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1)
最後姜瑜也沒有動徐烨, 原因當然是被顧遠之發現給攔了下來。
若非姜瑜這人想叫顧遠之知道自己醋了,徐烨怕是已經身首異處。
且還死得不明不白,死了可能還要被扣幾個帽子。
就算姜瑜不會扣這個帽子, 姜瑜手下的狗也會去做這件事。
馮明就是姜瑜手下的狗,不過顧遠之有些看不明白馮明這人。原著上帝視角的時候沒看明白馮明站在哪個陣營, 如今身處其中, 更是看不懂馮明這個人。
按理來說他應該是鐵血帝黨,永遠站在姜瑜這一邊的。可他又在後期突然饞起了朱懷寧, 突然又叫人看不清他究竟站在哪一邊, 仿佛哪一邊都沒有站。
不過,現在距離原著幾派相争的時候還挺遠,倒也不必想太多。
顧遠之沒将這事放在心上, 只一門心思想着查清父母的死因。
他一直在宮裏待到年後, 但偶爾也到北鎮撫司去翻翻從前的卷宗,看看有沒有什麽是有用的。
元宵那日他沒有留在宮裏, 而是找了個由頭出門去。
他還關着當初伺候母親的幾個丫鬟,特別是原先那個拿了假藥方給他的丫鬟,都被他派了人看着,以防他們自盡, 也防着他們跑出去跟誰報信。
不過這些人被關起來,想也是早就被他們的主人知曉,顧遠之長了個心眼, 還叫人看着這些丫鬟以免他們死在誰手上。
出乎意料的是, 他在家守孝這些年都沒什麽動靜。
原以為是那人不怕自己查, 可如今接手錦衣衛他才發現,那人是覺得自己不可能那麽早接手錦衣衛。
顧遠之站在當年花了大價錢買的別院內,看着被錦衣衛抓住的幾名刺客, 擡了擡眼皮,輕嗤一聲:“幾個丫鬟,竟也勞動你家主人出動這麽多人。”
那幾名刺客聽見顧遠之那帶着森森寒意的話語,抖了一抖之後當場便想自盡,卻被錦衣衛卸了下巴。
Advertisement
“到了錦衣衛手上,便是閻羅王來了,也要不走人。”顧遠之看着其中一人,冷笑着說出了這話。
那幾名刺客瞪大眼,掙紮起來,就要往繡春刀上撞,卻被其他錦衣衛死死按住,打暈帶回了诏獄。
姜瑜将整個錦衣衛給了顧遠之,诏獄自然也随他用。若是要對朝廷官員動手,事先告訴他一聲便是,至于抓刺客這樣的小事,更是無需禀報便可動手。
姜瑜給了他極大的自由,他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
至于那名丫鬟,自然也塞進了诏獄,叫人好好地審。
其他丫鬟,顧遠之本想着放了,還是郭宇來了攔住他。
“你就是心軟,萬一那丫鬟手中的假藥方其實是其他人給呢?”郭宇站在顧遠之身旁,掃過眼前跪了一地的丫鬟,眼中閃過一抹狠意,對在場錦衣衛說,“與那丫鬟一樣,拉去刑具伺候。”
顧遠之張了張嘴想阻止,可郭宇說的其實也對。
“其實也不一定要刑具伺候,普通人進诏獄關兩天便什麽都招了。”郭宇看着顧遠之眉眼間幾乎要溢出的糾結之色,出聲提醒。
“我自己有打算,倒是勞煩你大老遠跑一趟。”顧遠之點點頭,也沒說具體怎麽辦,那邊錦衣衛也不敢真的上刑,只先關着。
郭宇聽見這話樂了一下,說:“可不是我自個要來的,是皇上放心不下你,怕你年紀輕頭一回做這事,不知該如何辦事才妥當,方才叫我來助你的。”
郭宇這話聽得顧遠之心頭一跳,姜瑜其實沒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
尋常帝王寵信大臣,是給權給勢給金銀珠寶,至于怎麽用,他們大都不會管。
但姜瑜卻怕他查不好父母的案子,叫郭宇過來幫他。
實在有些越了線,叫顧遠之一時有些恍惚,仿佛姜瑜對他其實并不是只當成一個玩意兒。
“那就……請郭督主替我回去謝過皇上了。”顧遠之并不打算回去,他想着都出來了,還是就這樣留在宮外吧。
夜夜陪着姜瑜,叫顧遠之多少還是有些別扭。
