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下午接近傍晚時分, 最後一批前來采葡萄的游客們相繼離開了生态園,雖然管理人員一再告知游客們要将制造的垃圾帶走, 但仍然有不少的人并不自覺,随手就将礦泉水瓶子以及各種小零食的袋子扔在地上。
明天一大早就有一批預約前來采摘葡萄的親子團, 所以盡管天氣還很熱,生态園的女工也必須進去裏面将垃圾撿拾幹淨,亂扔的葡萄皮也要打掃掉,否則會招致大量螞蟻和蟲蠅,影響下一批游客的游玩觀感。
女工頂着仍然熾熱的陽光,頭戴草帽拎着草筐進去撿拾垃圾, 家養的黃色小土狗搖着尾巴跟在她身後。
還好這次的游客都比較自覺,就只有兩個礦泉水瓶子,葡萄皮也沒有扔到地上, 将小半區域撿拾之後,女工向遠處眺望,感覺應該沒什麽垃圾, 就想要偷懶回去, 太陽曬得她頭暈。
她順手摘了顆一元硬幣大小的葡萄,剝了皮塞到嘴裏, 葡萄被太陽曬得發燙, 裏面紫色果汁流到舌頭上都是熱的。
“汪汪汪!”
身後的小狗不知何時已經竄到了前面值夜班的工棚附近,有一大圈褐色葡萄藤纏繞的地方, 狂吠起來。
“叫什麽叫!阿黃, 快回來!”女工喊了一聲, 招呼小狗回來。
小狗嗚嗚叫着邁着小短腿又回到她的腳邊轉悠,用牙咬着向旁邊拽。
女工被曬得渾身汗,心情不耐,踢了不聽話的狗一腳,“小畜生!”不理睬它,拎着筐子往回走。
“汪嗚汪嗚汪嗚!”土狗叫得聲音和往常不同,女工心裏一凜,停了下來。
“待會就給你吃!”她以為狗是餓了,平時只要這麽說,狗就會停止吠叫,結果這天吠叫得卻更厲害了。
然後狗又朝後面跑了一圈,再次竄回到女工的腳下。
女主嘀嘀咕咕地很不高興地跟着狗朝後面走,心裏決定今天晚上要把狗餓一頓,讓它亂叫。
土狗來到一簇密密麻麻圍起的葡萄藤前面,那葡萄藤好像比周圍的要松散一些,被扒拉出一個小洞,像是怪物張着猙獰的嘴。土狗鑽進小洞,用爪子把那藤蔓刨得更開了些。
當它把腦袋伸出來的時候,嘴裏叼着一只小小的粉紅色涼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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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小孩鞋!等有人來找的時候再還給人家。”女工用袖子抹了一把汗,嘴裏念叨。不過她也知道,一般人家也不會專門回來找這只鞋,路費還不夠呢,雖然這麽想她還是從土狗嘴裏把鞋子拽了下來。
結果土狗來勁了,又把頭探進那藤蔓洞裏,出來的時候嘴裏還叼着個東西。
女工定睛一看,這次是一個小孩的帽子,粉紅色的小貓款式。她心裏有些不得勁,那狗還把頭伸進去扒拉,她索性也蹲下,朝裏面望過去。
裏面赫然躺着個半光着的小孩身體,粉色的裙子被撩起蓋住了臉,腳上只穿了一只鞋,身下有大灘幹涸的暗色血跡。
女工發出刺耳的尖叫聲,手裏的筐子火鉗全部掉到了地上,她後退着沿來時的路線狂奔,土狗受她影響,也吓得摔了一跤,狂叫着跟在她身後。
派出所接警後,判斷孩子已經死亡,馬上聯絡刑警隊,邵薇的法醫部門也接到通知,前往現場調查。
她到達現場的時候,趙恒他們也已經在現場勘查,他的臉色凝重,眉頭緊鎖。
平和的縣城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殺死孩童的惡性案件。
兇手是如此的殘忍沒有人性,讓趙恒的心裏充滿了憤怒。
而根據之前失蹤女孩家屬提供的資料以及照片,他幾乎可以确定,這個死去的女孩就是之前失蹤的八歲女孩。
失蹤女孩的家屬已經在趕來的路上。
邵薇馬上啓動“情緒剝奪”程序,面對孩童的屍體,她不确定自己能夠一直保持鎮定。她開始進行初步的現場勘查和屍體檢驗。
女孩躺在一大片葡萄藤的中間,已經失去了生命的體征。她穿一件粉色帶花邊的連衣裙,裙子被撩起蓋住頭,內褲被撕碎,性侵痕跡明顯,身下的鮮血把周圍的藤蔓都染紅了,一只腳光着,一只腳穿鞋。她掀開蓋住臉部的裙子,發現女孩臉部腫脹,脖頸的部分有明顯的扼痕。
