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進到衛生間裏面,池安忽然發現只剩下了她們兩個人。

柯纖的反應在她意料之外,同時也變得不像柯纖了。

池安甩開柯纖的手,說:“你到底要說什麽。”

沒甩開,但柯纖主動放開了。

因為柯纖看見了鏡子裏的她自己。

表情猙獰,沒有風度。

松開池安手腕的一瞬間,柯纖的表情和氣質也整個變回來了。池安覺得柯纖才值得那座金葉獎獎杯。

柯纖說:“聶涵也要參加這個晚會?你見到她了,她對你說什麽了?”

池安說:“你連她來了都不知道,你還是一個合格的女朋友嗎?她是來救場的。”

柯纖摸出一盒煙,歪着頭點上,之後吐出一口煙圈。煙霧缭繞,遮住柯纖的臉,柯纖帶着笑意的聲音傳出來,說:“誰說我是一個合格的女朋友了?我就是這麽差勁,每一個跟我交往的女人都知道。”

柯纖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一下,說:“你也知道的。”

池安:“……”

柯纖這麽多場戀愛談下來,池安都看在眼裏。說柯纖是個人渣,還真不冤枉她。她總能讓對方誤以為她深愛對方,讓對方感受過獨一無二之後,再顯露絕情的本質。

糊弄這麽多次,別的女人都不會上當了。

可聶涵呢?聶涵了解這些嗎?

想到聶涵的笑容、善意和難過,池安就覺得內心很不是滋味。她總會想到媽媽。

可讓她指責柯纖,她又說不出來——柯纖是渣,但在戀愛過程中,她也沒有過分的地方。

難道要說柯纖對自己太關心了嗎?池安還沒有這麽自戀,能在當事人面前這樣暗示。

池安抓了抓腦袋,說:“不管怎麽樣,你對女朋友上心一點。她化妝間空得很,你去看她,不要來看我。”

柯纖說:“我跟你十八年交情,跟她戀愛不過一個多月。為什麽要去看她,不給你撐場子?原來在你眼裏,愛情是這麽高貴的東西啊。”

愛情、愛情!

這世上哪裏有愛情可言。連婚姻和責任都不能讓它更長久一些。

這麽一想,池安又覺得自己糾結得很沒有意義。

柯纖現在跟聶涵情濃似蜜,說不定明天就分手了。她做什麽要管這兩個人的事情。

柯纖說:“她敏感脆弱,擅長吃醋。我跟她怎麽相處,是我和聶涵的事情。同樣,我跟你怎麽相處、我願意給朋友撐場子,那也是我們倆的事情。聶涵搞不清狀況,連你的醋都吃……她越界了。”

池安問:“你要跟她分手?”

柯纖反問:“不然呢?”

池安下意識說:“你是為了我跟她分手的嗎?”

柯纖看她一眼,說:“我說了,是因為她過界了。”

“她什麽都沒有做,也什麽都沒有……說。是我自己要找你說這些的,你不能讓她買單,你不能跟她分手。”池安說。

“我要跟誰談戀愛,要跟誰分手,都是我的事情。你有什麽資格管?”柯纖迫近了些,說:“除非……”

柯纖沒有把這“除非”說完,但她就站在池安面前,呼吸清晰可聞。

池安好像聽到了柯纖的心跳……不,是她自己的也說不定。

池安的腦海裏忽然浮現了很多細節。

——只有你能把柯纖從她女朋友床上拉起來。

——你就是池安?你跟柯纖認識多久了?她把你的微信聊天置頂了。

——你一定要在這種時候接池安的電話嗎?!

……

——我覺得柯纖喜歡你。

朋友的話、柯纖前任女朋友的話、聶涵的話。

池安說:“你不能跟她分手……至少不能現在分手,也不能因為我分手。”

池安的呼吸已經變亂了,她眼神躲閃,也越來越清楚,那心跳聲就是自己的。

這一刻,柯纖和池安都安靜下來了。

柯纖說:“你猜到了。”

聲音落在盥洗室安靜的地面上,叫人無法逃避。

池安說:“我什麽都不知——”

柯纖說:“我喜歡你。”

池安:“……”

柯纖更靠近了一些,幾乎快把池安壓在鏡子上了。

柯纖說:“既然猜到了,就不要逃避。不過你現在才想清楚,也真夠笨的。池安,小慘,安安,我喜歡你。”

“——是朋友的那種喜歡。我也很喜歡你。”池安飛快地打斷了柯纖,音調很高,語氣很虛。

“你不相信愛情,所以對你來說,朋友的‘喜歡’要容易接受,要更持久,對不對?如果我說,我對你不是朋友的喜歡,而是戀人的喜歡、是想上床的那種喜歡,你會怎麽樣?再也不跟我聯系麽?”柯纖聲音很低,但池安把每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

