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邵薇會說這種話,不是信口開河,而是确有其事。江父的眼睛微微上挑,還是雙眼皮,帶着點桃花眼的味道,年輕時候在帥氣中頗帶有幾分風流的氣質。
那時候他還沒有做教授,沒有現在這種嚣張跋扈的上位者氣勢,而是非常的平易近人。
學校裏的女學生趨之若鹜,許多外系的學生也跑來旁聽他的課。期間他和不少女學生都傳出些不清不楚的傳聞,但沒有一項是被坐實了的。
只是江景雲作為他的女兒,對于她父親的事情卻非常清楚,裏面許多傳聞都是真的。而江母因為自己“輝煌”的戀愛史,也不敢對江父過多指責,讓他越發地不知道節制和收斂。
光是被江景雲看到,在他們家裏随意進出的女學生就有四五個,甚至有一次江景雲還看到父親和女學生在書房衣衫不整的模樣。而她的母親一次一次地原諒父親,連反抗的聲音都顯得無力。
直到後來江父評上教授,而網絡也開始盛行,江父才開始注意不要和學生太過接近,免得鬧出些什麽不好看的。
江父的這些韻事并沒有避開家人,但是他想不到女兒竟然會這樣說他。
他覺得自己的權威被觸動,憤怒像是一頭巨獸從他的胸口撕裂出利爪,就要抓上面前尚躺在床上無法行動的弱女。
“什麽叫跟我學的?你這逆女!當初就不該讓你生出來!”江父的手又高高揚起,作掌掴姿勢。
吱嘎——
病房的門被推開一小縫,穿着白大褂的醫生沒敢把門完全推開。
“江老師,這裏需要做一下檢查……”張醫生真是後悔現在過來,但門都被推開了,裏面的人都朝他望過來,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硬着頭皮頂上。
江父是他研究生時候的導師,也是他在醫院裏手把手帶過來的,因此關系亦師亦友,交情非常好,和他的家人也有過不少接觸。
他看到裏面美麗的師母表情漠然,江老師那曾經讓他心蕩神怡的漂亮女兒縮在床上一副害怕的模樣,想了想還是決定出手阻止。
“江老師,換藥……”張醫生又硬着頭皮喊了一聲。那雙閃着淚光的大眼睛向他望過來,他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哼!很好!你很好!”江父氣得大步走過去,伸手在小張的額頭用力戳了兩下,帶着怒氣向門的位置沖撞,将張醫生撞得趔趄了一下,肩膀撞到了門邊反彈回來,門“哐當”擊打在門框上,原本就有些脫落的牆皮撲簌簌地掉落了一地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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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醫生,你不要緊?”江父離開了,江母就瞬間面上有了鮮活的顏色,就像是凍住的冰雕融化開來。
“阿姨,我沒事。”張醫生撫着被門撞得生疼的肩膀,心裏想着江老師氣得真挺厲害的,撞得這麽重,還好今天他沒有手術,要不然到時候手抖怎麽辦。
【正能量感應裝置啓動,檢測到正能量60%對象,直線距離兩米,性別男性,姓名張巍,職業外科醫生。】
