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姐姐和大哥哥
“來,幹杯。”姐姐舉起倒滿啤酒的碗,很豪爽的一仰脖子。把我震住了,心想,也沒有見過她這樣喝酒的啊。
“瞪着我幹嘛?快喝,這是魚幹,這是狗肉,昨天的了,還沒變味,還有這是芋禾,在外面可能沒得吃吧,這種鄉下菜……”
我很感動,有這樣一個姐姐多好,又有點心酸,怎麽每個人都那麽希望我快點結婚呢?我能告訴她,我實際并不情願的嗎?當然不能,因為我不是一個晃蕩不定的人,從行為上,從思維上,我都不是,這點他們都很清楚,我也很恪守。
舉起筷子,我門姐弟兩一邊吃一邊聊,聊我在外面聽聞的新鮮事,聊家鄉這些年的變化,大哥哥買車了,是那種小東風,幫人家拉河沙,紅磚之類的,生意很好,很忙。經常晚上飯後才回來。
我不勝酒力,撐足了就三支的量,兩碗下肚,已經面色通紅。那晚,不知道是姐姐在分享我的喜訊,還是我被她開心的言行感染,反正,大家都挺開心的。
沒過幾天,她回來了,背着簡單的行李,一副歸心似箭的神态,我照樣是一副橫亘不變的嚴肅模樣,她卻多了幾分妩媚與嬌羞。我們很少說話,特別是談論什麽議題,一直以來都這樣,我沒有太多的言語,包括對待我其他的家人,除了我的母親。
她和母親也很多話,像是歸巢的倦鳥,叽叽喳喳,沒完沒了。小住了幾天,又走了,說是還有些事沒交接得好,還有一個月的工資沒有拿,還有一部分行李需要搬回家來。當時她在中山一家制衣廠上班。
日子就這樣繼續過着,雖然多了很多左鄰右舍的言語祝福,我的內心依然平淡如初,母親這邊卻已經排備得如火如荼,良辰吉日都已擇好,就等她再次回來。
公歷2005年1月20號,她辭職回到家裏,21號,是我們辦酒席的日子,早上一起給她的生身父母送彩禮。彩禮包括有80斤豬肉,16斤魚,三對雞,很簡單的物品,很古老的送禮方式。
新蘭姐和大哥哥成了挑夫,或者說是男方家的代表,我們四個一起步行前往,因為不遠,就半個多小時的路程,雖是臘月,但那天的天氣并不見得寒冷,蔚藍蔚藍的天空,偶爾掠過幾只覓食的小鳥,歡叫着,在路邊田野裏枯黃的雜草上劃出一條無形的弧線,為這蕭瑟的寒冬的曠野增添了幾許律動的生機。
清冽清冽的北風,讓魚塘幹癟的水面輕輕跳動起來,如同絲綢上鑲嵌了魚鱗,有質感,有動感,還有閃光點。
“哎呀,幹嘛…?”姐姐一個小小的趔趄,肩上的擔子左右搖晃了幾下,差點摔跤。
“看看你是不是裹腳的小腳婆,走得那麽慢,連螞蟻都不放過似的。”尾随在後面的大哥哥哈哈大笑。原來是他故意踩了姐姐的腳跟。
“沒點正經,這能開玩笑的嗎?要把這幾十斤豬肉掉地上,那怎麽辦?”姐姐有點愠色,提起鞋後跟繼續趕路。
“掉地上,到時就叫他們當米粉肉吃。”又是哈哈的笑,大哥哥就是這副鬼馬樣子。閑下來就愛開些玩笑,挑着重擔也不忘忙裏偷閑,我們都被他逗樂了。
大哥哥是個不修邊幅的人,從來不會西裝革履,不把自己弄得邋裏邋遢就算注意形象了。今天也是,這大喜的日子,他也就一件雞心領的灰白色毛衣,外披一件灰色的中山裝。下身一條黑色西褲,一雙膠鞋,這三件套,都不知道洗過多少遍了,失去了光澤,穿在他硬朗飽滿的身體上,倒也別有一番味道。
他早年跟我的爺爺學了建築的手藝,還學過理發,加上他自己自學倒騰的那些機器,一身本事,走南闖北,上村下舍,認識的人很多,現在送禮過去的主家,他也再熟悉不過了,因為經常來往,所以不計小節。
聽着他叽叽呱呱,我們就跟着嘻嘻哈哈,有說有笑,很快的,中午接近十一點半,經過一片松林,上了一個不算很高的斜坡,我們到了,低矮的山坡下一棟低矮的土屋,總占地面積起碼有180平方米,門前一片空地,空地邊兩叢大大的芭蕉,雖然多數已經變為枯枝敗葉,但能看出它們曾經的繁榮與茂盛。
芭蕉樹正對着的是一棟低矮的土房,正門進去,左邊廚房,右邊單房,隔一個小小的天井,天井左方一口手搖式水井,水井四周鋪了水泥,光滑幹淨,方便洗衣。再往裏就是正廳,大概二十多方,一個茶色的做工有點粗糙的組合電視櫃,上面除了一部黑白電視,沒有太多電器,環顧四周,也沒有沙發大班椅,就正中一張木質圓桌,所以總體也算寬敞。
見我們到來,他們都迎接上來,接過擔子。她的姐姐開始端上花生瓜子,擺開碗筷,倒茶倒酒,她母親從廚房過來,兩只手手心手背在圍裙上正面反面擦拭一番,裂開嘴,很喜慶的笑,拍拍姐姐的肩膀:“新蘭诶,你都不會老的喲,一直都那麽年輕,皮膚又白,哪像個種莊家的呀……”
然後又轉向大哥哥:“大腦袋,最近很忙吧?生意很好吧?前幾天聽他們的父親說要找你幫忙拉一車沙石的,不知叫了沒有?”