這聲音壓抑而痛苦,很顯然柯纖已經将這份感情藏了許久,藏到了終于憋不住的地步。

池安卻冷哼了一聲,說:“喜歡?你不過是荷爾蒙發作,對我萌生奇怪的征服欲罷了。別發情了,想找人上床,現在就去聶涵化妝間。女人睡膩了,就去睡男人。”

“發情?小慘,這種話你也說得出來,你怎麽這麽狠。”柯纖露出不可置信,又有些嘲諷的表情,說:“你不敢承認自己的感情,也不敢面對別人的感情嗎?我柯纖長這麽大,什麽時候缺床伴了?我喜歡你那麽久,你感覺到過嗎?或者你早就感覺到了,只是不願意相信呢?愛情對你來說,是那麽可怕的東西嗎,池安。”

柯纖現在的樣子,是池安最讨厭的那一種。

愛情?愛情有什麽好的?池岩跟媽媽結婚的時候也說愛情,最後還不是出軌?池岩出軌喬秋也打着愛情的旗號,結果由着自己造作,怎麽也不松口跟喬秋結婚。而柯纖……

池安說:“你喜歡我十幾年,那你對得起你那麽多女朋友嗎?你不喜歡她們,為什麽還要跟她們在一起?為什麽還要裝出一副情聖的樣子。愛情,這就是你傷害別人的理由嗎?你的愛情,我有什麽理由不害怕?”

柯纖的眼睛卻微微亮了起來,她說:“你不想讓我交女朋友?如果我單身,你就願意承認我喜歡你了嗎?”

這麽說着,柯纖掏出手機,剛要發微信的時候,被池安按住了手指。

池安用略帶哀求的語氣說:“不要,不要跟聶涵分手……不要傷害她……”

池安的眼底,竟然還有一絲害怕。

柯纖瞬間明白過來,池岩出軌的事情在池安心裏留下了永遠的、不可磨滅的陰影,所以她會對聶涵共情。

柯纖的手頓住了。

池安擡頭望着柯纖,背後燈光很亮,池安忽然覺得柯纖的表情跟池岩有些相似。

一樣的冷血又多情。

池安說:“你不喜歡我……你不能喜歡我……”

柯纖幾乎要被池安氣笑了,自己都說得這麽明顯了,池安還是要抗拒自己嗎?是池安自己選擇這個話題的。

這層窗戶紙,是池安想捅破就捅破、想收回就收回的嗎?

“我不喜歡你,我只是發情?如果你這麽解讀我對你的感情的話……”柯纖說着,抓住了池安的肩膀,偏着頭,仿佛下一個動作就是親過來。

池安躲了一下,那個吻偏離了航道,落在了脖頸處。

柯纖的嘴唇柔軟又濕潤,她竟然在池安的脖子那裏含了一下。

池安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然後猛烈地推開了柯纖。

柯纖盯着池安的眼睛,笑了一下,說:“你有感覺了,對不對?”

池安的手指籠在袖子裏,她用力掐着指尖,她對自己感到惡心。

——她竟然真的感受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動。

柯纖的聲音很低沉,像是引誘人堕落的惡魔一樣,她說:“‘發情’的感覺怎麽樣?會讓你害怕嗎?你要繼續試一試嗎?”

難道人類就是這麽肮髒卑劣的生物嗎?池安想。

沒有愛情的親吻也能輕而易舉地挑起□□,這也是愛情不存在的證明嗎?

池安表情有些恍惚,她想到了小時候,媽媽抱着她,說兩個相愛的人才能結婚。

都是騙人的,否則她怎麽會跟喬青筠結婚呢?

就在池安發呆的時候,柯纖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接近了一些。她掐着池安的腰,說:“你要跟我試一下嗎?”