正能量60%,不過不失,平常人。邵薇擺出虛弱的微笑,身體又軟下去幾分,像是嬌弱無力無法支撐,“張醫生,給你添麻煩了。”
“不麻煩,我就是……就是心疼你,以後別那麽傻,那麽較真了。兩條腿的男人到處都是,你什麽樣的找不到!”邵薇在那邊一笑,那楚楚可憐梨花帶雨的模樣讓張醫生的心又撲通撲通地跳,原本想着放棄的張醫生,現在看着邵薇的臉,心思又活絡了。
他沒讓護士來換藥,而是親自給邵薇拔了點滴,然後将傷口處的藥重新換了,盡管止了血,還是像盤踞在雪白手臂上的怪蛇,張開鮮紅猙獰的嘴。
女孩在他旁邊就那麽望着,像是在看別人的手臂一樣,不知怎的,張醫生心頭一酸,聲音都哽咽起來,“景雲,你就像我妹妹一樣,怎麽就對這些事那麽看不開呢,你不要那麽死心眼……”
可惜了,她長得這麽美,怎麽就這麽一根筋呢。盡管對江景雲有好感,但是張醫生并沒有想過要去追求江景雲,因為江父根本看不上他,所以張醫生一直就将這份愛慕放在了心裏。
邵薇眨眨眼睛,江景雲的記憶裏,對這張醫生也有點印象,是江父的學生,以前經常被帶回來吃飯,主要是被江父使喚做事。
江景雲心善,看張醫生家裏條件不好,經常把家裏一些多餘的禮品什麽的給張醫生帶回去吃用。他對江景雲也非常好,時常帶點小禮物給她,但是一次也沒有表露過超出朋友之外的感情。
邵薇的眼神多毒,她馬上就看出這儒雅帥氣的張醫生對江景雲有不一般的感情。
她決定留一條路子,如果之後有什麽事情找他幫忙,那麽處理好關系保持原樣,适當溝通即可,沒必要浪費多餘的感情在他身上。
“張醫生,我有些累了,我很想睡一下。”邵薇捂住頭,将後腦手緩緩靠在枕頭上,下了逐客令。
“好的,你好好休息。”張醫生心疼地道,心裏酸楚更甚,以前她都叫他小張哥哥的,現在都叫張醫生,聽起來一點都不親切。
“張醫生,這幾天我可以化妝嗎?現在我這樣子肯定很難看……”江景雲這張臉是不可能難看的,但是化妝的話會讓美貌更上一層樓,邵薇當然要事先問清楚了。
“可以的,不影響,”張醫生扶了扶黑邊眼鏡,眼神越發溫柔,“你不化妝也很好看。”
“媽媽,我渴……”邵薇又撒嬌似的呢喃,将頭朝江母那邊靠過去。
江母馬上就拿了杯子給邵薇倒了杯溫水,放在床頭櫃上。
邵薇喝了兩口水,就疲倦地躺下,合起了眼簾。
江醫生貪婪地用視線描摹她美麗的睡顏,這才戀戀不舍地關上燈,和江母一起出去了。
外面探頭探腦的小護士看到江醫生出來,等他到值班服務臺的時候才敢湊過來。
她摸着胸口做出驚吓狀,“張醫生謝謝你了,要不然我都不敢進去,江主任真是太吓人了。”
“他對女兒的事情是比較敏感。”張醫生苦笑,他無意多說以前導師的壞話。
“對了,江主任的女兒,長得那麽美,家裏還有錢,而且還是名校畢業,如果是我的話做夢都該笑醒了,她竟然自殺……”小護士一臉難以置信,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只恨那張漂亮的臉沒長在她身上。
“家家都有難念的經,表面看上去風光,說不定背後又是一副樣子了,要不然那麽多有錢人還得抑郁症呢,好了,別再八卦了,小心被江主任聽到。”
“別吓唬我嘛,聽說江主任和心外科新來的女醫生有點……”小護士賊溜溜地轉過頭張望,然後又将注意力又從江景雲轉移到江父身上。
“3樓還有好幾個要換藥的,你趕緊去,別耽擱時間了。咦,這是什麽?”