這是一起手段極其殘忍的殺人案,而且幼女在死亡之前遭受了嚴重的性侵犯。
“這是我見過的年紀最小的受害者,而且手段這麽殘忍。”趙恒鼻子發酸,和邵薇核對現場的相關訊息。
邵薇面無表情地進行檢查,進入“情緒剝奪”程序之後,她幾乎處于一種完全沒有情緒變化的感覺之中。
小董蒼白着臉在一邊拍照。
“兇手在現場停留不超過半小時,孩子是仰面朝上,身上的屍斑遍布在背部、腰部和臀部,她應該是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被扼死,後腦有撞擊痕跡,應該是在死後,所以出血不多,而屍斑一般出現在死後一個小時到一個半小時內。從臉部腫脹的程度還有屍斑狀态,顯示案件起碼發生已經有四個小時。”邵薇仔細檢查女孩的屍身,做出極為專業的判斷。
“我一定要将兇手抓住,”趙恒的右手扣住一邊的葡萄架,力度有些大,葡萄架都開始搖晃,“我到附近再看看有沒有什麽遺漏的證據。”
邵薇輕輕點頭,繼續招呼小董記錄線索,收集物證。
“夏姐,我不太舒服,能不能讓我……”小董拍完照片後,轉頭就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塑料袋,烏拉烏拉地嘔吐起來。
“真是沒用,這樣你還做法醫呢!”大李揶揄的聲音從旁邊傳過來。
“你來幹嘛?”小董用袖子擦完嘴,沒好氣地問道。
“找受害者家屬問話。對了,你過來一下。”大李拽着小董的手臂,把他拉到一邊。
“幹什麽,我還有正事要做。”小董又幹嘔了兩聲。
“什麽正事?在犯罪現場嘔吐留下你自己的證據檢材?”大李撇撇嘴,然後又靠近他的耳邊,“喂,你有沒有覺得邪門?夏法醫來了沒多久,就有這種恐怖的命案,簡直就跟死神來了一樣。”
“什麽死神來了!我、我也才來了半年啊,比夏法醫早不了多少!你這人真煩!”小董推開大李,把那袋嘔吐物塞到他手裏,“幫我扔了,李主任!”說完就撒腿跑了。
“小混蛋!”大李沖他背影呸了一聲,捏着鼻子把那袋子扔到盛垃圾的竹筐裏。
不久後,接到通知的女童家人認出這具屍體就是之前報案失蹤的女童小玲。孩子的媽媽在得知消息的時候哭得險些窒息。孩子穿的裙子是前一天剛買的,今天是她第一次穿。
趙恒上前和受害女童的家屬進行溝通,盡管他們現在無比悲痛,但按照程序,即使是受害者家屬,也必須進行一番調查。
根據小玲媽媽的說法,她和小玲并非居住在縣城,而是在省城,這兩天只是回來看看鄉下生病的親戚,順便帶孩子來玩。
“孩子一向喜歡亂跑出去玩,但是這裏不熟悉,我沒有準許她亂跑。她答應我就在周圍玩的,所以吃完飯,我就讓她自己在附近玩了。但是我在那邊剝毛豆,剝完她就不見了。”小玲母親哭着說道。
女童的屍體被運回了法醫實驗室。邵薇和趙恒一起在周圍勘測,準備将附近這一片都走一遍,力求對兇案發生的現場做一個細致的描繪。
“情緒剝奪”的程序退出,邵薇又無奈地加載了“杠精”程式。
生态園并不特別大,主要種植的就是葡萄,各種品種的葡萄成熟季節大約相差一兩個月,夏黑是目前主要成熟的品種。味甜多汁,而且無核的夏黑非常受孩子們和家長們的歡迎。
這家小生态園也趁機招攬生意,補貼損失,畢竟今年的葡萄大豐收,單純賣葡萄實在沒有什麽生意。
葡萄園周圍雖然圍了一圈的圍牆,但是比較低矮,成年人只要借助磚頭什麽的就能翻越過去,現場采集到三組血腳印,鞋碼在43碼左右,同時在西北的圍牆附近也采集到一組,所以可以肯定兇手是翻牆過來的。
現場的第一發現人女工到現在還驚魂未定,但是這裏的土狗倒是對來往的警察們十分感興趣,邵薇和趙恒出來的時候,它甚至邊搖尾巴邊跟在兩人的身後。
“這只蠢狗是怎麽回事?”邵薇對狗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讨厭,只是一只醜不拉幾的狗跟着總是有幾分不爽,兼且這只狗還張着嘴,滴着口水,“被狗咬傷的話算工傷嗎?”
