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随禮

我穿的是皮鞋,鞋跟不高,走起路來還算平穩,目送着她跳過去之後,我加快速度,跟上她,見姐姐俊俏的瓜子臉上溢出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我笑:“看你走這段路比剛才挑擔子還累似的,都出汗了。”

“是吓的,你看。萬一掉進去,多難堪,出來辦喜事,又不是在家種田,”姐姐指了指田埂兩旁坑坑窪窪的死水,上面覆蓋一層黃褐色的如同鐵鏽斑駁的東西,看起來有點吓人。

我們登上水庫的大堤,多年沒來了,确實變化很大,這裏修建了水泥路,建了大堤,大堤上貼了花崗石,很考究。

因為是冬季,水庫水位也不高,碧綠碧綠的,比起剛才來時路邊的魚塘水,又有不同,放眼瞭望很壯觀,低頭盯住一處看,又會覺得很詭異,有種深不見底,随時會把人吞噬掉的感覺,四面環山,山上松木林立,一陣風吹過,呼呼的響,嗚嗚的叫。

堤壩旁邊有個規模不大的養豬場,一間一間隔開,總共八九間小房子,聽見喂呀喂呀的豬叫聲,好在風是向着它們吹的,否則會聞到一股刺鼻的豬臭味。

“回去吧,應該快吃飯了,不要讓人家等久了。”姐姐撩了撩自己的頭發,緊了緊上衣,幫我提高了衣領。

“嗯,我們吃完飯就回家,是吧?”我問。

“是的,家裏今晚請客,還有很多事等着我們回去做呢。”姐姐說。

“可以不吃飯就走嗎?”我開玩笑。

姐姐瞥了我一眼:“沒點出息的,人家都誇你長得帥了,你怕什麽。”

“是嗎?就我這樣也叫帥?”我很質疑。

“是的,剛才聽見趙欣她姐在廚房議論,說你人長得還可以,書讀得也不少,氣質不錯,就是個子太矮了點。”姐姐向我爆料。

然後又接着說:“管她們怎麽看,只要你們兩個以後過好就行了,你看看你娘這身體,現在你們結婚了,也算了了她一樁心願。”

“是呀,我就是為了我娘這身體啊!”我一下說漏了嘴,但收不回來了。

“所以嘛,你娘常說你聽話,村裏人都說你孝順……”姐姐沒有聽出破綻。

我不再做聲,就只聽姐姐在一路誇我,誇得我心理發毛,不太自在,那種不自在源于我內心心虛,或者,這實際就是虛僞。

回去時我們走大路,雖然遠點,但耗時也不多,很快的到了她們家,她的母親已經踮起腳尖,翹首等在門外,見我們回來,又是裂開嘴,很喜慶的笑:“你們去哪裏了?我剛想要去找你們吃飯的。”一邊說一邊脫下圍裙。

進來正廳,他們都起身迎接:“就等你們了,跑哪裏去了?”

“剛才去看了看對面的水庫,好多年沒來了,變化挺大。”姐姐說。

我掏出香煙,從她的父親開始。似乎除了派發香煙,我沒有了更好的打招呼的方式。他讓我坐下,問我喝什麽酒,是黃酒還是啤酒?或者燒酒?并且說:“我好像記得毛丫很能喝酒的。”

很明顯,他說了一句反話,他們每年年節都會來我們村,來了也都會到我家,他知道我的酒量有限。我說:“就喝點黃酒吧。我自己來。”

“你喝什麽呢?我幫你倒。”我看着他。

“已經倒滿了,白酒。”他指了指自己的碗。裂開嘴笑。然後很迅速的幫我倒酒:“沒事,這酒很甜的,不醉人。”