一個立體的大站牌被放在了值班服務臺的旁邊,碩大的“尋子”二字極為震撼。
“這個啊,尋人的。張建業,就是住在VIP病房住了兩個月的那位,知道?他得了絕症,要尋找丢了二十年的兒子。”小護士極有興趣地接過了話題。
“我知道,那個康達房地産的老總,他不是有兒子嗎?”對于經常入住看病的權貴人士八卦,他還是有些耳聞的。
“前天,他兒子被鑒定出不是親生的,我表姐的朋友在華大DNA鑒定中心上班,她悄悄告訴我們的,你可不要告訴別人。”小護士一臉的分享給你大秘密的表情,嘴裏說着不要告訴別人,實際上八卦得要命。
“有錢人也不是好當的啊,這麽大的家業,還養大了不是自己的兒子,現在得了絕症,連個繼承人都沒有。”張醫生感嘆。
“誰說不是呢,聽說當初是被保姆聯合司機一起偷走的,你說我們普通人家,誰能雇得起保姆又雇得起司機?啊,有病人按鈴了,張醫生,回頭再聊!”小護士回頭看了下呼叫的病房號,急急忙忙地向病房跑去。
停止了和小護士的閑聊,張醫生想起江景雲的手機被踩碎了,他正好有個閑置下來不用的舊手機,要不要帶給江景雲用用。
然而這天夜裏有個病人突發急症,他連夜被叫起來做手術,站足了八個小時,手機的事也被忘記得一幹二淨,唯一記得的就只有軟綿綿的床。
張醫生和江母離開之後,邵薇一骨碌爬起來,觀察手機,還好只是外屏碎了,內屏沒碎,還勉強能看清,她趕緊打了個電話給她在律所的上司,之前她工作勤勉從未請過假,所以聽說她生病了,上司大方地讓她好了之後再來上班。
在醫院住院的那幾天,除了同事打電話發短信詢問之外,江景雲為之自殺的前男友連一點音訊都沒有。
邵薇試探性地将病房的照片發過去,說自己生病了什麽的,根本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
她覺得這姑娘是真可憐,一個人如果在你哭你鬧你生病的時候,都可以沒有任何反應的話,這種人也就根本沒有任何挽留的餘地了。
不過即使如此,這個男人還保留着江景雲的聯系方式,并沒有拉黑她。
邵薇覺得不對勁,她馬上在江景雲的各個賬戶上查詢餘額,果不其然,支F寶、微訊、還有直播收入的賬戶,基本都被清空了。
她查看了交易記錄,裏面的錢全部分批被轉入的另一個賬戶,前男友的賬戶。
草雞男那副貪婪的嘴臉躍然紙上,即使他不想要江景雲這個人,但她的錢總歸是好東西,是絕對不能放棄的。
邵薇覺得這種人簡直讓她作嘔,她當機立斷,将所有支付賬戶的密碼全部修改掉。不過直播賬戶的密碼無法修改,因為綁定的是前男友的手機。
以前的錢她不打算要回來,但是也不能讓那個男人好過。她想到了江景雲的好閨蜜,同樣讀研畢業,現在另一家大型律所實習的楊曦。
她從以前就非常讨厭江景雲的前男友,讓她小心,結果江景雲這戀愛腦以為她嫉妒男友帥,想要撬自己的牆角,和她疏遠了關系。
邵薇只能說,被戀愛這坨屎糊住眼睛的女人是沒救的。
在醫院休養了三天之後,邵薇出院了,張醫生還特地來送她,幫她拎東西之類的。
來接邵薇的,是江家的司機,江母還有舞蹈團的舞蹈要排練,沒有空來接她。
江景雲不和父母同住,她對家裏說在外面租了房子自己一個人住,鍛煉獨立自主能力,實際是和前男友草雞軟飯男同居。
邵薇沒讓司機送她到那同居的出租房,只是在靠近路口的位置下了。
邵薇背着個碩大的行李包,牛仔褲白襯衫,站在路口,風一吹,長發飛舞。她沒化妝,一張小臉雪白憔悴,但那一七零的身高,大長腿,生生地撐出了氣勢,不像是剛出院的病號,倒像是在街拍的明星模特。
路人個個側面,走過去還不停回望。甚至還有年輕人回頭看太專注沒注意路牙子的缺口,狠狠摔倒在地上。就這樣,還要回頭望一眼。
她轉頭進了路邊的一家中餐館,其實江景雲不愛在這吃飯,但她閨蜜喜歡,應該說是江景雲的閨蜜喜歡。
餐館門口放了個巨大的立牌,邵薇原以為是什麽菜單介紹之類的,誰知道是個尋人啓事,她粗略的一掃而過,是尋找自己丢失了二十年的兒子。二十年,這找起來可挺艱難的。
進了餐館,邵薇加了件外套,把左手的袖子向下拽了拽。她不想讓手上還未痊愈的痕跡被楊曦看到。
“景雲!這裏!”楊曦大聲招呼,她倆已經許久沒見了,看得出她是很高興的。
楊曦的性格黑白分明,頗有些嫉惡如仇的意味,她本想主修刑法,迫于生計,最終選擇了經濟法,她所在的律所專注為上市公司服務。
“門口怎麽有個尋人的牌子?”邵薇想起在醫院的大廳好像也有看到這個尋人的立牌。
“本市首富的兒子,二十年前不知道是不小心走丢了還是被拐賣了,反正不見了,現在首富得了絕症快死了,財産沒人繼承,就用各種方法找了,不止立牌,還上了報紙,聽說還要到電視臺去找。對了,你和那個棒槌男怎麽樣了?”