“算!上次我們有隊員被村民放狗給咬傷了,就報銷了。不過只報銷狂犬病疫苗,免疫球蛋白的話不在醫保範圍內。”趙恒無奈地說道,他對着醜醜的土狗做出驅趕的姿勢。
土狗看到他過來,以為趙恒要踢它,跐溜一轉身靈活地鑽入了圍牆旁邊,消失了。
“咦,那只狗呢?瞬移了?”邵薇看到那狗一眨眼就不見了,覺得奇怪,輕輕撥開狗消失地方的那一叢野草。
一個不規則多邊形的土洞顯露出來。
“有一個狗洞。”趙恒上前仔細觀察,他認真地捋開野草,竟然在狗洞的旁邊撿到了一個粉色kitty貓的發夾。
邵薇觀察了一下狗洞的大小。
“兇手會不會也是從這裏鑽進去的?”邵薇站在狗洞前面比劃。
“我不知道兇手是不是從這裏進去的,但是小女孩應該是從這裏進去的。”趙恒将發夾小心地放入物證袋裏。
“不如你試試呢,我看過腳印了,兇手的身高應該和你差不多,你試試能不能進去。”邵薇不懷好意地指着那不算特別大的狗洞。
趙恒站在洞的旁邊,似笑非笑,将檢材袋放入口袋,“你不如先爬進去看看,如果你能爬進去,我再試試。”
“不要,髒死了。”邵薇繼續朝前走,“你怎麽能讓我這樣的淑女鑽狗洞,不覺得很失禮嗎?”
“同樣的話是你先說的。”趙恒對于她的反應覺得不可思議。
“你知道為什麽那只狗會跟着你嗎,唔,可能是氣味親切?”邵薇把頭伸過去,在趙恒的肩膀附近做出嗅聞的動作,“你的衣服是不是都不洗,光挂在那裏挂兩天,然後過一天繼續穿?那種腌鹹菜的陳年老鹵,不小心發酵過頭,灑在衣服上就是這種味道。”
“……那麽請夏法醫離我遠一點。”趙恒揪住衣領,自己也聞了一下味道,明明洗得很幹淨了,她是什麽狗鼻子。
“不用你說我也會這麽做的。”邵薇用食指和拇指扶住下巴,像是想起什麽重要事情似的,“哎呀,剛剛小董是不是聞到你衣服上的味道所以吐了?”
喂喂,夠了啊!別以為我不會生氣!
趙恒趕緊轉移話題,“你對兇手有什麽看法?聽小董說你大學時候還輔修過心理學。”
“這方面你不是應該更專業嗎,犯罪心理學應該比一般的心理學更有能派上用場,面對這些應該被粉碎機攪碎之後拿去肥田的人渣,你應該了解得更多不是嗎。”邵薇颔首,撥開眼前半人高的雜草。
“你很生氣?”趙恒扯了一根草,在手上慢慢撕開,變成一小段一小段的。
“你難道不生氣,我看你差點把搭葡萄架的支架都給掰斷了。還是你想說你手心的傷是不小心被草紮傷了?”邵薇語帶諷刺,也扯了根草,揪成一小段一小段的。
“那我們倆算是有志一同了。我們先把這附近都走一遍,我要看看兇手為什麽會選擇這裏作案,然後再分析他的心理。畢竟一般人是沒法理解變态心裏想得是什麽的。”趙恒扔掉手裏的碎草。
“我又不是刑警隊的,為什麽要陪你調查周邊情況?”邵薇擡起下巴,輕哼一聲,把手裏的碎草向趙恒那邊抛。
“你的編制在縣公安局,你首先是一個警察,然後才是一個法醫。”趙恒拍拍前襟掉落的碎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