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他會不會是知道于美生的事, 所以打電話來詢問。邵薇滑動屏幕接聽。

“你是問合集的事？”邵薇的眉微蹙，秦楓遇害, 于美生車禍，美生畫廊都有可能不複存在，她哪裏還有心情考慮什麽合集。

“應該不會出了。”邵薇直接這樣答複。

對面的語氣變得激烈, 和劉宇洋一慣給人的印象不太符合。說起來, 她其實和對方也不是很熟, 在展覽前也只是第一次見面而已。

【是因為畫廊老板要死了, 所以沒錢出嗎, 我出錢！我出錢可以？】

原來他已經知道于美生出事的事情, 既然知道, 不是來詢問傷情, 反而擔心合集出不了，還說于美生要死了，這種不把人命當一回事的口吻, 怎麽都讓邵薇覺得不舒服。

這人到底怎麽回事。而且他不是挺窮的嗎, 怎麽突然說要出錢，之前秦楓是和于美生說好，由畫廊出錢，利潤均分的。

“不是錢的事情，展覽之後出了這麽多事情，我沒有心情再出什麽合集，以後再說。”

【以後？以後是什麽時候，你給我一個具體的時間！我真的很期待能和你們出合集, 那時候秦楓也很願意不是嗎？】

邵薇發現和他說話根本說不通，他似乎只關心合集能不能出這件事，其他的事情似乎都是無足輕重的。

當初秦楓說出合集的時候，他好像并沒有這麽積極，或許是一切交給秦楓反而更加方便，不用他煩惱？現在秦楓不在，他就着急了？

無論如何，邵薇現在這種情況下，是沒有心情去出合集的，而且秦楓的女兒和于美生現在都還生死未蔔。

“抱歉，我現在沒有出合集的心情，具體時間也說不出來，就這樣。”邵薇挂斷電話。

片刻後電話又響，還是劉宇洋，邵薇把電話再次挂斷，然後按下靜音。大概十分鐘後再看手機，已經有六十多個未接電話。

邵薇覺得脊背一陣寒意，她按亮手機的時候，又一個未接來電打進來，劉宇洋的名字在手機畫面閃動。

這次她沒有片刻猶豫，将劉宇洋的手機號拉入黑名單。

她腦中突然有什麽畫面閃過。

于美生閨蜜的戒指……那個好像銀絲絞纏成的戒指，她曾經在劉宇洋的手上看到過。

這兩人什麽時候……對了，當初于美生閨蜜第一次見到劉宇洋的時候，就表現得特別熱情，或許之後有什麽聯系也不一定。

那于美生的車禍和他們有關嗎。應該沒有關系，于美生即使出了車禍對他們也沒有什麽好處，首先閨蜜的美容院不一定能開下去，合集的錢也沒有人出。

邵薇想了許久，也想不出什麽頭緒。

第二天晚上，趙恒将邵薇和小雨從幼兒園接回來就離開了。

小雨今天繼續玩那的滑滑梯玩得不亦樂乎，一直到玩累了，邵薇給她洗澡，她就睡着了。

九點多的時候，邵薇的手機響了。

她看亮起的頁面，是個陌生電話，猶豫片刻，沒有接聽，結果電話接二連三地打來。

還是剛剛那個陌生號碼，邵薇趕緊把手機按下靜音，并且将陌生號碼拉黑。

手機安靜不過片刻，立刻又有陌生號碼打進來，這次換了一個號碼，仍然不斷地打進來，手機頁面幾乎一刻都沒有按下來過。

是不是劉宇洋？

邵薇想起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六十多個未接電話。

因為一直有電話打進來，所以手機畫面保持高亮，就這樣持續到沒有電，才暗下去。

劉宇洋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和秦楓的遇害還有小女孩的失蹤有沒有關系。

邵薇在腦中思考應對方式。現在身邊的人包括趙恒，她幾乎都有所懷疑，而贊助人于美生又出了意外，讓她心裏不得不防備。

她現在沒有電擊器在手上，但她曾經做過法醫，想要弄點自保應對的措施還是可以實現的。

就在她陷入沉思的時候。

門鈴響了，邵薇心裏突突跳動。

是誰？

她從貓眼處望出去，沒有看到人。

然而門鈴又響了一聲。

“誰？”她努力平複心境問道。

“是我。”