之前邵薇帶着李飛和楊曦一起吃過飯,李飛全程不動,什麽倒飲料,夾菜之類的全都要邵薇完成,而且全部都點了他自己愛吃的菜,根本不顧及別人。
最後還是邵薇去結賬,楊曦對這人非常不滿,說他除了長得高一無是處就和棒槌杵在那裏似的。
“分了。”邵薇淡淡道。
“分得好!那個王八羔子,早就看不順眼了!天天自以為是,以為自己天皇巨星誰都要上去跪舔,根本是山村裏飛出來的草雞!”罵完楊曦還瞅着邵薇眯了一眼,她這閨蜜溫柔太過,不愛聽這些粗話,“為什麽分了,你不是很喜歡他嘛,還以為我對他有意思,哼。”
“他拿了我一百萬養小三,我想讓他不好過。”邵薇招來服務生點餐,年輕的男服務生淨盯着她的臉瞧,重複問了好幾次什麽菜,最終菜譜被楊曦搶了去,那服務生才恢複正常。
“大律師,你讓他不好過,是要合法還是不合法的?”楊曦眯起鳳眼嬉笑,心裏倒是咂舌,她并不知道江景雲做直播的事情,只以為她是從家裏拿的錢。
“我只要不犯法的。”雖然之前的江景雲不喜歡這家的菜,但邵薇喜歡啊,這醬雞爪味道真的絕了,油亮醬色的皮酥軟滑韌,味道棒極了。
“那待會到我家去商量商量。現在開吃!”
楊曦看自己這純良得像是小白蓮似的好友終于開了竅,上了道,知道什麽是好賴了,心情也是舒暢。
正好是休息天,吃完飯之後,兩人來到楊曦的住處,這處單身公寓是楊曦大學時候炒股賺錢買的,她腦瓜子靈活,膽子又大,不戀戰,竟生生地讓她賺下了三環內買房的錢。
楊曦打開電腦,正一個網站一個網站地扒拉江景雲賬戶上的轉賬記錄,然後記下到底花了多少錢。
邵薇之前說的一百萬只是後來直播剩下的錢,之前也不知道花用了多少。楊曦這一筆筆地記錄下來,最後加起來的數字,竟然驚人地超過了三百萬。
“夠可以的啊,這哥們的**是鑲金的啊!”楊曦抖了抖手上的記錄本,咂舌,“他咋不直接去賣呢!”
賣哪有騙江景雲容易,兩片嘴皮子一張一合,錢就到手了,邵薇腹诽。
“你知道他賬戶密碼什麽的嗎?”楊曦放下筆。
“不知道。”江景雲确實幾乎對草雞男的經濟狀況一無所知。
“你也太好欺負了,我找朋友問問,看他現在什麽情況。”楊曦聯系了一個外系的同學,和草雞男李飛是同個導師。
結果就打聽出來李飛現在可是非常得意,不僅搞定了導師的漂亮女兒,而且還得到了留校任教的機會,個個都很羨慕他,桃花運好,前女友大美女,資助他學習,現女友還是大美女,帶動事業運。
“真是賤人,一點機會都別給他留。”楊曦恨聲道,“你去報警說賬戶被盜了,分手後轉賬的那一百多萬沒有得到你同意算盜竊,如果立案夠他吃一壺的,研究生別想畢業了,到有鐵栅欄的別墅去住。待會我把轉賬記錄整理一下,你同時提起民事訴訟,把之前花的錢拿回來至少一半。”
“我不想鬧得太大,到時候讓所裏的人知道了笑話我。”邵薇雪白蔥尖般的手指放在下巴輕輕摩挲,“我有個好辦法,保證讓他半個月內,把剩下的錢吐出來給我。”
“你要怎麽辦?”楊曦好奇。
“也需要你幫點忙。”邵薇眨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