,道:“十分有幸能與三爺搭一出戲。”
湛晞放下茶杯,“客氣了。”
林阮低下頭,這本來是很好很好的一出戲,被他給毀了。
湛晞出聲道:“家裏小孩不懂事,毀了這出戲,我代他向二位賠個不是。”
班主忙道:“可不敢受。”
湛晞看了眼林阮,林阮走出來,沖着班主和宋霜绮,深深作了一揖。
“是我膽大妄為,鬧了戲樓毀了戲,我給二位賠不是。”
班主猶豫不敢受,宋霜绮倒是很坦然的接受了林阮的賠罪。
湛晞擺擺手,林阮重新退回去。孟真看了看他,兩個人都沒敢說話。
“樓裏損壞的東西都由我來賠償,”湛晞道:“至于受驚吓的那些客人·····明日我将谪仙樓包下來,請他們再聽一場,必不會有損谪仙樓的名聲。”
湛晞看向宋霜绮,“這一出戲,可惜了。宋老板不追究,我記你這個人情。”
湛晞的一個人情可比無數金銀財寶都貴重的多,宋霜绮面色和緩了些,客氣道:“三爺哪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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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又客氣了幾句,湛晞起身告辭,站起來的時候瞥了林阮一眼,林阮趕緊跟在後頭。
孟真走在最後,他叫住了宋霜绮,從包裏拿出那個小盒子,道:“這是我表姐白珍珠給你的東西。”
一切事情的起因都源于這盒珠寶。
宋霜绮自從聽見白珍珠的名字臉色就淡了下來,不像是厭惡,也不像是喜歡。
他打開盒子看了眼,聲音淡淡的,“這戒指是那位錢少爺送給她的吧。”
“你怎麽知道?”
宋霜绮合上盒子,“這是我的地盤,發生什麽事兒我一清二楚。”
看來錢少爺和他們打架的來龍去脈宋霜绮是知道的。
“東西拿回去吧,”宋霜绮道:“你跟她說,不用再給我送東西了,我不要。”
那邊林阮跟着湛晞世寧上了車。世寧在前面開車,湛晞和林阮坐在後座。
湛晞的聲音很沉,“那這件事情從頭到尾給我說清楚。”
林阮不敢隐瞞,一五一十的交代了,說到從後院翻牆進去,湛晞皺眉看了他一眼。
林阮聲音越來越低,“人家說沒有票不讓進。”
湛晞閉了眼,明顯不想搭理他。
世寧透過後視鏡看了看湛晞,輕聲道:“那是讨賞的意思,你給他兩個錢,他就讓你進去了。”
“······”林阮,“哦。”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路邊有五光十色的霓虹燈。等林阮把事情說完,車子裏陷入難言的沉默。
湛晞閉着眼不說話,林阮不敢說話,沒多會兒,車子到了蘭公館。
湛晞進了門直接往樓上走,林阮跟在他身後,勉強跟上他的腳步。佟伯從後面出來,兩個人已經上去了,世寧這時候才走進門。佟伯問道:“怎麽了?”
世寧指指林阮,“闖禍了。”
佟伯站在樓下往上看,可是湛晞已經把門關上了。
湛晞将身上的披風脫下扔在沙發上,走進卧室,從卧室出來的時候手裏拿着一把戒尺。
一見那把戒尺,林阮後背瞬間就疼了起來。這戒尺好幾年沒拿出來了,林阮特意把它放在櫃子最裏面,也不知道湛晞什麽時候翻出來的。
湛晞的目光看過來,林阮立刻面對着他跪下。
湛晞聲音沉沉,“如果我今天不在,這件事你打算怎麽收場?”
林阮低着頭,說不出話,他要是能收場哪裏還會鬧這麽大。本來嘛,誰闖禍的時候知道闖出來的禍有多大。
“二十下,虧是不虧?”
林阮低着頭,“不虧。”
幾乎他話剛說出口,湛晞的戒尺便落在了林阮後背上,林阮瑟縮了一瞬,被打的地方火辣辣的。
佟伯悄悄的站在二樓門口聽着,一聽見有動靜,連忙敲門。
佟伯推門進來,看了看裏面兩個人,道:“爺剛回來,要不要吃點東西?”
