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正值秋日,華亭已有幾分涼意,但在人山人海的龍虎榜前,這幾分涼意并不能起到什麽作用。
知道這段路定然擠得不行,顧遠之并沒有坐馬車,只是帶着小厮步行前往貢院外的龍虎榜前。小厮是父親顧廷臨走前留下來的,負責監督他的功課,順道每隔一段時間寫信上京彙報顧遠之的學習情況。
因着昨夜顧廷的一封信,小厮急得不行,生怕顧遠之考不中,連着自己也要挨罰。
而顧遠之卻有些吊兒郎當,對武鄉試中不中這件事并不算太過在意。
他甚至希望名次靠後更好一些。
顧遠之就是個穿書的,四年前莫名其妙穿到這本萬人迷修羅場文中,成了那位反派暴君姜瑜在原著中根本查無此人的奶兄弟。好在他來的時候姜瑜剛好跟着他爹到京城去當太子,加上那年顧遠之的祖母去世,顧遠之一家人留在了華亭守孝,倒是避開了剛開始的這段紛亂。
原書中對四年前的劇情并沒有詳細描寫,只是寫姜瑜被帶到京城之後,太子沒當兩天就要當皇帝。大臣們還欺負他只有十四歲,想着不過是個乳臭未幹的少年人,結果姜瑜笑眯眯地讓錦衣衛将他們拖出去打廷杖,直打死了幾個張狂舊臣方才消停。
之後更是雷霆手段,利用廠衛對付大臣,四年的時間把大臣收拾得服服帖帖。自此之後,坊間多有傳言皇帝殘暴,愛好殺人玩,連去年回京城複職的顧廷都寫信回來讓他到時候回京小心些。
顧遠之自然是寫信連連答應,實際上并沒有那麽在意自己去京城後如何如何。
他對于去京城這件事十分不積極,只想待在華亭養老。
“哥兒,不如我先上前頭瞧了名次,再回來告訴您。”小厮瞧着顧遠之實在不積極,急得冒汗,又不敢催促顧遠之走快一些,只能說自己去看。
顧遠之也不為難小厮,擺擺手示意他趕緊去,自己則是把玩着母親給自己打的劍穗,慢悠悠地往龍虎榜走。
四年前來的時候得知第二年就要參加武舉,結果因為祖母突然去世,方才等到了四年後的這一回。顧遠之本是對武學一竅不通,只兵法還看過一些,好在原主的肌肉記憶是在強大,身體底子也很不錯,努力學了四年倒也不至于太差。
當然,主要原因,還是顧廷丁憂在家的時候瘋狂督促顧遠之習武看書,每日都要拿着試策題考他,這才讓顧遠之在鄉試上不至于什麽都不會。
小厮看得快,沒一會便跑回來了,臉上正挂着喜氣,瞧着該是榜上有名的。
顧遠之對自己的名次不抱希望,還當是吊車尾,沒想卻聽得小厮笑得嘴角咧到太陽穴,嘴裏邊還說着:“恭喜哥兒,是第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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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名?
顧遠之嘴角一抽,心中暗道不好,這名次要是會試不中,怕是要被顧廷追着揍三條街。
本打算會試摸魚,等着蔭官給個偏遠小官就得了。
反正不要去京城被卷入原作腥風血雨,怎麽樣都好。
這樣的結果讓小厮很是高興,只因為母親早跟着顧廷去了京城,家中也沒個人可以分享,便也只是家中留下來的小厮說兩句吉利話。
顧遠之心中憂慮會試,倒沒心思去慶祝什麽鄉試拿了第二名。那邊顧廷派來的小厮興奮地問着顧遠之什麽時候給顧廷寫信報喜,顧遠之也是将這件事直接扔給了他。
不過,顧遠之不想慶祝這件事,好友季英卻在傍晚找上門來,硬是要拉他出去慶祝慶祝。
“顧遠之,你這中舉了還不高興?我這等着蔭官的人怕是要因為你這次中舉挨罵了。”季英勾着顧遠之的脖子,唉聲嘆氣的模樣很是誇張。
顧遠之抱胸站在顧府大門口,輕笑一聲:“有什麽好高興的?就我爹那麽練,廢物也塞得進那龍虎榜。”
“可不是,我爹從前還想把我扔到你家來一塊兒練,好在我娘心疼我,不肯叫我吃這等苦頭。”季英笑了兩聲,又一次伸手去勾顧遠之的脖子,拽着人就往同春樓的方向走去。
同春樓是華亭最大的酒樓,季英就愛往那跑,顧遠之一瞧這方向就知道對方是要往同春樓去。
等到了目的地,果然不出所料,季英一個勁往同春樓內跑,也不管顧遠之是否進來。
只是等顧遠之慢悠悠走進去,卻是瞧見季英停住腳步,瞧着是遇到了什麽事。