趙恒的聲音。

邵薇松了一口氣，剛準備打開門。心裏還是有些不放心：“你人在哪兒呢，怎麽看不到？”

“我手裏有東西掉下來了。”一陣窸窣聲響之後，趙恒從門前面站起身。

邵薇從貓眼裏面确認外面的人确實是趙恒之後，打開門。

他手裏拎着一個巨大的包，看上去像是電腦包，另外一只手抱着一個奇怪的機器盒子以及一大摞的電線。

“我有東西想給你看看。”他四下張望，“小雨睡了嗎？”話音剛落，手裏那大摞的電線就滑落到地上，激起嘩啦的聲響。

“嗯，睡了有一會了，可能是累了。”邵薇指指那滑梯設計的閣樓，“她超喜歡那滑梯。”

趙恒臉上一副受到表揚後想要強忍喜悅，卻又忍不住洩露出一絲得意的表情。

“這是什麽？”邵薇指着他手上的機器盒子，長得比路由器大許多，不過同樣有許多的天線。

“一種工具，可以匿名連接洋蔥路由，然後登陸暗網。”趙恒簡單說明之後，就放下電腦包，還有手裏的盒子。

将所有的東西鋪在足夠大的餐桌上之後，他又拉過來兩張實木椅子，放在桌前。

邵薇對電腦熟悉程度僅限于上網看電影的程度而已。因此就只是趙恒在一邊操作。

在筆記本上快速點擊後，趙恒拿過來的筆記本上面出現一個網站的入口，上面的文字全部都是英文。

邵薇簡單看一下，英文大約的意思是，如果你不知道這個網站是用來幹什麽的，那麽就請不要進去，如果你知道，那麽請進。她屏住呼吸，下面出現的應該不是自己願意看到的畫面。

趙恒點擊進入。

裏面出現許多密密麻麻的類似直播的窗口。

然後他點進其中一個。

畫面有些昏暗，是黑白的。

看得出來是非常小的一個房間，大約五到六平米，密閉，沒有窗戶，只有一盞微弱的小燈。在房間裏鋪着卡通狗的墊子，散落一些玩具。房間的盡頭有一小塊蜷縮起來的陰影。

邵薇心裏猛地一揪，那個陰影看上去像是一個小孩。

接下來的畫面也印證了她的想法。

似乎有人說了什麽，那個小小的陰影蠕動爬起來，紮兩個小辮，穿小裙子，分明是一個小女孩。她手裏緊緊抱着一個芭比娃娃。

“爸爸……我害怕……爸爸……我想回家……”小女孩嫩嫩的聲音帶着恐懼，或許燈光太過昏暗，她腳下踩到一個玩具，啪嗒朝前摔下來，然後又坐起來。

她感到疼痛，但癟癟嘴，沒有哭，大概知道哭泣也沒有用。她剛好坐在那盞暗淡的燈下。

邵薇看清楚了她的臉，和小雨非常相似的一張小臉。那是秦楓失蹤的女兒。

在電腦畫面裏，右上角，有一個倒計時的數字，上面按照時分秒來計算，越來越少。

左下角則顯示有美元的标志，後面還有數字。

“這是什麽意思？那些數字？”邵薇大概已經猜測到是什麽，但是心裏不願意承認。

“右上角的是倒計時，現在還有三個小時，左下角的是金額，有人正在參與拍賣。”趙恒點開拍賣的頁面，“有四個人參與，一百多人在圍觀。”