對的,多數人稱呼大哥哥叫大腦袋,原因是他的腦袋本來就大,另一個原因是他很聰明。
打過招呼,叫我們坐下喝酒喝茶,然後嘻嘻嘻,小跑着去了廚房,還說:“哎呀,我不會煮菜的哦,不知道煮得好不好吃,等下煮啤酒鴨,還是你大腦袋來吧。我聽說毛丫也很會煮菜的….”
見我們落座,她的姐姐幫我們倒好茶酒就出去了,也去了廚房,幫她母親打下手,比如生生火之類的,客廳就我和新蘭姐還有大哥哥。別人肯定沒有發覺,剛才像含羞草一樣的我又慢慢的舒展開來。當時都忘了向我未來的丈母娘打招呼。
“少見,這樣都能臉紅,那麽沒膽量嗎?”還是被姐姐發現了,她取笑我。
“有點,有點不自在,全身像是被一些什麽捆綁鎖住的樣子。”我說。
“主要是你少在家,慢慢就習慣了,哎呀,我們那時就不會,曾經一起穿開裆褲,從小一起長大的,哪有那麽拘束,是吧?老趙。”大哥哥這話是說給我聽,眼睛卻看向姐姐。
不一會功夫,她姐姐折回來,身後是她的父親,還有她的姐夫,她的姐夫和她的姐姐倒是很有夫妻相,都是黝黑黝黑的膚色,只是她的姐姐個頭不高,他姐夫卻高高瘦瘦,見他們進來,大哥哥向我使了個眼色,我會意,站起,叫了聲姐夫,然後拿出香煙,每人一支,雙手奉上。
一句姐夫,換來兩聲答應,因為她的母親和我同樣姓陳,在我們村長大,每逢年節,她過來省親,我都把她以姐姐相稱,所以,一直以來,她的父親我也叫姐夫。大家坐下,又是倒茶倒酒,寒暄。他姐夫姓馬,也是話不多的類型,接過香煙就去廚房了,很勤快。
我站起來,和他們敬飲一次,放下碗,慢慢移步,出了正廳,出了天井,出了正門,聽到她姐夫在身後說,廁所在這邊,我也只是哦了一聲,顧不得回頭,步伐加快,來到芭蕉樹下,深深的呼氣吸氣。
“毛丫,又臉紅了?”姐姐不久也跟了出來,拍一下我的肩膀,做了個鬼臉。
“哎呀!我快要窒息了,真的覺得自己很扭捏,都怕端不住碗,或者把碗裏的酒水灑出來了。”見來了救星,我自顧傾吐,弄得姐姐嗔目結舌。
“不會吧,都二十多歲了,還和以前一樣呀?見過害羞的,沒見過你這麽害羞的。還是個見過世面,讀那麽多書的男孩子。”姐姐直搖頭。很疑惑的笑。
“應該沒那麽快吃飯吧,我們到那邊走走吧,那邊有個水庫。”我提議。
“嗯,我也好多年沒來過了。”姐姐欣然同意了我的提議。
姐姐在前,我在後,經過一個小小的果園,果園裏的李子樹光禿禿的,就剩枝幹,幾顆低矮的枇杷,撐開比蒲扇小點的綠葉,點綴着,讓這裏看起來還像個果園。
然後走一段田埂,細細長長,上面一層焦黃焦黃的雜草覆蓋着,踩下去松軟松軟的,還刺啦刺啦的響,姐姐今天穿的高跟鞋,不是又尖又高的那種,是那種四五公分,木錐似的,雖然鞋跟不是很細,壓在田埂上整個人仍然晃晃悠悠,身子左右擺動,頭發左右甩動,她時不時伸開雙手,為了獲取平衡。
“小心點啊,慢點走。”我在後面不斷提醒。
這個角度看姐姐,還是原來的模樣,一米六幾的身高,苗條纖瘦。頭發烏黑秀美,靈動飄逸,衣着得體,手臂手指修長,皮膚白皙。
跳過一個溝坎,走出這段細長的田埂,回過頭來,像是有點後怕的張開嘴:“這鬼地方的人,也太貪了點,田埂都不舍得留寬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