但那種別扭并不是與男人睡在一起有什麽不妥,而是因為那個人是姜瑜,當年顧遠之差點喜歡上的姜瑜。
他便難以抑制心中複雜感情,偏偏姜瑜還要與他做些暧|昧動作,叫他更是難以控制自己深陷其中。
好在他腦中時刻清醒,明白對方不過是把自己當成一時寵臣。
只不過別人當那個被偏寵的大臣是在朝堂上,而他是在床榻上罷了。
顧遠之自嘲地笑了一聲,與郭宇說過一聲之後便轉身往诏獄走去。
那邊郭宇瞧着顧遠之的模樣,嘆了口氣,回去将此事報給姜瑜。
顧廷夫婦的死其實并不好查,一個死在五年前,一個死在四年前,顧遠之想真的查出點什麽,确實有些難。
不過他也并不只有這幾個丫鬟和刺客可以下手查,他還有京城那家藥館可以問。
可沒想他到那家藥館的時候,卻被告知這家店早已換了人。
“我家主人是去歲方才買下這家醫館的,從前究竟是誰開的這醫館,我家主人并不知情。”被安排到醫館的一名管事聽了顧遠之的問話,有些奇怪這人怎麽跑來找從前的醫館,但還是如實告知。
“那知道先前那人是什麽時候走的嗎?”顧遠之垂眸眯眼,想到這個,問了那管事。
“這個我倒是記得,是去歲秋日。那波人走得匆忙,連許多名貴藥材都未拿走,我才記得清楚。”管事的沉吟片刻,将自己知道的都告知顧遠之。
不過其中并沒有什麽太過有用的信息,唯一能知道的便是對方有可能就是因為顧遠之要回到官場了,方才倉皇逃跑。
顧遠之眯起眼,想着這藥館實在破綻百出,對方想不是什麽心思缜密的人。
他皺起眉往宛平縣去,沒想剛到家中便看見姜瑜坐在前廳,周遭小厮都被趕出去,正守在門外戰戰噤噤的。
誰也沒想到皇上會微服私訪,自家主子還不在家,小厮們想起傳言又怕得不行,只能小心伺候着。
好在姜瑜并不喜歡有人近身伺候,只将他們趕了出去。許是念着這是顧府,倒也沒有為難他們。
“聽郭伴兒說你心軟,竟是想放過其他幾名丫鬟。”姜瑜見顧遠之來了,眼睛一亮,快步過來扶住想要跪下問安的顧遠之,将人拽着往裏走。
顧遠之張了張嘴,剛想說點什麽,卻見姜瑜先坐了下去,又拽着他要他坐到腿上去。
“皇上,此舉不妥。”顧遠之紅了耳朵尖,瞥了一眼外邊還守着的小厮,也不管姜瑜是不是皇帝,只伸手按住對方拽自己的那只手。
見顧遠之不願意,姜瑜也沒有強求,只叫顧遠之坐到旁邊的椅子上,沒管對方有沒有回答方才的話,只繼續說下去:“要朕來說,你這家裏頭的小厮也得拿去審一審,瞧瞧是不是有人背主。”
“皇上,诏獄本是關押朝廷重犯的地方,臣把伺候母親的丫鬟與那夜行刺的刺客關進去已是不妥。若再将小厮們關進去,別說外人要罵我顧家苛待家仆,大臣們也不會同意。”顧遠之就要站起來跪下,膝蓋卻被姜瑜伸出腳抵住,不許他跪下。
顧遠之只能站在那裏,垂着眼不語。
“你若放心,可以把案子交給朕,朕一定吩咐人将這事辦得妥帖。”姜瑜看着顧遠之,因着對方接連好幾日沒進宮而覺得有些心裏空落落的,此時自然是巴不得顧遠之将案子給別人去辦。
“皇上,事關臣父母的死因,臣想自己去辦。”顧遠之垂眸沒看姜瑜,咬了咬牙又擠出一句話,“也希望皇上……不要插手。”
姜瑜聽到這話,瞪大雙眼,饒有興趣地看了顧遠之一眼,笑了起來,說:“好,朕答應你。朕不插手,但如果你因此有危險,無論是誰,朕都會殺了他們。”
原本顧遠之就有猜測,可聽見姜瑜這話,他突然有了一種猜測,他猜測姜瑜是不是其實知道兇手是誰。
但姜瑜沒有說的意思,他追問之下定然也沒有結果。
顧遠之自是不會自讨沒趣,只點點頭應下,并不覺得自己會有什麽危險。
當夜姜瑜留了下來,摟着他的腰将他的脖子咬得滿是紅痕,惹得他求饒方才放過他。
不過,顧遠之依舊沒同意對方碰自己,在這方面顧遠之十分堅定,即便對方是皇帝也沒有絲毫動搖。
隔日姜瑜便走了,皇帝的日子并沒有那麽清閑,時常是折子成堆,今天不批明天便成兩三堆。
他目送着姜瑜離開,在對方将要出門的時候,卻見姜瑜轉身大步走了回來。