柯纖接近的時候,池安渾身下意識繃緊。但這種狀态有些奇怪,就好像……自己的身體也在期待着什麽一樣。

池安胃裏不太舒服,綿密的惡心感纏繞着她,揮散不去,叫她難受。

柯纖快要貼到池安身上了,池安伸出手,按住了柯纖的腦袋。

池安張口,正要說話的時候,衛生間門口忽然傳來了喬青筠的聲音。

“你們在幹什麽。”喬青筠的聲音清清冷冷,仿佛沒有情緒一樣。

池安扭頭看她,又想起自己跟柯纖的姿勢,不知道為什麽,心底忽然湧現出詭異的罪惡感。

就好像……自己背叛了喬青筠一樣。

喬青筠的目光掃過兩人,好像對此刻的奇怪氛圍毫無察覺。

池安的手按在柯纖的腦袋上,此刻加了一些力氣。

池安對柯纖說:“柯纖,好好對聶涵。別讓我讨厭你。”

柯纖想辯解什麽,就聽見池安壓抑着聲音,低聲說:“我已經,夠讨厭你的了。”

這句話仿佛按下了什麽開關,柯纖的臉色一剎那變得慘白,好像血液都被抽幹了一樣。

她松開池安,往後推了好幾步。

離開衛生間之前,柯纖對池安說:“我去看看聶涵。”

池安摸着自己的脖子,總覺得那裏有什麽奇怪的觸感。可是扭頭一看鏡子,卻又什麽都沒有。

池安皺着眉頭,彎腰打開水龍頭。

一捧一捧的水,源源不斷地被池安用來洗脖子,衣服都淋濕了她也完全不在意。

喬青筠抓住池安的手,說:“別洗了。”

池安原本溫熱的手都變得涼飕飕的,指腹也皺巴巴的……她洗太久了,皮膚都被泡皺了。

池安把手拿出來,什麽話也沒說,又低頭開始洗脖子。

柯纖怎麽會喜歡自己……她一直在換交往對象啊。

柯纖差點兒就親到自己的嘴巴了。

這麽想着的池安,忽然開始洗嘴巴。

喬青筠一直在旁邊看着她,此時忽然說:“她親你了。”

池安拔高了聲音,說:“沒有!”

喬青筠說:“你喜歡她。”

這句話來得莫名其妙,池安卻有一種被聶涵追問時的心虛感。

池安下意識想要反駁說“不喜歡”,但她看着喬青筠的臉,勉強想起來:憑什麽要告訴她?

“你有什麽資格問這個問題?”你又不是受害人。

喬青筠說:“我是你的法定妻子,這樣夠嗎?”

池安臉上閃過一絲疑悔。

她們倆為什麽結婚,她和喬青筠都再清楚不過。她把這婚姻當作報複喬青筠、喬秋的工具,而不是一場契約。就在剛剛,她甚至完全忘記了這件事情。

——即便她和柯纖之間什麽都沒有,可背負了契約卻又差點忘記,這跟池岩有什麽區別?

身體裏流着出軌男的血,也會變成那樣嗎?池安恨池岩,恨池岩給的基因,也恨跟池岩如此相似的自己。

池安的胃裏隐隐翻滾。

喬青筠一直看着池安,但池安臉上的表情千變萬化,就是沒有看自己,也沒有任何要對自己解釋的意思。

“你用結婚來報複我,是想把你媽媽身上發生的事情,在我身上重演嗎?”喬青筠靜靜地說,“你做到了,我現在感到有些難受。”

喬青筠走到水池旁,低着頭開始慢條斯理地洗手。

水流細細地沖刷她的手心,喬青筠擠了些洗手液,仿佛就連泡沫都比別人要更潔白一些。

喬青筠靜靜地站在不遠處洗手,她整個人都跟周圍的空氣隔絕開了一樣,充滿了遺世而獨立的凄清之感。

池安站在一臂之外,覺得自己跟對方隔了一整個世界那麽遠。

她心裏忽然生出一種邪念,要把喬青筠從雪山頂上拉下來。

拉到哪裏呢?這個問題太遠了,池安還來不及思考,就兩步走到了喬青筠旁邊。她伸出手,直接掐着喬青筠的脖子,把人壓向了自己。

喬青筠為了保持平衡,只能堪堪扶住鏡子。

“你要做什麽……”喬青筠說。

池安的眼神卻集中在喬青筠的嘴唇上,不知道她今天用了什麽顏色的口紅,看起來就像兩顆鮮豔欲滴的櫻桃。

所以池安毫不猶豫地咬上去了。

喬青筠一愣,給了池安可趁之機。

原來人的嘴唇可以這樣軟,舌頭也是。

池安甚至還沒想明白自己在幹什麽,她只是憑着本能在進攻。

一秒之後,喬青筠反應過來了,立刻與池安纏繞在一起。

空氣開始變得稀薄,池安在半缺氧的狀态裏想:我在跟喬青筠接吻。

感覺竟然如此……奇妙?

我怎麽能覺得跟喬青筠接吻的感覺很好?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池安忽然覺得胃裏一陣難受。

她猛地推開喬青筠,然後彎腰幹嘔起來。

喬青筠臉上的紅暈還沒消散,但眼神已經清明起來。

“我這麽讓你惡心嗎。”喬青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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