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顧遠之幾乎是第一時間跑到姜瑜面前,看着攔在自己面前的幾名太監,愣了一瞬,還是帶着希望看向前方的姜瑜。

他本是打定主意不要再接近姜瑜,可母親快不行了,他又是錦衣衛,沒有命令不能随意離開。

他沒辦法,他只能來求姜瑜。

眼前攔着自己的幾名太監,是平時沖他笑得谄媚的那些人,可如今大家覺得顧遠之失了聖寵,正是人人可以踩一腳的時候。

可惜姜瑜知道這件事比顧遠之還要早上一些,他篤定顧遠之回來見他,所以知道消息後并沒有馬上派人去找顧遠之。

見顧遠之來了,卻被人攔住,姜瑜也沒有立刻讓人放開他。只是等了一小會之後,方才假裝剛剛看到一般讓那幾名太監松開他。

“皇上,臣,臣的母親快不行了。能不能,能不能允臣先行回去?”顧遠之一來就跪了下來,忘了先請安,也沒管周圍還有別的人。

姜瑜看着對方着急的模樣,因前些日子被對方推開染上的不悅到這個時候更是散去許多。他突然就想看顧遠之露出更多的表情,比如被欺負到紅着眼低吟抽泣。

這麽想着,他忍不住俯下身去,伸手摩挲着對方的臉頰。

顧遠之被摸得有些莫名其妙,想着那日推開對方不夠嗎?可他又想着若這樣摸兩下,姜瑜就肯點頭放他回去,那摸兩下也不會少塊肉。

“你們先下去。”姜瑜站直了身體,掃了周遭太監和大臣一眼,示意他們先離開。

等到人都走了,姜瑜複又看向顧遠之,吐出兩個字:“求朕。”

顧遠之瞪大雙眼,明白對方說的“求朕”肯定不會僅僅是口頭上求。他想起先前被姜瑜按在懷裏親到眼尾發紅,不禁紅了耳朵尖,心中糾結卻又急得不行。

他垂下眼掙紮着,念在母親怕是等不得,只得大着膽子伸出手去抓姜瑜的衣袍好讓自己站起身來,又仰頭湊近對方。

只是一個吻而已,只是求求姜瑜而已,大男人親一下又不會少塊肉。

可顧遠之還是猶豫了,停在了姜瑜面前沒再往前一星半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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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中帶着焦急,可卻狠不下這個心去跟姜瑜接吻。

“行了,看在奶娘的面子上,先欠着。等朕回去之後,白日裏點完卯便過來。”姜瑜伸出手捏着他的後頸肉,看着對方因後頸酥麻傳遞全身而染紅的眼尾,心情好了不少,臨走的時候還囑咐一句,“別四處亂跑,直接回宛平縣。”

有了姜瑜這話,顧遠之松了口氣,只站在原地等着姜瑜玩夠了他将他放開。

而姜瑜也知道他急着回去,少見的人性化了一些,又捏了一下便讓他走了。

顧廷自然也得了消息,但他剛摔斷腿,就算想趕回去也是心有餘力不足,只能喊來顧遠之吩咐許多事,叫他趕緊騎上快馬回去。

耽擱了這樣小一會,顧遠之沒敢再見別的人說別的話,只騎上馬便往宛平縣趕,生怕趕不上。

好不容易趕回宛平縣,剛到家門口,顧不得好好将缰繩給小厮,只直接翻身下馬便跑了進去。

他以為趕得上,可剛接近正屋,正好聽見屋內傳來幾聲撕心裂肺的哭嚎。

顧遠之站在了原地沒敢動,瞪大的雙眼直盯着眼前的正屋,一股極大的悲痛感從心底湧出,蔓延至全身,叫他渾身發痛,不能動彈。

“遠哥兒來了!”

裏頭的丫鬟走出來正好瞧見他站在外邊,朝裏邊喊了一聲,連忙跑出來拉他的衣袖,就這樣拽着他進去。

顧遠之瞥了一眼那丫鬟,見她的眼睛哭得紅腫,看起來已經哭了有一會。

“自從開始不好,便急忙請了郎中來,郎中說怕是不行,便趕忙叫人去圍場送信,沒想還是趕不上。”那丫鬟拽着顧遠之進來,瞧着顧遠之一步步走到床邊去,嘴上便說起關于母親的事。

郎中站在一旁,額頭還有汗,看着已經是努力救過的。

可惜沒救回來。

“不是說,那些藥吃下去就能好起來嗎?”顧遠之站在床邊,聲音帶着幾分沙啞與顫抖,眼睛瞪得老大,只看着床上緊閉雙眼的母親。

郎中聽着他發抖的聲音,先是一顫,瞧見對方看着自己母親的模樣,又是嘆了口氣:“許是哪裏出了問題,可否把藥渣給老夫看看?”

這名郎中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從前還待過太醫院,後來不幹了便出來自己開醫館。他開的藥方,想來就算不能完全治好,總不該吃死人的。

顧遠之一下明白了那郎中的意思,猛地轉頭看向那些丫鬟,問:“藥渣呢?”

