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相顧已惘然
當年太陽星孕育了帝俊、太一兩只三足金烏,後來帝俊與太陰星的羲和誕下了十只金烏。天道不容許這樣強大的種族存在,聖人接引、準提“順應天命”,來到湯谷大力渲染外面的花花世界,三足金烏便一同出游,是時天有十日,民不聊生。巫族大巫誇父追日,飲幹黃河、渭河水,杖化桃林,身死之後,後羿得一高人所授神弓,射下九只金烏。
妖族十位太子,至此只剩下一根獨苗。那這根獨苗是怎麽活下來的呢,當年接引、準提得天道感應,金烏必然十要存一,眼見後羿要射下最後一只金烏,便派遣坐下弟子去救了陸壓一救。
總的來說,那位弟子與陸壓是有半個救命之恩的。可說來諷刺,殺的是西方兩個聖人授意…救人,也是西方兩個聖人授意。
天道,何為天道?你說天道感應,引出了巫妖大戰的序幕,如此業力,如此孽果,三清尚且不敢嘗試,如何輪到準提與接引二人?
不過是感應到巫妖之後,佛教有機緣更勝罷了。
那個弟子說來也巧,輪回幾世以後,便是如來坐下二弟子金蟬子。金蟬子如今又入凡塵俗世,便是如今的唐僧。
陸壓至今也忘不了破空而來的羽箭讓他在天空為王的兄弟隕落,自此法身隕滅,連輪回都入不了,妖皇的子嗣,三足金烏的強大血脈…也終究抵不過天命。
當後羿再将弓拉至滿月,松弦沖他而來的時候,他閉上了眼。化為原形的未成年的三足金烏,并不像成年之後的那樣,張開翅膀便可以遮天蔽日,他們還很小。
他們浴着日的光,卻沒有太陽般的強。他閉上了眼,三足金烏還沒有成年的時候灰撲撲的,眼也只有丁點兒大,綠豆一般。
金蟬子就是在這個時候來的,他看到繼承了妖族最強大血脈的三足金烏的眼裏,盛滿的,是絕望,凄惶,悲怆。
他沐着佛光而來,手持着聖人賜予的法寶,只消一擡便化去了那道羽箭,本來可以奪取妖族太子性命的羽箭,就這樣化為灰灰,化為塵埃,遍尋不得。
而他的九個兄長,也尋不得了。
後羿道:“兀那人,這金烏危害蒼生,做下孽障無數,你若再阻攔,将你一并殺了!”
陸壓這才睜開眼,看到的是淡金色的佛光下那人的臉,半合着眼睛,慈悲為懷,普度衆生。那時西方兩個聖人還不敢教門下弟子剃度抛卻紅塵來和玄門分別,故而他蓄着長長的發。
白衣廣袖,有人穿着最是風流,而被他穿着卻是悲天憫人。他說:“他尚年幼,莫要趕盡殺絕。”
後羿不聽,又拉弓欲射箭,金蟬子搖搖頭,他發出一箭,他便化去一箭,眼神哪是清修的釋家弟子,分明是殺肅盈身的俗家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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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披散着頭發的太一來,同樣的白衣墨發,陸壓覺得他叔叔,穿出了徹骨的落寞,好像亘古以來是獨自一人行走在這片土地上一樣。
太一不去管後羿,他的威壓鋪天遍地,已經讓後羿跪地不起。他盯着金蟬子,說:“真是…好手段!”
“過獎。”金蟬子收了法寶,陸壓不知道為什麽,撲騰着翅膀到他的手掌心上。
陸壓說:“叔叔,他救了我。叔叔,你還好麽?”
太一的唇角還有未幹的血跡,他似乎才發覺到一般,擡袖拭去了唇畔的血,那血印在他的袖上,像一點陳年畫卷梅花。
因為只有一點,所以無端地孤單悲涼。
“你西方二聖,欺詐我兒的是爾等,如今…救他的也是你們…真是,用心頗深啊。”太一一字一句,咬牙切齒。
金蟬子笑得慈悲:“東皇,是侄兒,不是兒。”他摸了摸手上陸壓的絨毛,又道:“若我沒記錯,他是妖皇帝俊與天後羲和,孕育數十萬載,生下的兒。”
“來,陸壓,你叔叔來了,快去找他罷。”金蟬子将手擡一擡,陸壓啄了啄金蟬子的手掌表示感謝,便飛到太一那裏,擡起小小的翅膀摸摸太一的唇角。
東皇太一至今也沒有皇後,曾經有人看到他和通天相交莫逆,便說是因為他,通天也不管不顧地照樣勾肩搭背,讓謠言傳的愈發誇張。
可是能将白衣穿出這樣徹骨落寞的人,與當年肆意張狂的通天,又怎麽可能會走到一起呢。
他總是在追逐他哥哥的身影,哥哥要做妖皇,我便為他打拼,哥哥要娶天後,我就為他張羅,哥哥想要子嗣,得到以後我便幫他照顧子嗣。
陸壓見到太一的時間,總是比帝俊多的。
叔叔很嚴肅,但陸壓忘不了提起他父皇的時候,他叔叔的眼神,就好像整個人都活過來了一樣,眼神煥發的神采,那是太陽的光。
很多人想要捅破卻不忍捅破,譬如通天;很多人想要捅破,卻不敢捅破,譬如太一自己。
這個小和尚,才活了幾多年月?太一度過了數十億的春秋,也不敢說的話,這個和尚居然看透了。
看透了,洪荒諸多仙神,滿天神佛也看不透的一段往事。
太一閉了閉眼,對陸壓說:“乖,叔叔沒事……”
他将陸壓點化為七八歲小孩子的模樣,手中化出長弓,射向後羿。
一箭戳中他心髒,讓他消散,是沒有問題的,可是太一不。他一箭一箭地射,一次又一次地彎弓搭箭,每次都不是要害,他要的只是一種恐懼。
後羿,你知道嗎,我哥哥的子嗣,就是在這種恐懼中死亡的,你也該償命…償命!
