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到了醫院的時候，江母已經在病床上躺着了，身邊圍着兩個滿身奢侈品保養極好的婦人，是她的兩個閨蜜。

她喊了兩人阿姨，三人寒暄了幾句，無非是誇贊江景雲長得越來越美，在大律師工作很優秀之類的，然後邵薇你來我往地誇獎她們看上去就非常年輕，看上去像是自己的姐姐之類的。

看到江母有人照顧了，随後兩個閨蜜也借機告辭，讓江母好好休息雲雲。

江母的兩個閨蜜走後，邵薇終于和江母說上了話。

之前邵薇在醫生那裏了解到，江母身上并不摔得如何嚴重，只是輕微的軟組織挫傷，不過腦部有磕碰到，檢查後雖然沒有大礙，但仍需要觀察一天。

“雲雲，我不要緊，你不需要擔心。”江母看到女兒急匆匆地跑過來，趕緊要坐起來，結果頭一暈，又躺下了。

“媽，你別亂動，你怎麽會摔下來的？”邵薇坐在了病床邊的椅子上，輕輕按住江母的肩膀，讓她不要再動。

邵薇這句話問出來，江母的臉上顯出羞赧的神色，張口結舌半天，就說出了這麽一句。邵薇只能自己腦補了。

“樓、樓梯上，不小心摔下來的……”

“怎麽無緣無故摔下來了，難道是有人推你的？”邵薇開始開腦內上演八點檔肥皂劇，是不是江父外遇的小三不滿江母不肯離婚這件事，偷偷跟蹤江母，然後趁機将她從樓梯上推下去之類的。

江母低着頭，像是犯錯的小女孩一樣，嘴唇抿了又抿，吸了吸鼻子，半晌才低低地說道，像是薄紗刮擦在窗玻璃上那樣的低，“我說出來的話你不要笑話我……”

原來江母正在和她的兩個閨蜜一起在商場買衣服，三人在A座三樓一家店試穿得正起勁。結果江母瞟到對面的店裏，疑似江父的一個男人帶着個年輕女人也在買衣服。

江母覺得丢臉極了，她是絕對不願意在這種場合遇到江父和小三的，這讓她在閨蜜面前的臉往哪兒擱。

于是她火速地表示，B座二樓新開一家不錯的店，強烈邀請閨蜜們一起去看看。結果由于她走得太快，在電梯上腳被絆了一下，就這麽從電梯上滾了下去，把她的兩個閨蜜都吓壞了，趕緊撥了120将她送到了最近的醫院。

邵薇無語了，竟然是這種情況。不過這樣看來，江父的存在就像是個定~時~□□一樣，不知道何時會引爆。江父江母的婚姻再維持下去根本沒有任何的必要。

“媽，你考慮過，答應爸爸離婚的要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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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母極其驚訝地瞪大了美目，像是被邵薇說出的話給震驚了，“雲雲，你怎麽能說出這種話，怎麽可以勸我和你爸離婚？我和你爸當初是真心相愛，然後才有了你的，雖然你爸現在犯了些男人都會犯的錯誤，但是總有一天他會幡然悔悟，會回頭的，他會知道他愛的還是我。當年，你爸為了……”

“媽！”邵薇覺得江母的腦回路實在是不一般，什麽叫男人都會犯的錯誤，他這男人都會犯的錯誤，都犯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江母簡直像是忍者神龜一樣忍了又忍，綠了又綠，到現在還為江父開脫。

“媽你說的當年是哪一年，我都二十六歲了，這麽多年都沒看爸對你怎麽好過，你說的當年是二十六年前嗎？現在還提那麽多年前的事情有什麽意義，重要的是現在啊！媽，你現在這樣，回到家，你覺得開心嗎？我爸那樣對你，你開心嗎？為什麽你不肯離婚，我不明白。”

“我和你父親是真心相愛的……我們不能離婚……”無論邵薇說什麽，江母總是回這句話，表情呆滞像是被催眠了似的，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

“真正的相愛是一起沐浴在陽光下，不是把你拖入陰暗的泥沼。”邵薇從手機裏調出小三的照片，放在江母的面前，“這是父親這次的外遇對象，二十五歲，比他女兒我還小一歲，研究生畢業進入帝都第一醫院上班，和父親朝夕相處，這女人研究生的時候是父親的學生。長得很醜對？”