湛晞停下動作,他在氣頭上,被佟伯一提醒才冷靜下來。
“不用。”
佟伯稱是,退出去帶上門。
湛晞把戒尺丢在林阮身邊,強壓着脾氣道:“去面壁。”
林阮依言走到牆邊,面對牆壁跪下。他跪着的時候上身要挺直,不能跪坐着,更不能借力。這樣跪不多久,膝蓋先不說,腰背就酸疼起來了。
林阮看着雪白的牆壁,閉上眼,長長的嘆了一聲。
林阮這一跪,跪到了深夜。湛沒有休息,他在書房處理事情,亮着的臺燈像是寒夜裏的熱源。
佟伯過來敲門,給湛晞送宵夜,其實是提醒湛晞夜深了,該休息了。
湛晞送走了佟伯,回頭看見林阮,林阮還在牆邊跪着,身形挺直,看得出來沒有偷懶。
湛晞走進卧室,聲音淡淡,“跟我進來。”
林阮松了一口氣,扶着牆站起來,拿着戒尺,跟着湛晞走進卧室。
湛晞站在穿衣鏡前解長衫的扣子,奔波一天,他的頭發也有些亂,有種頹廢的美感。
林阮依舊跪在地毯上,湛晞脫了外衣,從林阮手裏接過戒尺,坐在床邊上。
“知道錯哪了嗎?”湛晞問道。
“不該鬧了人家的戲樓。”林阮長時間沒張口說話,甫一開口還有些沙啞。
“還有呢?”
林阮硬着頭皮道:“做事情之前應該先做準備。”
這一條大概沒有使湛晞滿意,戒尺“啪”的一聲落在林阮手臂上,力道不重,像是警告。
“再想。”湛晞道。
林阮為自己辯解道:“我也沒想到會變成這個樣子,我以為只是一件送東西的小事。”
“可你連一件小事都沒做好。”湛晞的聲音沉沉,随着他的聲音落下,林阮又挨了一下。
“林阮,”湛晞道:“辦事情辦砸了或者闖禍,都無所謂,重要的是你能給自己收場。今天這個情形,你能給自己收場嗎?”
林阮不能。
“你或許覺得太巧合了,偏偏就有一個錢少爺,偏偏就和孟真有仇。如果不是這些巧合,一定不能鬧成那個樣子。”湛晞道:“但事實就是如此,人要為自己做過的事,造成的結果負責。”
林阮低着頭,手攥着自己的衣服,攥的緊緊的。
“我···我記住了。”林阮聲音沙啞。
湛晞面色和緩了一些,他放下戒尺,道:“衣服脫了。”
林阮聽他的話,立刻就把衣服一件一件的脫下來。在和錢少爺那一幫人打架的時候,林阮也受了傷,後腰挨了一下,現在青青紫紫的,有些駭人。湛晞打的那幾下都不重,只留下些紅印子。
林阮脫完了上衣,猶豫要不要脫褲子,湛晞沒有出聲,林阮就繼續脫了。
沒一會兒,林阮便全身上下赤條條的。
林阮身上很白,是錦衣玉食養出來的好氣色。他的身形恰到好處,是舊時候風月行當裏常說的美人骨,覆着一層勻稱的皮肉,多一分少一分都不夠恰好。
湛晞伸出手,微涼的指尖落在林阮肩頸處,手掌與皮肉相貼合,這讓林阮不自覺的繃緊了身體。
手掌順着脊骨下去,流暢的曲線在腰窩處忽的低下去,像是引人入勝的故事。湛晞的手掌摁在後腰的傷上,稍一用力,林阮就顫了顫。
“該叫你長長記性。”
湛晞俯下身抱起林阮,讓他靠在自己肩膀上。林阮毫不抵抗,也不見絲毫扭捏。這并不是說林阮懂得這些動作裏蘊含的情色意味,他只是在聽湛晞的話。
浴室的浴缸裏已經放好了熱水,他把林阮放進去,熱水頃刻間覆蓋了林阮的全身。
林阮翻了個身,跪坐在浴缸裏,掀起水聲嘩啦。一片水汽彌漫中,他仰頭看着湛晞。
湛晞總覺得,那是一種虔誠的,甘願被獻祭的姿态。可事實上,林阮什麽都不懂。
湛晞出去了。
林阮長長的舒出一口氣,他躺進水裏,任由熱水沖刷皮膚的每一個毛孔。
晚上林阮和湛晞一起睡的,湛晞給林阮上藥的時候,林阮已經困得睜不開眼了。他又檢查了林阮的膝蓋,跪的時間久了,膝蓋有些青,得過幾天才會消。
第二天林阮照常去上學,膝蓋稍微動一動,就又酸又疼的。臨走之前,佟伯對着林阮好一通說教,他不知道林阮闖了什麽禍,只把那些老生常談又說了一遍。
湛晞在一邊用早飯,目光掃都沒掃林阮一眼。
到學校的時候正好碰見孟真,孟真眼下一圈青黑,走路的姿态別別扭扭的。林阮問他,“怎麽樣?”
“還行,”孟真裝着雲淡風輕道:“挨了二三十下藤條而已。”
孟真剛在椅子上坐下就倒吸一口冷氣,林阮看向他,他擺擺手,問道:“你呢?”
“跪了幾個小時。”林阮道。
孟真點點頭表示明白,“老封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