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回首百年身

那師徒三人打馬過來,其中豬八戒道:“這不是烏巢禪師麽!”

巢上的人睜開眼,下樹來,話也不講,盯着玄奘看。悟空便錯身上前,道:“禪師有禮了。”

“哦…有禮,有禮。”禪師似是才回過神來,嘆一口氣,道,“這不是福陵山的豬剛烈麽,怎麽有如此的緣分,同聖僧一起。”

他自然了解前因後果,如此一言不過為了岔開話題,豬八戒是天上摸爬滾打那麽多年的人,自然知道他想要岔開話題,于是便道:“前年觀音菩薩勸善,我便與做個徒弟,同上西天,修行正果。”

禪師道:“甚善,甚善。”

“你這老禪怎麽認識這呆子,卻不認得我呢?”悟空笑道。

陸壓盯着他看了半晌,道:“我自然是知道你的,五百年前踢翻丹爐,想要換個玉帝的那只猴子,可是麽?”

“我還道過了五百年,不曾有人記得我。”悟空對玄奘道,“師父,師父,你快看,他知道我本事。”

那玄奘颔首笑得和煦:“我也不曾說不信你不是,我曉得你有本事的。”

林間的陽光打在他二人身上,陸壓仿佛透過陽光看到了當年的自己,當年湛藍的蒼穹,一只還沒有成年的金烏和沐浴着佛光的金蟬子。

那片蒼穹後來被玄雲遮蓋,年幼的金烏後來一扇翅膀可以遮天蔽日,金蟬子因為不尊聖人被罰輪回,後來成了如來二弟子,可是又入了輪回,因為輕慢佛法。

再回首,已是百年身,物是人非事事休。

我多想再尋到你,可你已經不是你。

“後來被如來那厮使神通壓了五百年,可是麽?”禪師忽然想起他知道金蟬子又投入佛教的時候,去靈山找他,被多寶攔在外面,彼時多寶說,物是人非,你何必執着。

其實有些人,更加執着,只是不願多說。

“那厮?”悟空抓抓手,嘿嘿笑兩下,“我也覺得如來那小子忒不好,這滿天神佛,我只瞧得起三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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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

“一個是好神仙,另一個還是好神仙。”悟空抓抓腦袋,“還有一個便是我師父。”

“好神仙,和好神仙,沒有名字麽?”禪師似乎總是可以避開玄奘的話題。

“你不是知曉過去與未來麽,自己算算?”悟空道。

玄奘搖搖頭,道:“悟空,不可對禪師無禮。”

禪師怔了一下,道,無妨。而後閉眼伸手掐算,悟空看着眯了眼睛,少頃,他睜開眼,道:“我算出來了。”

“哦?”

“他在你後面。”禪師道,如死井無波一般的眼仿佛起了微瀾,“你這厮怎麽也來了。”

“這厮”“那厮”的多寶:“……”

“你是哪家人,為何學得道家法?”通天明知故問,一幅世外高人的樣子。

陸壓睜開眼:“施主啊……”

“……”施主通天。

“你知道他口裏還有個好神仙是誰不?”通天索性忽略他那句施主。

“……”陸壓,怎麽有種不好的預感。

“趙公明。”通天道。

“呵呵……”陸壓癱着臉,“那玄奘,上前來。”

通天心裏一突,又一嘆。

他曾與太一交好,因當年在山中葫蘆藤結果,故而相識。

太一永遠是一襲白衣,哪怕繡的是金線織成的朝王圖案抑或任何花團錦簇的紋樣,也是穿的落寞。

當年的陸壓也是見過的,在妖族的宴會上,他興起去瞧瞧,金色衣裳的粉雕玉琢的孩童被羲和牽着,懵懂地看着這陌生的一切。

當時絲竹笙歌不絕,可太一依舊一襲白衣一杯一杯地灌酒,帝俊下去問他怎麽了,他擡眼說,沒什麽,哥哥,我高興。

通天嘆一口氣,然後以聖人之尊半搶地将陸壓搶過來,說:“你這孩子與我有緣,可是要與我同修行麽?”

那孩子似是想到什麽不好的東西,瞪大眼睛去扯在通天座位旁喝酒的太一,說:“叔叔叔叔,他要拐帶我,他是西方來的,叔叔快救我。”

當時西方和妖族正在膈應時期,王座上的帝俊也半開玩笑地對已為聖人之尊的通天說:“兀那西方人,何故搶我兒?”

後來他兒子真的給西方搶去了。

陸壓不穿白衣,而是紅衣。太一将白衣穿出徹骨的寂寞,陸壓便是不可化解的凄怆。

“我傳你一卷多心經,此物可解除魔障,就當與你…與你結個緣分,可好?”陸壓道。

“多心經?”玄奘雙手合十,又下跪,“願得多心經,普度世人。”

林間的陽光似乎是在他一人身上,有些黝黑的他不比當年金蟬子如玉面龐明豔朱砂,可悲天憫人的表情卻如出一轍。

化解不開的緊鎖眉宇,他看着衆生汲汲營營,求不得所求,愛不得所愛。

“你既是佛家人,為何學得道家法?”悟空問了一句,一如通天所問。

玄奘尚且跪着,蹙眉道:“悟空,不可無禮。”

“往事種種,業已忘懷。”陸壓搖搖頭,看着事不關己的兩人,道,“你可認識他們?”

