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好意思,現在在演出,後臺不能進。”招待員看了看兩人,他們兩個還都穿着學生裝,孟真挎了個包,包裏裝着那個盒子。

“二位可以先入座。”招待員又說了一遍。

他們兩個沒票,哪有座位。孟真有些心虛,看了一眼林阮。

林阮挺直了身子,淡淡的瞥了招待員一眼,道:“這裏不用你了,你忙你的去吧。”

招待員一頓,像是被林阮的做派唬住了一樣,目光在兩人之間游移了片刻,然後微微欠了欠身,離開了。

孟真拍了拍林阮的肩膀,“可以啊你!”

“行了行了,”林阮一秒破功,道:“趕緊走。”

孟真跟着林阮下了樓,轉過走廊,不小心碰到了一個人。孟真匆忙道了歉,那人卻跨了一步,攔住了他倆。

林阮看去,是個穿西裝的年輕人,帶了個大紅色的領結,身後跟了三個小厮,渾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纨绔氣息。

“這不是孟家小少爺嗎?”那人看着孟真。

孟真往後退了一步,“原來是錢少爺。”

林阮低聲問,“這是誰呀?”

孟真用氣聲回道:“有仇噠。”

錢少爺打量着孟真一聲學生樣子,嗤笑一聲,“孟少爺也來聽戲?穿成這樣,難不成是被老師帶來的?”

他身後那三個小厮應聲笑起來。

這位錢少爺的父親是行政院秘書處的,他自己出來開了兩家鋪子,買賣洋布料。前不久湛晞帶回來的國外的布料都賣給了孟家,他于是懷恨在心,找了孟家不少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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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真不打算多說,只是笑笑,“我還有事,不打擾錢少爺聽戲了。”

說着孟真和林阮就要走,錢少爺身後的一個小厮走出來拉扯孟真。孟真揚手甩開他,卻不想把拎着的包也甩掉了,裏頭的盒子落在地上,發出悶悶的一聲。

孟真倒吸一口冷氣,連忙把書包拿起來,打開盒子檢查。好在他有了前車之鑒,把那翡翠镯子用軟布仔細包了起來,這麽一下子也沒碎。

盒子裏的珠寶露了個角,錢少爺看到了什麽,眉頭皺起來。

“你拿的什麽東西?”

孟真看他一眼,“關你什麽事?”

林阮站在孟真身邊,警惕的看着主仆四人。他們在二樓的走廊角落裏,燈光灰暗,只有看客們的叫好聲如潮水一樣傳過來。

錢少爺一揮手,他身邊那三個人不由分說的就把孟真的盒子搶走了。

“你這個人講不講道理,大庭廣衆之下,你就搶我東西!”

錢少爺拿出那枚黃寶石戒指看了看,嗤笑道:“我搶你東西,我看是你偷我東西吧!我送給白小姐的戒指,怎麽在你這兒?”

孟真一愣,林阮也沒想到能這麽巧。林阮悄咪咪的靠近孟真,道:“你表姐交友範圍還挺廣的。”

孟真贊同的點點頭,趁着錢少爺不防備把東西搶了回來,道:“這東西是別人給我的,不是我們偷的。你可別不講道理!”

“別人給的?”錢少爺上下打量着孟真,道:“難不成你是白珍珠養的小白臉?”

“你胡說什麽!”孟真瞪了錢少爺一眼,有些迫切的想要擺脫他。

錢少爺身後的小厮将他們攔住,“白珍珠拿我的東西養小白臉,哪有這麽便宜的事兒!”

孟真林阮被攔住,進退不得,孟真只好道:“我不是什麽小白臉,白珍珠是我表姐,她給我點東西有什麽不對的!”

錢少爺半信半疑,他知道孟真不大可能是小白臉,但白珍珠為什麽要把東西給他呢?

樓下又一出戲開場,大概是重頭戲,叫好聲快要把屋頂掀了。錢少爺往樓下看了看,忽然想到了什麽,“我知道了,東西不是給你們的,是白珍珠拿來打賞這幾個唱戲的。”

孟真一驚,沒想到他就這麽猜中了。

孟真和林阮不知道的是,這在錢少爺的圈子裏不是什麽罕見的事,且白珍珠和谪仙樓名角兒的事一直都有些影子,所以他一下子就猜到了。

錢少爺看了看臺上戲裝打扮的角兒,又看看孟真,面帶譏笑,“婊—子配戲子,真是絕配。”

不等他笑完,孟真上去就給了錢少爺一拳。這一拳直沖面門,錢少爺臉上立刻就青了一塊。

孟真面色鐵青,“你再說一句試試?”

“我就說了怎麽着?”錢少爺呸了一聲,還沒說完,又挨了孟真一拳。

那幾個小厮這會兒才反應過來,圍上來動手。林阮上去幫孟真,他們兩個人肯定打不過對面四個,不一會兒就落了下風。

趁着亂,林阮踹了錢少爺兩腳,然後拉着孟真趕緊跑了。

他們從二樓跑下來,動靜略大些,大廳裏的人就都聽見了。林阮他們往人多的地方跑,随手抓住桌上的茶杯就往身後扔。

林阮一邊跑一邊喊,“救命啊,殺人啦!他們身上有槍啊!”

