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初識
在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上,駐挂着很多的猴子,底下的小猴如果想要往上爬,不但要嘴巴頂着上面大猴的屁股,還要不怕髒不怕累,能承受得了大猴子們排出掉下來的糞便和尿液,能爬到多高,取決于這只猴子的承受力有多大……
我捧着一本《讀者》,認真的閱讀着這段很有意思的文字。突然,被門外一個高大的人影剪斷了思路。
不是第一次被打斷了,這是誰?我放下書本,觀察。
大概一米七二的高度,身寬體胖,不是肚大腰圓,也不是膀大腰圓,可能七八十公斤的重量,只是他的确很吸引我的眼球,所以腦子裏放大了他的形象。
他背對我,右手拿着牙簽,左手遮掩着鼻子下面,嘴唇上面,一邊注視着馬路上來往的車輛,一邊細心的剔着牙齒,踱步來回,偶爾側身看我一眼,有種淡淡的高傲。
“那個人在你們這裏幹什麽的?”那天下午,我無厘頭的問肥仔。
“哪個?”肥仔雙眼聚光。
“就是那個。”
“哪個嘛?長什麽樣?”肥仔一頭霧水。
“板寸頭,頭發該剪了,有點淩亂,飯後愛拿支牙簽出來走兩圈,很淡定,又很神氣的樣子,給我的總體感覺不知道是上輩子欠了他的情還是欠了他的錢。”我這樣描述,先把肥仔逗得哈哈大笑一番。
笑完了,定下來,肥仔仍是一頭霧水,飯後拿着牙簽的人很多,板寸頭裏面也有幾個。至于欠錢欠情這種神乎邪乎的說法,對判斷不能提供具象的描述。所以肥仔聽後,眼睛斜上方看了良久,搖搖頭,不知道我指的是哪個。
那是2000年,借了同學的關系,我在他親戚家開的私人小油站打工,最初月薪五百元,包吃包住。後來,工資一直在漲,基本是每月漲一百塊,直到月薪一千二百元。
小油站在厚街河田的的一個三岔路口,簡易的鐵皮房,占地大概五六十方,兩扇大大的卷閘門,門邊一部加油機,加油機後面一個簡單的貨架,貨架上擺放着兩公升,四公升的潤滑油,正廳兩列大鐵桶,一百七十公斤重的機油或者齒輪油。
裏面有個小小的辦公室,門邊一張木質長形的靠背椅,一張辦公桌,辦公桌上一部電話,桌邊還有一張老板椅。左側一張條形的大理石桌子,上面一部飲水機。
辦公室的後側有一間只能容下一張床的小房間,最初的時候,這個房間是空着的,老板娘偶爾會約朋友來這裏打打麻将,順便看店。我來了之後就基本不見他們來打過麻将了。
再往裏面是洗手間,用紅磚分成兩個小小的空間,一個專門用來解手,一個專門用來洗手,估計洗手的那個小間本意是用來煮飯的吧,只是雇了人過來看店之後一直就沒有必要用。鐵皮房背後有一個能容二十噸柴油的大油罐,露在地面,用紅磚圍住。
加油機和大油罐之間有個小油罐,容量在兩三噸左右,加油機裏出來的柴油就來自于這個小油罐,平日裏我們先把大油罐裏的油抽到小油罐,讓它沉澱一下,再加給客戶。
抽油的時候要很小心,因為它不會自動跳停,一不留意很可能滿了,溢出來,漏得滿地柴油。我因為大意,犯過幾次這樣的過失。要老板老板娘親自過來幫忙清理,大包的洗衣粉,大桶的水,像是大掃除。
我很羞愧,面紅耳赤,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老板和老板娘都是寬宏大量的人,不會太計較,遇上這樣的事。頂多也就嘴巴上說兩句,然後叫我以後注意點,注意安全。
之後就是光着腳板,卷起褲管,哈哈哈的,大家一起忙活起來,像是抓魚,像是收割,老板娘幹活很利索,如同她說話,鞭炮一般,噼裏啪啦,很爽快。
在這裏做了三年,直到店面要征收,做不了了。
一直很開心,因為老板老板娘對我不錯,我也一直很盡心,基本是天亮就開門,晚上十點多鐘才關門,天熱的時候有時一守就是十一點多。我也不計較,反正不是太累的活,有客人來加油,動動手腳,沒有就坐在一邊看看書,那幾年我訂了《讀者》,《青年文摘》,《知音》。老板娘還給我訂了《南方都市報》。
若不是有什麽必須要出去辦的事情,我基本都不休息,就守在店裏,反正也沒什麽地方可去,慢慢的,老板老板娘都對我都很信任,很放心。日子就在這單調的忙碌中磨着,消逝着。一晃三年有多……
“我知道你說的那個人是誰。”第二天中午,肥仔捧着一盆飯快步的走近我面前,有點探子回報的感覺,很搞笑。
“是誰?”