悟空聞言轉頭:“如來你這厮……”

那玄奘聽得如來二字直往後看,見兩個青年模樣的人,搖搖頭道:“悟空,分明是慈眉善目的兩位居士,莫要直呼我佛如來名,你既入我門,需記得……”

“我這厮,如何?”一身秋香色道袍的多寶呵笑聲,對陸壓道,“你這鳥巢修的不錯。”

陸壓不說話,盯着唐玄奘,長長地嘆:“我與你,怕是緣盡于此。”

“責任是什麽?”

“責任啊,就是每個人必須去做的事。”

“就算不喜歡嗎?”

“對,就算不喜歡。”

“你的責任是什麽?我的責任是什麽?他們的責任,又是什麽?”

“我的責任,就是你啊,我的殿下。”白衣的人倒了一杯清茶,“而殿下,您的責任還在遠方,時間會告訴您答案。而衆生,責任各不同。”

“責任,是一件好事嗎?”

“殿下,這世上,本就沒有好事,與壞事。”

“聽你一言,我覺得責任就像負累一般。”

“殿下,這世上,沒有誰是真正輕松的。”

“你說你的責任,是我,對嗎?”

“是啊,殿下,怎麽了。”

“那…你的責任告訴你,我不叫殿下,我叫陸壓。”

“嗯。”

“那你叫一聲啊,快叫我啊。”

“殿下,喝茶罷。”

禪師忽然想起記憶裏塵封的一段往事,也不顧玄奘的驚訝,口中誦經:

《摩诃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寂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菩提薩骸R臘闳舨羅蜜多故,心無挂礙;無挂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颠倒夢想,究竟涅。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即說咒曰:“揭谛,揭谛!波羅揭谛,波羅僧揭谛!菩提薩婆诃!

“心經是什麽?”

“殿下,心經可祛除魔障,來,我為你念一段。”

“我不修佛,你何故念與我聽?”

“殿下,莫要感懷。”白衣的人手持佛珠,清越的聲音将經文緩緩誦來,“逝去了就是逝去的,往事不可追,流年莫相憶。”

陸壓念完,玄奘不知為何,如此拗口的一段,過耳便可頌,便當地入禪坐。

待醒來時,兩位青年已不見蹤影,只有神色喜怒莫辨的陸壓,玄奘道:“謝過禪師,貧僧在此入禪坐,叨擾了。”

“無妨。”禪師嘆一句,“往事不可追,流年莫相憶。”

“甚?”那玄奘不明禪師所嘆。

陸壓道:“那玄奘,你念一遍多心經,與我聽罷。”

這林間,清越之聲響起,陸壓刻意閉上眼回避,想要躲避這袈裟人,待睜眼,卻見沐着佛光的白衣人,笑得悲天憫人:“他尚年幼……”

還未曾說完下句,便被陸壓打斷:“一切有為法,如露亦如電,也如,夢幻泡影。”

忽然白衣人的幻影散去,只留下念完心經的玄奘和尚茫然地看他,禪師踏着雲光往巢上去,玄奘想起正事,道:“還請禪師告知西行路!禪師!”

只留下回蕩在林間的陸壓的最後傳給玄奘的聲,帶着笑音:

“謝過你誦的多心經。”

我本多心,奈何君無心。

“你聽我道來——”

“道路不難行,試聽我吩咐:千山千水深,多瘴多魔處。若遇接天崖,放心休恐怖。行來摩耳岩,側着腳蹤步。仔細黑松林,妖狐多截路。精靈滿國城,魔主盈山住。老虎坐琴堂,蒼狼為主簿。獅象盡稱王,虎豹皆作禦。野豬挑擔子,水怪前頭遇。多年老石猴,那裏懷嗔怒。你問那

相識,他知西去路。”

“癡兒。”通天不知如何地出現在陸壓身後。

“癡兒?我癡兒?”陸壓看起來想是解開了心結,道,“我是癡兒,教主不也是麽?哦…這位,如來你這厮,也是癡兒。”

怕是天意,作弄你這癡兒。

忽然是一道金光閃過,陸壓分出□□來,通天掐算一番,道:“當年我亦斬不去執念,洪荒諸多人,善屍、惡屍容易,執念自我卻難。”

“帝俊與太一,想來是欣慰了。”通天眼見陸壓的執念斬出,“他們有你這麽個兒子,想來無憾。”

陸壓拿了寶物讓自我去修煉,他已斬卻善屍,如今又斬去執念,已是當今不可多得的大能,他看着天際,道:“是啊,我兩個爹爹,想來欣慰。”

不是爹爹和叔叔,是兩個爹爹。

太一,你可安心。

“我如今傳他心經,中途怕是又要布教,你還不去謀算?”陸壓想了想,又道。

“我?我有哥哥,何懼?”通天笑彎了眼,複轉身對多寶道,“你且回西方罷,上回我與燃燈一鬧,西方怕是又不得安寧,雖然我喜歡看——”

“但是東來彌勒那德行,和他師父一樣一樣的。”

作者有話要說: ……啊不會太貼合原著的,原著師父挺膽小怕事的,我想貼合新西游記張紀中那個版本的,沒有老版的經典,但是他什麽吸引我你們懂的……

不要理會心經超前的梗QAQ

“我本多心,奈何君無心”來自于陌客姑娘的回複,真的是博學多才的妹子啊,特別細心,我都沒發現多心經這個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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