我猝不及防,滿滿一碗,但又不可能倒回去,我的臉刷的一下,都還沒喝,就紅了。當着十多個人的面,還沒來得及一一打招呼。

他們也沒有請太多人,就是自己家的長輩,叔伯兄弟幾個來了,圍坐一起吃頓飯,簡簡單單的,走個儀式。

見有生人,姐姐幫我打圓場:“他呀,這麽多年,讀書,打工,大部分時間都在外面,回到家裏,還是怕醜得很,沒點膽子,看來又是個怕老婆的人”

“他是這樣的,又不怎麽說話,又怕羞。”趙欣也這樣說,當着圍坐在火盆邊上的女人們,解釋開來。

我真想找個地坑鑽下去,一個男人,孬種到這種地步,我都不認識自己了,我扯了扯上衣的下擺,調整一下姿勢,實際是試圖調整一下心态,坐下,站起,舉碗,敬酒。然後吃菜,吃飯,中途重複幾次剛才的動作。起碼不要給人一種慫人的感覺,

他們倒是覺得也沒什麽,很正常的,杯盞交錯,大快朵頤,喜笑開懷……

洗手的時候,日子從水盆裏過去;吃飯的時候,日子從飯碗裏過去。雖然當時內心有點煎熬,但時間總不會因了某個人的喜怒哀樂,凝聚在某一個點上,停止下來。很多事情倒也正是因了時間才得以應付下來。

我吃好,喝好,站起來,向他們各位長輩點頭作揖:“你們慢慢吃。”

大哥哥在和他們談着泥沙紅磚的生意上的事,談得不亦樂乎。姐姐也圍上火盆旁邊,和一大堆的女人擠在一起,拉着家長裏短,聊得很歡。聽見趙欣嗯嗯嗯的應允着什麽,看見她偶爾點點頭,時而臉色泛紅,羞答答的模樣,可能是大人們在交代一些什麽吧。

我轉身出來,站在芭蕉樹下,點燃一顆香煙,大口的吸入,大口的吐出。時間過得很慢,我手上的煙卻燃燒得很快。

姐姐出來,她的母親也跟着出來,仍然是很喜慶的笑:“毛丫,以前每次見你也不是這樣子的呀,那麽怕羞,怕是飯也沒吃飽吧?我煮的菜又不好吃。”

“吃飽了的。菜很好吃。”我也笑,有那麽一點點牽強。

“那我們就準備回去了。”姐姐伸了個懶腰,用右手捋了捋頭發,雙掌擦拭了一下剛剛被炭火熏過的眼睛。問她母親。

“還那麽早,再坐一會嘛。”他母親仍然笑逐顏開。

“不了,家裏還有事的,好多事要做的。”姐姐強調。

“說來也是,你看,我這裏,就這幾個人飯菜,弄得一團糟,有得收拾了,哈哈。”

她們兩個折身回屋,再出來的時候,她們一家人都出到門口送行,還說過完年早點過來,這是另一個禮數。

大哥哥把之前準備好的紅包給了她的父親,好像是500元,叫洗屎禮,是專門給她的生父母的,這個禮數少不了。因為她從小是我的母親撫養長大的,所以金額就不多。

他們也給自己的女兒送了一些簡單的嫁妝:牙刷牙膏,口杯,臉盆,毛巾暖瓶……,都是雙份的,還送了一公一母一對雞,活蹦亂跳的,總共不到一斤重,這是公婆雞。

臨行前,她的母親把她叫到一邊嘀咕了幾句。大家揮手道別,下坡,穿過一片低矮的松林,踏上來時的回家路。

“還說在外面做老板的,這點狗膽子都沒有,哼。”大哥哥瞪了我一眼。

我低頭趕路,不做聲。

“今天叫了誰去鎮上買菜?”見我不做聲,他轉個話題。

“好像是陳輝哥吧,還有陳林哥,他們開摩托車去的。”我回答。

“應該早回來了,走快點,回家還有大把事做的。”他催促,充滿激情,充滿幹勁。

回到家,見一堆人在分工合作的忙活着,洗菜,切肉,洗碗筷,擺桌子,母親也忙裏忙外,指揮着,安排着。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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