“怎麽了?”顧遠之上前去,一邊問一邊朝前方看去。
原來是藍洪波也來了這裏,還帶了好幾位兄弟,桌上亂七八糟擺着酒壇子,看起來已經喝了好一會。
“還能怎麽,就是遇上晦氣了。”季英與藍洪波一向不對付,此時看見對方自然沒什麽好臉色,對方也惡心季英,借着酒意就要站起來與他鬥嘴。
鬥嘴還好,若是在這裏打起來,等到了京城他們兩個少不了挨家裏的打。顧遠之眼睛一轉,拽住季英勸道:“不吃這家了,咱換一家。”
“喲,顧遠之也來了。這中了武舉很高興吧,還能到京城去找你的小世子。哦,不過人家現在已經是九五之尊了,怕是看不上你這不讀聖賢書,只會些拳腳功夫的廢物。”藍洪波嗓門還挺大,一嚷嚷半個酒樓的人都看了過來,有的還吃起了果子,俨然一副看戲的模樣。
被對方這麽說,顧遠之也不惱,只是臉上挂着笑:“只會些拳腳功夫,還不讀書……可我是亞元,你在榜上連名都沒有,你又算什麽廢物。”
季英本要動手,聽得顧遠之這麽說,沒忍住笑出聲。
“你笑什麽?不過是中個武舉人,有什麽了不起的!”藍洪波被季英一笑更是怒極,就要上前來與季英動手,卻被身邊同伴拽住,生怕對方在這個當口惹事。
“你們也向着他?”藍洪波轉過頭瞪着同伴,狠狠給了拽着自己的二人兩拳,罵道,“沒良心的東西,平日裏跟着我哥哥長哥哥短,如今遇上顧遠之,倒是對哥哥不管不顧了。”
“哪能啊,這不是想着他跟皇上是奶兄弟,想是情誼不同,不好得罪。”藍洪波的同伴連忙壓低聲音勸說,又連連給身邊的人使眼色。
顧遠之耳力好,即便不想偷聽,也能将幾人說的話聽得清楚。
鑒于他跟那位反派暴君真的沒什麽關系,顧遠之覺得有必要澄清一下,輕咳一聲便要解釋。
結果這聲輕咳卻被認為是挑釁,對方幾人終究沒能壓住藍洪波,只能看着藍洪波沖上來給顧遠之一拳,結果被顧遠之直接撂倒在地。
周圍爆發出聲聲歡呼與掌聲,聽着這熱鬧還挺讓大家夥高興。
顧遠之也無意讓人觀猴一般看着自己,看藍洪波不再襲擊自己,直截了當拉着季英離開了同春樓。
“這樣的好日子,真是晦氣。”季英出了門還是罵罵咧咧,好在已經走遠,也不用擔心藍洪波追上來。
“得了,到我家炒幾個菜,喝幾杯就是了。”顧遠之看對方真的很是介意這件事,也很是在意慶祝中武舉這事兒,只能帶着季英回了自己家。
這天晚上季英喝得大醉,醉了還在罵藍洪波嘴巴臭。
顧遠之:……
雖然知道他的意思,但也不必說得跟嘗過似的。
又過幾日,顧遠之将自己要帶的東西收拾得差不多,留下幾個信得過的家仆,便帶着幾名堪用的小厮踏上前往京城的路。
臨走的時候季英抓着他哭得稀裏嘩啦,直說一定會去找顧遠之的。
“你等蔭官不也成?”顧遠之猶豫再三,還是善意提醒。
“我不!都是兄弟,你考中武舉了,我卻沒考中,實在是太丢人了!”季英一向咋咋呼呼的,顧遠之倒也習慣對方這樣嚷嚷。
只是此番要徹底到京城定居,順道準備會試,二人怕是要有好長一段時間見不着。更別說季英如果下回還不能考中,怕是不僅挨打,還不能到京城去見他。
但是,季英此時姿态,說是因為好友考中覺得自己沒考中很丢人,還不如說是覺得自己要挨打。
“你努努力就能來京城了,題也不是很難。”顧遠之拍拍季英的肩膀,留下這句話便直接翻身上馬。
季英卻是被他這句話氣得半死,狠狠跺着腳罵道:“顧遠之你不是人,那題能叫簡單嗎?!”
季英一向這麽好玩,顧遠之也在這個時候露出笑容想告別,卻是聽見一陣急促腳步聲,随後便瞧見留在家裏的小厮奔跑而來,手上還抓着一張紙。
看起來是信。
顧遠之猜測該是自家老爹顧廷就他中亞元這件事發表長達一頁紙的重要講話,想也沒想就接了過來。
結果還沒打開呢,就見喘着氣緩過勁兒的小厮又掏出一封信,說:“這封才是老爺的,那信紙是皇上托人送來的。”
顧遠之手一抖,差點沒抓住手上看起來十分名貴的信紙。
“世……皇上還給你寫信?你還在與他聯系嗎?我還當你這些年半點沒提到他,該是已經忘了才是。”季英的話很多,一聽說是皇上寫信來,湊過來叽裏咕嚕說了一大堆。
顧遠之随便應了一聲,腦海中滿是原作中暴君反派的所作所為。
他有些害怕地張開信紙,生怕對方是一時不痛快打算随便找個人來發洩。
結果信紙上寫的內容卻是看得顧遠之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