一聽有槍,大廳裏瞬間就亂了,穿着光鮮的人們茫然四顧,一旦看見一個人動作起來,餘下的人就都呼喇喇的跟着起來了。

二樓的人也走出來,他們不明所以,只聽見有槍,立刻不安起來。有槍的地方必然要有大亂子,他們自覺自己的命金貴,也不去探究個虛實,匆忙就要往外走。霎時間,樓上樓下亂成一團。

一片狼藉裏,戲曲卻還沒停,拉弦的琴師很能沉得住氣,這麽亂的時候,一個調都沒拉錯。

臺上唱詞的人也一樣,這一出是《武家坡》,臺上的王寶钏正指着喬裝的薛平貴怒罵,

“這錠銀子我不要,與你娘做一個安家的錢。買绫羅,做衣衫,買白紙,糊白幡,打首飾,做珠簾,落得個孝子的名兒在那天下傳。”

哪怕是在逃命裏,林阮也被這清麗的嗓子驚豔了。他偷空往戲臺上看了眼。這位王寶钏是除了琴師外依舊鎮定的一個人,不管臺下怎麽亂,他都不受任何影響。

戲一旦開場,就必須唱完。

底下的動亂好半天才平靜下來,客人都走光了,是戲班子出來人維持秩序。林阮和孟真沒跑掉,被戲班子的人抓住了,兩個人站在一片狼藉的大廳。

狼狽的錢少爺站在另一邊,看起來還像上來動手,但是被戲班子裏的人攔住了。饒是如此,他還在惡狠狠的威脅,“我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

林阮回身拂去椅子上落的瓜子皮,施施然的坐下,交疊着雙腿,漫不經心的看向錢少爺,“你不放過我們?我還饒不了你呢。”

孟真有些驚訝的看了林阮一眼,看着他的氣質在這寥寥幾個動作之間變得截然不同,甚至有些湛晞的意思。

林阮悄悄的掐了孟真一把,孟真立刻收斂了表情。

“你知道我是誰嗎?”林阮微微仰着下巴,手掌放在膝蓋上。

看着他這般做派,錢少爺有些猶豫了。這裏畢竟是四九城,一塊磚頭砸着十個人,九個都是有背景的。

“你···你是誰?”錢少爺道:“我可從沒在宴會酒會上見過你。”

林阮嗤笑一聲,“憑你也配。”

錢少爺看着林阮,越發猶豫了,但他一想,林阮是和孟真在一起的,能是什麽大人物。

他理了理領結,話說出口,還是有些不自信,“我爸爸可是行政院秘書處的。”

“行政院秘書處?”林阮瞥了錢少爺一眼,“是個多高的官兒嗎?那我怎麽沒在顧家的舞會上見過你?”

“顧家的舞會?”錢少爺驚疑不定的問道:“哪個顧家?”

林阮看着他,緩慢的挑了挑眉,“你說哪個顧家?”

錢少爺這會兒已經在心裏捏了一把汗,顧家前不久是開了舞會,規模不大,請的都是相熟的人。林阮要是個普通人,還真的不該知道。

錢少爺看了看林阮,又看了看孟真,雖然沒有全信,但也信了八分。他強撐着放了狠話,“你們等着吧,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們。”

說罷他領着人去了,褲腿上還帶着兩個腳印。

孟真見他走了,臉上一喜,去看林阮,卻見林阮還保持着那幅樣子。他剛想問,一個穿着黑色長袍的中年男人就走到了兩人面前。

他是谪仙樓的班主。

班主看着林阮,先是拱了拱手,然後道:“這位小爺,在咱們面前就不用裝了。論演戲,這裏随便一個孩子都比您演的久。”

林阮一頓,看了看班主,又看了看孟真,那股氣勢,瞬間就消失了。

他站起身,對着班主颔了颔首,“我們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的,我谪仙樓這出戲也被二位毀了。”

林阮和孟真對視一眼,艱難道:“我們會賠的。”

“賠?”班主哼了一聲,“你可知道,今天這出戲,我請了四九城最厲害的琴師,就為了跟宋老板配一出《武家坡》。你知道人家有多難請嗎?”

班主道:“這位爺是旗人,身份尊貴,輕易不碰這些東西。按着老規矩,自己在家裏玩玩算是逗悶子。但不能拿到戲臺子上,那就真的成了下九流了。”

他越說林阮和孟真的頭低的越狠,班主嘆了一聲,“這一回弄砸了,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趕上三爺心情好,願意賞臉呢。”

林阮忽的擡起頭,“三爺?哪個三爺?”

“四九城還有哪個三爺?”班主瞪了林阮一眼。

林阮不敢相信的看向戲臺子,世寧從臺下一側走出來,笑的有些無奈,“小先生,這麽會兒不見,您弄了好大的動靜。”

林阮不敢說話,湛晞在臺子一側,被紅幕布擋着。這會兒慢條斯理的收了琴站起身。

班主趕緊上前,“三爺辛苦了。”

湛晞穿着淺白的長衫,淡淡的瞥了林阮一眼。

林阮吓的呼吸都要停了。

湛晞:在這個時候見到我,感動嗎?

林阮:不敢動不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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