邵薇覺得臉脖頸處都涼飕飕的，仿佛有冷風吹過，孩子已經确定被抓走，雖然還活着，但三個小時之後，不知道會淪落到哪裏去，又會遭遇到怎樣的厄運。

“能追查到是誰在拍賣嗎？”邵薇的聲音幹巴巴，明明剛喝了不少水，喉嚨卻渴得厲害。

“沒有用，對方用洋蔥路由隐藏了服務器的地址，現在反向查過去，顯示是埃塞俄比亞的地址。”趙恒查詢後告知邵薇，他也沒有辦法，“警方那邊我也去詢問了，現在還沒有抓到犯人。”

兩人一籌莫展的，只能看着畫面裏的時間一點一點減少。

“我想要做些什麽，不能就這麽看着這孩子……”邵薇站起身，覺得一陣眩暈。

趙恒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我想到了……”她靠在趙恒的手臂上，咬住嘴唇，然後緩慢地說道，“在展覽會上，有一組女孩和猕猴的照片你還記得嗎？”

“嗯，是秦楓攝影師拍的，猕猴和他的女兒搶冰淇淋那一組，也是他拍攝的唯一一組人像。”趙恒也對那組照片記憶深刻。

“沒錯，那組照片被偷了。就在展覽的最後一天。小偷沒有被抓住。”邵薇手心冒出細密的汗珠，她開始在腦中整理這件事的頭緒。

小偷為什麽要偷那一組照片？如果想要賣錢的話，秦楓的風景照要比人像更受歡迎，而且單純照片也賣不了多少錢，如果是只是單純的粉絲，為什麽從未和秦楓進行過交流。

照片和秦楓被殺又有什麽關系。為什麽秦楓的女兒會被抓走并且在暗網上拍賣，是不是這才是秦楓遇害的原因。

小雨又和這件事有什麽關系。

一邊的趙恒嘴裏說着些什麽，站起身：“我去查些東西，你在這裏看着。”

他急匆匆地就出門，邵薇還沒從思緒裏清醒過來，就聽到關門哐當的聲音。

邵薇看到畫面時間結束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她合上電腦，心裏已經被憤怒占據。

大概到了快要早晨的時候，趙恒打來電話。

“抱歉，這麽早打過來……”

“沒事，反正我也沒有睡着，你查到什麽有用的東西嗎？”

對面的趙恒沉默後，說道：“你現在方便開門嗎，我在門口。”

邵薇在睡衣上面加了一件外套，打開客廳的燈。

從貓眼出，她看到趙恒還穿着昨晚的衣服，頭發有些淩亂。

門一打開，趙恒就開口說道：“晚了，我去的時候，已經晚了……”

“什麽晚了？”

“孩子，已經被送走了。”趙恒疲憊地坐在客廳的實木椅上，他甚至鞋子都忘記換，就這麽踩在木地板上進來，地上留下沾滿泥的腳印，“抱歉，我忘記換鞋……”他想要站起身。

邵薇按住他的肩膀，“你很累了，先休息一下，我給你倒杯水，或者我這裏有熱可可，要不要來一杯，補充體力。”

她記得那次和趙恒一起吃飯的時候，他對甜點非常執着，或許她會喜歡甜一些東西。

“那就麻煩你了。”趙恒果然沒有拒絕。

邵薇從廚房那裏做好熱可可拿過來的時候，趙恒已經重新換好鞋，并且将地上的泥土擦幹淨了。

“那麽現在是什麽情況？”邵薇坐在他的對面，她也想知道趙恒剛剛都去哪裏了。

“你知道，之前那個小女孩是藏在哪裏的嗎？”趙恒露出厭惡又憤怒的神色，“被砌在牆裏，只留下小洞可以供呼吸，還有送食物。攝像頭是二十四小時開着，孩子只能在那個小小的房間裏活動。他還在暗網二十四小時開收費直播。”

邵薇握緊拳頭，指甲在掌心摳得生疼，“是誰，是誰這麽喪心病狂？”

“是秦楓的弟弟，秦松。我之前就懷疑是他，調查過，他欠了大筆的債務，一直無力償還，有一段時間躲到他哥哥那邊。秦楓幾乎存不下什麽錢，都拿給他弟弟還債。”趙恒用手握住熱可可的杯子，看着那汩汩冒出的熱氣，“就在拍賣結束之後，他的賬戶突然有大筆款項入賬。”