不瘋魔,不成活。
金蟬子念了聲佛號:“善哉善哉,東皇還是給個痛快罷。”
話音剛落,太一手中第九支箭射中了後羿,他又将箭搭上弦,而那時間出現幾道光芒,祖巫出現攔截了那道箭。
“太一!你無故欺負後輩作什麽!你我來做一場!”共工先吼道。
太一唇畔是一抹笑,極其詭異,他望了望天空,湛藍的蒼穹不知何時玄雲密布,他放棄手中的弓箭,說,那就戰吧,我妖族,才是真正的王。
大劫起。
而金蟬子笑着看着這一切,他抱起陸壓,說:“殿下,我帶你去西方看看,可好?”
太一看了看他,金蟬子毫不畏懼地盯着這位洪荒大能,道:“東皇,萬一呢?”
萬一輸了呢。
太一說:“沒有如果。”
但金蟬子抱着陸壓走得時候,一步一步地踩在雲端上,太一沒有去攔,只是盯着祖巫,一字一句地說:“來吧。”
太一仿佛是瘋了。
帝俊沒來,他在西方對戰兩個聖人,準提和接引不敢下死手,只好慢悠悠地拖延時間。
忽然金蟬子抱着陸壓而來,聖人便收手,道:“妖皇請自便。”
帝俊看了一眼金蟬子,金蟬子道:“東皇在東方,對戰祖巫。”
帝俊的眼神一緊,轉身離去,看得金蟬子搖了搖頭。
他俯身向聖人問安,抱着陸壓去了靈山後殿。
巫妖戰亂的時候,漫天的殺伐業障,一地的屍骸鮮血,後土身化輪回。
後來,沒有誰贏了。金蟬子說,萬一呢,太一說,沒有萬一。
共工怒觸不周山,天柱傾頹,妖師鲲鵬背叛,欲攜東皇鐘逃遁,被太一最後一擊化為灰灰,不得超生。
十二位祖巫,如今還剩下不死不活的後土,而妖族的皇,卻再沒有了。河圖洛書歸了伏羲,而東皇鐘不知所蹤。
別人不知道,陸壓知道,在河圖洛書的身邊,必有東皇鐘,就好像帝俊身邊,必有太一。
這是他對父親和叔叔的信任。
不過當時的陸壓是不知道的,他在靈山後殿,被保護的很好,金蟬子抱他在懷裏,哼着遠方不知名的歌謠。
後來妖族來人告訴他這個消息,金蟬子說:“殿下回去罷。”
“你知不知道我叫什麽?”
“知道。”
“叫什麽?”
“陸壓。”
“你既然知道我不叫殿下,我叫陸壓,為何還要叫我殿下?”
“因為,你是妖族的殿下。”
“如果我不是妖族的殿下,你連看都不會看我?”
佛的弟子睜開了他的眼,白玉般的臉龐襯得朱砂愈發明豔:“殿下,陸壓,每個人,生來就有自己的一份責任,沒有如果,這世上沒有如果。”
這是金蟬子教會他的,世上沒有如果,每個人生來就要承擔他的責任。
陸壓回去的時候連頭都沒有回。
他不敢回頭。
而如今的烏巢禪師在樹枝上高坐,通天通過水鏡看他,道:“很像太一啊。”
多寶在他身邊,說:“因為他們都可憐,求不得。”
“嗯?”
“太一求帝俊不得,而他呢,求金蟬子不得。他前些年來找過金蟬子的轉世,雖然也叫金蟬子,卻也不是那個人了。而如今的唐玄奘,更加不是那個人。”
“太一能與帝俊生死相随,真可惜,這兩個人雖然都活着,卻是求不得,一個癡惘地求,一個,卻不是他所求的那個人。”
通天站起來拍拍衣袍:“随我去看看?”
多寶起身:“好。”
作者有話要說: 梗是《佛本是道》裏面的……
寫到後來,還是覺得多描寫一點筆墨給帝俊和太一,就當半個番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