“在我們這裏開挖機的,開機技術一流,剛剛被老板挖過來的……”肥仔來了興致,滔滔不絕,像是談論某個明星。
“叫什麽?”
“姓練,叫煉獄。”
“煉獄?”我張大口,這是誰給取的名字,煉獄。
“這個名字有問題嗎?”肥仔看着我的表情,不解。
煉獄,你沒覺得怪怪的嗎?我在紙上寫給他看,他明白了,說:“他的好像不是這個字。”
“喂,阿獄,過來,過來。”肥仔大聲叫喚。好像叫喚一個同齡的,有多年交情的老朋友。我跟着回頭。又見那個人在我們油站門外踱步。
“什麽事?”拽拽的,那人慢悠悠的走過來。嘴裏含着牙簽。
“你叫什麽名字?”肥仔問。
“你剛才叫我什麽?”那人笑。
“不是,是你的名字怎麽寫。”肥仔解釋。
他呆愣幾秒鐘,然後接過筆,練煜,右手稍稍有些顫抖的寫下這兩個字,寫得歪歪扭扭的,非常難看,比我小學時候的字都要難看。
“哦,原來是這個字,還算蠻有水平。”我贊嘆,用贊嘆的方式來鼓勵。其實我說的水平不是寫這兩個字的水平,是取這個名字的水平。當然,他很容易聽成我贊他的字寫得很有水平。那就不管了,只要他心裏受用。
他看了我一眼,多了些平和與溫順。我也看着他,國字臉,寬額,濃眉,小嘴巴;薄唇,小眼,高鼻梁。擡首之間,喉結突出,挺男人的。
初次近距離,我也是不敢緊緊的盯住人家看,即使從內心而言,我坦白自己一直都是一個色膽包天的好色之徒。
“他很厲害的,晚上開工,同樣的工地,同樣的機型,同樣的時間段,人家裝一百多車土方的,他卻能裝兩百。總要比別人多。”面對着那個叫練煜的人,肥仔從來不會吝啬他慣用的贊美之詞。
當然,這個人應該也配得上肥仔的贊美之詞,看他拽拽的樣子,有點持才傲物的感覺,這不是裝出來的,是從內心散發出來的,沒有一點技術含量,一般不會這樣子的。
寫下自己的名字之後,他站了一會就走了,剩下肥仔和我。
我們油站隔壁是一個工棚,一個做土方工程的本地老板搭建的工棚,裏面住着他的管理人員和技術人員,還有十幾部大東風車。經常進進出出的,都要經過油站門口,有時過來加油,慢慢也就熟悉了。
最先和我成為朋友的就是肥仔,他在裏面做雜工,是個很熱心的人,個子也是不高,但比起我,他還是稍微高點,圓頭胖臉扁嘴巴,長得壯壯的,一身肌肉,很有力氣。
我們店裏賣大桶的機油或者液壓油,需要幫忙搬擡,只要他在,随叫随到,不計酬勞。笑哈哈的,甩甩手,這算什麽,就是一點力氣嘛。是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