“藥渣,藥渣平日裏都是倒在樹下的。”其中一名丫鬟說着,就要帶郎中去找。

顧遠之觀察着其他丫鬟,捕捉着每一個人臉上的表情與身上的細微動作,想看看這些丫鬟中是否有人參與其中。

可那些個丫鬟要麽為了主子哭泣,要麽就是裝模作樣掉幾滴眼淚,倒也沒有看起來有嫌疑的人。

抓人這事顧廷拿手,可這會兒顧廷還在路上,且還摔斷了腿,更是不好辦這件事。

所以最好的辦法,還是讓顧遠之來辦這事兒。

“準備準備喪儀,父親摔傷了腿,回來怕也是叫咱們去辦事。”顧遠之對家中管事說完,便轉過頭去看母親,繼而又在床邊坐了下來,牽起她的手,想起自己還帶了皮子想送給母親。

那是他頭一回打獵得的皮子。

顧遠之鼻尖一酸,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那邊郎中看完藥渣,卻是沒發現哪裏有問題,只說與藥方全然相同,會不會煎藥過程中出了事。

顧遠之也覺得有可能,順手拿起郎中給的藥方,卻是發現那上面寫的與自己那日拿到的并不大一樣。

“郎中先生且慢,看看我這張。”顧遠之從身上翻出那張藥方,遞給了郎中。

郎中一看,眉頭緊皺起來,說:“這圈出來的藥怎麽寫錯了?當時叫丫鬟們謄抄一份下來,可是仔仔細細叮囑過不能錯的。”

“敢問郎中先生,錯了會如何?”顧遠之看着紙上那幾味自己親自去找的藥,心底浮現不好的預感。

“這兩種藥外表難以分辨,名字也差不離,可一味是救命的藥,一味卻是毒藥。”郎中看着那藥方,猶豫着問,“這藥方,可是丫鬟給了公子,公子又親去抓的?”

“親去找了,是叫他們按時送來的。”顧遠之聽着郎中的話,心底一涼,想着是自己拿着錯的藥方親去找的藥,還以為能讓母親好起來,結果卻是斷送了母親的性命。

他忽的有些站不穩,按住身旁的桌子踉跄兩步坐到了凳子上。

郎中瞧着他這模樣,更是嘆氣連連,沒敢提就是這藥害了對方母親,只是說了幾句節哀之類的話,便轉身走了。

隔日,顧廷在回來的路上就接到了消息,被幾名錦衣衛兄弟緊趕慢趕送回來,一進門瞧見已經布置好的靈堂,鼻尖一酸。

顧廷與妻子年少相識,相伴走到今天,以為能相守到白頭,卻在壯年失去了對方。

他仿佛一瞬間老了十歲。

顧遠之聽說顧廷回來了,趕忙出來接他,見幾名錦衣衛扶着已經處理好腿傷正一瘸一拐往裏走的顧廷,連忙扶住人。

“爹,太醫說你這腿得……”顧遠之知道腿傷得靜養,不是三兩天就能下床随意走動的。

可顧廷很固執,他拍拍顧遠之抓着自己的手,說:“聽話,爹去看看你娘。”

顧遠之松開手,沉默不語,但也沒有再阻攔。

其中一名錦衣衛兄弟停下腳步,嘆了口氣,說:“顧千戶,節哀……”

“嗯,謝謝。”顧遠之扯了扯嘴角,終究還是沒扯出一個笑來。

母親的喪禮辦得并不隆重,與大楚逐漸奢靡的喪葬風氣并不相同,大多遵循古禮,什麽在家裏唱戲擺席一副喜慶的樣子,都是沒有的。

顧遠之覺得這樣可以,很可以,他不喜歡有人在自己難過的時候胡吃海喝把白事吃得跟喜事一樣。

因着是獨子,他每天要做的事不少,等過了喪禮,卻是已經過了好一段時間。

錦衣衛那邊早遣人去說了一聲,那邊也給他記了丁憂。而宮裏邊,顧遠之卻是忙到忘了遣人去知會一聲。

當然,更多的原因可能還是不願意面對姜瑜。

在他失去母親的時候,姜瑜這個為他帶來過困擾的人,一時被顧遠之選擇性遺忘了。

可選擇性遺忘歸遺忘,前些日子忙着母親喪禮還有理由不進宮去見姜瑜,如今忙完了卻是躲不得了。

顧遠之明白拖越久對自己越不好,姜瑜的心情一定随着時間的增長而變得更差,他不能在姜瑜心情更差的時候過去。

他只能越早越好,就在喪禮忙完的第二天,他穿了一身素衣,帶上腰牌去了一趟皇宮。

這一回沒有郭宇引路,他一個人走向乾清宮,熟門熟路地進了西暖閣,正好瞧見內閣首輔馮明與姜瑜談政事。

若換成任何人,馮明怕都是要罵一句沒規矩,竟不通報就進來了。

可眼前的人是姜瑜選中的顧遠之,馮明也樂得當做沒看見。

至于姜瑜,見顧遠之進來,一下站起身繞過禦案朝他走來。

“遠之,朕一直在等你。”

作者有話要說:

母親會死前面其實有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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