江母呆愣愣地看着邵薇手機上那張又黑又幹瘦的年輕女人照片，盡管長得不好看，但勝在年輕，眉宇間有着暮年女人所沒有的青春朝氣。

“我不要看……”江母将邵薇的手機揮開，在一邊暗自垂淚，這一刻邵薇才真的驚覺，江母已經老了，眼淚把她細心雕琢的妝容模糊了，皺紋還有眼角細碎的斑點重新深刻地顯露出來。

邵薇突然有點理解江母為什麽不肯離婚了，她只是不想被抛棄，不想被別人議論她是一個老公出軌的中年棄婦，不想面對自己的失敗。她只能把自己塞進一個殼子裏，用愛情這種虛妄淺薄的理由來催眠自己。

要怎麽打醒一個不肯醒過來的人呢，邵薇有些傷腦筋。

就在這時候，她的微信閃了兩下，張醫生發了兩段語音過來。

邵薇借口去廁所，找到一個偏僻的角落收聽語音。

“景雲，這次有确切消息了，有個護士的表哥在第三醫院B超科，江主任曾經帶着女醫生去那邊做了B超。”

“B超結果顯示女醫生懷孕了，懷的是雙胞胎男孩！”

哈哈，竟然是這種理由。

邵薇終于知道江父為什麽突然對江母提出離婚了。

因為他瘋狂地想要男孩。

這次的外遇對象不僅懷孕了，還懷了雙胞胎男孩，他這樣重男輕女指望男孩傳宗接代的男人，怎麽可能會不動心。

邵薇慢慢踱步到病房，不知道這劑猛藥，能不能打碎江母構造在她周圍的那層硬殼，讓她直面慘淡的現實。

江母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眼圈有些發黑，可能是眼淚讓周圍的眼線給暈開了。

“媽，我幫你把妝卸了，要不然這樣不舒服。”邵薇從包裏掏出便攜卸妝水，又拿出兩片化妝棉。

江母只是幅度很小地點了點頭，小聲地說，“我自己來。”

邵薇在旁邊默默地看着江母将妝容給卸了，顯出疲憊又蒼老的模樣，她像是自虐似的，用力将化妝棉在臉上狠狠擦拭，原本白皙的皮膚被擦得一塊塊發紅。

“媽，那個女醫生懷孕了。”邵薇的一句話在江母心裏激起了驚濤駭浪，但邵薇完全不顧她的心情，繼續說道，“爸爸帶她去做了B超。”

“不要說……”江母痛苦地捂住了臉，她的聲音像是竭力掙紮卻又一點一點被撕開的砂紙，粗糙又沙啞。

“是一對雙胞胎男孩。”邵薇終于還是将話全部都說出來了。

江母徹底崩潰，嚎啕大哭起來，她已經完全沒有了自制力也沒有餘裕去維持她溫柔又美麗的形象了，現在的她就像是被長矛刺穿了要害的鳥，用盡最後的力氣哭嚎發洩出自己郁積的痛苦，然後重重地掉到了地上。

“媽，許多年以前，你和爸爸之間應該是有愛情的，只是愛情這種東西，是會随着時間地點還有人物變化的，愛情的小鳥，當時是落在了你的身邊，但是現在或許遷徙到了別的什麽地方。爸爸的愛情可能并沒有消失，只是給了別人。”邵薇又重重一擊，将江母的殼狠狠地敲碎了，她沒有否認江父江母之間的愛情，但是卻給這段愛情加上了休止符。

江母奇跡般地停止了哭泣。

她的眼圈發紅，眼淚的痕跡交雜在面頰上，顯得狼狽不堪，“有紙巾嗎？”

邵薇掏出一包還未開口的紙巾，按住塑料片将開口打開，抽出兩張遞給江母。

江母并沒有馬上擦拭狼狽不堪的臉，而是用手将兩張紙攥緊了，不停地搓揉得皺巴巴的，終于她把紙攥在了手心，捏成了一小團。

“雲雲，我要和你爸離婚。”

“好。”太好了，邵薇長舒了一口氣，總算是讓江母清醒了，沒有白費口舌，“媽要不要我幫你找個律師，分割財産什麽的？”

“為什麽要找律師？”江母輕輕蹙眉，“房子和家具都是你外公買的，讓你爸找地方把他的東西搬出去就是了。”

咦，邵薇還以為江母傻呢，人家想得還挺明白的。不過她還是天真了點，江父這種人怎麽可能就這麽輕易地搬走，而不從江家撈一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