趙恒把他之前調查到的事情，都講述給邵薇聽。

秦楓和秦松是兄弟倆，雖然是親兄弟，但是性格迥異，小時候家裏條件不好，兩人都沒有受過太多的教育，秦松是初中還沒畢業就辍學。秦楓略好些，上了高中，但沒有讀完，家裏交不起學費，就出去工作。

秦楓性格沉穩，能吃苦，肯幹活，在一家影樓找了攝影師助理的工作，幾年下來，耳濡目染，也愛上攝影，成為正式的攝影師。後來空閑時候拍的照片得獎，就成為了專業的攝影師。

大約在影樓拍得人物太多，所以後來秦楓就很少拍攝人像，多以景物為主，給雜志還有報紙出版社拍一些需要的照片。

後來因為工作認識妻子，順利地結婚生子，過上正常美滿的生活。

弟弟秦松則是另外一種模樣，他比秦楓小兩歲，從小受家裏寵愛，養成刻薄自私的性格，不喜歡幹活，幾乎所有打工都幹不了幾天就不幹了。一直在外游蕩，大多時候小偷小摸度日，沒有穩定工作，家裏又窮，自然找不到姑娘願意嫁給他。

後來秦楓就主動給弟弟在鄉下買了房裝修，另外還給了家裏二十萬，秦母就用這錢，找了個鄰村的姑娘，給秦松娶了媳婦。

新娶媳婦的秦松安分一段時間後，舊态複萌，開始打罵新媳婦，說她是賠錢貨，向她索要二十萬的彩禮錢。

新媳婦哪裏拿得出那錢，那二十萬早就被秦松的丈母娘，新媳婦的親媽給存起來，準備給新媳婦的弟弟娶妻用。鄉下人家都是這樣，嫁一個出去收彩禮，娶一個進來要付大筆彩禮。

時間一久，新媳婦總是挨打，就整日哭，哭着哭着跑回家不願意回來了。兩家人反目成仇，為了二十萬彩禮幾乎械鬥。最後村長做主，這婚禮不算數，退十萬回來。

秦松沒了媳婦，就去城裏投奔有錢的哥哥。後來兩人之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秦楓把秦松趕走，不肯理他。

兩人有一段時間沒有來往，直到秦松借下高利貸，卻留了哥哥的電話和地址，導致高利貸一直上門催讨。秦楓的妻子離婚離開，留下六歲的女兒。

此時秦母也不堪高利貸騷擾，上門哭着求秦楓替弟弟還債，幾乎要跪下。

秦楓孝順，沒有辦法，只得賣了房子，替弟弟還清債務。沒了房子，他只得在外租住房子，還要工作賺錢，只能把女兒送回鄉下，讓秦母帶，偶爾帶回城裏，玩玩順便吃點好吃的。

這次秦楓遇害，就是把女兒從鄉下帶回出租屋的時候。

“警方那邊有監控看到秦松曾經出入秦楓的出租屋，将他列為重要嫌疑人，但沒有找到什麽證據，後來又将他給放了。”趙恒喝了一口熱巧克力，“不過我覺得他還是最可疑。”

“但是警方都沒有證據……”邵薇嘆了口氣，她握緊手機，準備和趙恒說說劉宇洋的事情。

“我找人把他給抓住了。”趙恒輕飄飄地說道，像是說抓住一只蒼蠅那麽輕松。

“抓住？”邵薇看着他，重複了一句。

“警方有些手段不能使，我倒是可以用用。”他表情沒有怎麽變，但說出的話并沒有那麽簡單。

邵薇抿了抿嘴唇，半晌沒有說話。

趙恒又喝了一口熱巧克力，唇角粘了一小塊咖啡色的斑塊，像個喝飲料喝得太快的小孩。

邵薇抽了張抽紙，輕輕将他唇邊的巧克力漬擦去。

“有問出什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