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初識
“這種齒輪油怎麽賣?”第二天中午飯後,他走進油站,站在加油機旁邊,指着一瓶四公升裝的殼牌齒輪油,看着我。
“上面有标價的。”我讨好的笑。
“那麽貴!”他嚴肅的。
“你買嗎?”我覺得很沒趣。心緊了一下,很職業的笑。
“不買,不用我買,有專人買。”他把手裏的齒輪油放回貨架。
“不買就不貴,呵呵。”我還是笑。
聽我這樣說,他也笑,呵呵呵的,聲音很渾厚,很好聽,然後沉默了一會,走近我,掏出香煙,問:“抽煙嗎?”
“不抽煙,謝謝。”我擡手作揖。
“我的煙太差了,是吧?”他很誠懇。
“不是,不是,我真不抽。不會。”我吓一跳,這個高傲的家夥,也會有如此謙卑的一面,讓我有點驚喜。
我看見他左手握着的煙盒上面寫着“廣州灣”三個字,整體淡黃色,中間一幅海景圖,我不知道這煙好不好,也不知道價格如何,更不知道如何區分好壞。
“你整天就守在這裏,不煩嗎?”他問。
“我喜歡安靜。”我說。
“整天整月的呆在一個地方,也不舒服吧。”
“有它們陪着,不太覺得。”我揚了揚手裏的月刊。
“哦。”他無話,踱步在整個油站來回走一圈,像辦案人員搜尋證據似的,仔細,認真,不動聲色。然後就走了,幾天都沒有再來了。
兩個禮拜後的一天晚上,他九點多鐘過來找我,說是要請我吃宵夜。我很驚喜,又有點驚奇,既不好欣然應允,又不好一口回絕,畢竟都不熟。
“我要十點多鐘才關門,有點晚了。”我想回絕。
“不怕,我等。”
“耽誤你休息,不好吧?”我還是覺得無功不受祿。
“沒事,下雨,明天不用開工。”他笑。
“哦。……”
傻傻的在這裏上班半年多了,也沒有誰主動請我吃宵夜。除了開玩笑的時候拿肥仔開刷,他被動的,有點英勇就義的說過幾次。今天,倒是他主動提出來,有點意外,其實當時我內心喜滋滋的,充滿期待。
“你喜歡吃什麽?”在“和記”,坐下之後,他問我。
“随便,我都很少吃宵夜的。”我說。
“試試這裏的濑粉,味道不錯的。鹵肉也行。”他介紹。好像是個托。
“哦,”我有點手足無措。心裏想着心事。
“今晚不是我請你,是你請我。”
聽到這話,我剛才的無措沒有了,端正坐姿,不說話,心想,這個人真夠那啥的,害我正在感激當中。
“我中馬了,被你說中了,是老鼠,中了幾塊錢,吃宵夜的絕對夠。”他很開心的樣子。
我知道了,他也是屬于那種擺着嚴肅面孔試着弄點幽默感的人。想起昨天晚上,他來找我,神秘兮兮的,要問我一個問題。說是馬報上有句話:“一個女人在馬路上被人打。”叫我幫他猜猜看,這裏面暗含什麽意思。
我不明白,當時,買馬買的是什麽我都不知道,他提示說雞和老鼠,哪個更像。我還是不明白,但是想着馬路上和被人打這樣的關鍵詞,腦子裏浮現,老鼠過街,人人喊打這種說法,我随口說了,老鼠吧。
就這麽一說,他今晚告訴我中馬了,用這理由請我吃宵夜,我倒是覺得有點中邪了的感覺,一塊錢賠四十塊錢,那麽好賺?
“你開挖機很多年了?肥仔說你的技術一流。”我挑了一個可以滿足對方虛榮心,但又不會讓人覺得我在拍人家馬屁的話題。
“呵呵,開了十多二十年了,出來打工的第三年就開始開機,直到現在。”他自信的笑。
“聽說你剛過來這邊。”
“以前在大嶺山,過來這邊十多天了。”
“大嶺山那邊沒得做了嗎?”我試探,看看肥仔說的是真是假,或者看看面前這個心目中高大神武的人是否謙虛。
“呵呵,這邊工資高些,是這邊的老板叫我過來幫忙的,我就來了。”他很自信,也還是有點含蓄,不是很自傲的那種人,還算中肯。讓我對他的印象又好了幾分。
“你喝酒嗎?”他問我。
“不喝了,已經很晚了。”我說。
“我也很少喝酒,白酒上火,啤酒濕熱。”他看着我,解釋,好像還挺會養生。
我再認真的看他,皮膚不是很白淨,也不算黑,雙耳不是很長,耳垂厚實。鼻梁高聳,鼻尖有點勾。整個很飽滿。
我大膽的拉了他的左手,手掌厚實有肉,就是很粗糙,大拇指像蛇頭,食指指尖斷了一小節,應該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一看就知道是個勞苦大衆,走過艱苦歲月的人。
““你會看相?”他縮回左手,笑。
“不會,好奇。”我也笑。
“你文化很高吧?”他問。
“怎麽這樣問?”
“聽你說話,感覺不太一樣。”
“很虛假,是嗎?”我哈哈哈的大笑,被人誇的感覺很好,知道他想要誇我,我就忍不住得瑟,說了句反話。他也跟着抿嘴,笑不露齒。
“中專生,文化不高,在北京讀的書,那裏到處都是文化高素質高的人,可能被熏陶了一下吧。所以你們都覺得我文化高。”我把在哪裏就讀都說出來了,省了他再問。
這個問題也不是他第一個問了,好幾個人來關注我,關注我在哪裏讀過書。我知道,是肥仔,他了解到我的情況之後,進工棚裏面做了适當的宣傳,提高了我的知名度,開始還滿足了我小小的虛榮心。只是,當文化與從業,與收入挂鈎的時候。我的內心又開始自卑得不得了。最難受的時候只恨地下無縫不能鑽。
這晚,我們沒聊太多話題,可能彼此都屬于悶騷的類型。畢竟也不是很熟悉。只是,很回味,值得回味的不是當時吃的濑粉,而是整晚,我沒看到他眼裏的那份高傲與不屑。看到的是,或者溫柔的,或者孤寂的,讓我很樂意和他越坐越近。
“聽我的,你應該找份更好的工作。晚安!”離別時他拍拍我的肩膀,扔下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