顧遠之有些奇怪,剛要問對方為何回來了,卻被對方抱進懷裏。
一個霸道帶着侵略性的吻落了下來,叫顧遠之幾近窒息,卻身|體顫抖着發軟,只能伸出手去抓住對方。
院裏自然是有路過的小厮,瞧見這一幕之後都驚得不行,可又怕被發現後滅口,只能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而顧遠之也知道院子裏還有人,只是他并不覺得尴尬或是如何,他只是心底有些驚訝。
驚訝于姜瑜真的是打算讓別人知道他們這樣的關系。
等姜瑜走後,顧遠之站在院子裏吹了一小會的寒風,一下又想明白了。
大臣承歡于皇帝身|下,被戳脊梁骨的只有大臣,皇帝也不過是得了個風|流的名頭罷了。
顧遠之望着早已沒了姜瑜身影的前方,自嘲地笑了一聲。
不過,這個時候他并沒有将這事放在心上,他需要将注意力都放在父母的案子上邊,沒什麽精力去想別的事。
既然知道去歲那醫館有些不對,顧遠之自然也有了新的查案方向。
他派人去查去歲離開的那醫館,便是抓到一個人,都能揪出其他人來。
錦衣衛的效率一向很不錯,顧遠之只等了一天,便在诏獄見到了一名當初醫館見到的人。
不過瞧着只是外圍打雜的,并不像是幫人看病的大夫。
“你,你抓我做什麽?我可是良民,什麽事兒都沒做過。”那男子吓得往角落裏縮,看着站在門口的顧遠之和兩名錦衣衛,整張臉寫滿了驚恐。
那兩名錦衣衛想來按住男子,卻在顧遠之一個擡手之下攔住。
果然普通人一進诏獄便吓得屁滾尿流,恨不得當場将錦衣衛想知道且他們知道的事情都招了,這才能早些出去。
不過這诏獄環境也挺好的,若是不動刑的話也沒什麽恐怖的,顧遠之倒有些想不通他們害怕什麽。
“你是京城人,可去歲醫館賣了人,你卻帶着錢財離開了京城。為什麽呢?人人都盼着往京城來,你偏卻往外逃。”顧遠之上前,一步步朝男子走近,俯視着對方,觀察着對方的反應。
那男子被吓得幾乎要尿褲子,險些當場暈過去,看着顧遠之那昳麗容貌,心神更亂,哆哆嗦嗦着不知該說什麽。
“說實話,還有活命的機會。”顧遠之擡起腳,一腳将人踩在了地上,碾壓着對方的手,冷笑着說。
跟着顧遠之的兩名錦衣衛都是見過剛調回錦衣衛那時候的顧遠之,見到此狀一時有些恍惚,仿佛當年那個會與大家說笑,全然不懂這等肮髒的少年郎已經消逝在了時間長河中。
顧遠之不知身後兩名錦衣衛想着什麽,他只是冷眼看着眼前的男人,等着對方說出點什麽。
當然,這會兒不說也沒關系,反正待會上了刑具總是會說的。
“我,我,我說,我說,別殺我,別殺我。”那男子也是意志不堅定,本是咬着牙不打算說的,可被顧遠之這麽一吓,卻吓得尿了褲子,哭喊着說出這些話。
顧遠之聞到味,後退幾步,本想叫身後的錦衣衛來審問就是,沒想那男子卻是說:“去歲我家主人說這醫館虧本生意做不下去了,便要收拾收拾走人。我雖是京城人,卻被我家主人介紹去了邊境的另一家醫館,可後來那家醫館也沒了,我才輾轉去了別處讨生計。”
這話聽着像是沒什麽用的廢話,可顧遠之卻察覺出不對來。
那家醫館怎麽說也是京城最大的醫館,怎麽會突然做不下去要賣給別人?
其中定然是有詐的,但這男子瞧着也不是能接觸到什麽秘密的人,所以也只當老板說的做不下去是真的。
若真是知道什麽秘密,怕一早就被滅口了。
顧遠之眯起眼打量着那男子,伸手提着對方的領子将人拽了起來,問:“五年前,醫館可有什麽異常?”
“五,五年前?那可實在太久了,小人,小人這如何能記得!”男子被吓得臉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淚,看着顧遠之那昳麗容顏又是一愣,卻更感到恐懼。
如此容貌,卻心如蛇蠍,确實比尋常狠人要叫人感到恐懼。
不過,顧遠之到底是不是心如蛇蠍,那兩名錦衣衛瞧了瞧,卻覺得多數還是裝出來的。
畢竟剛接手錦衣衛沒多久,倒也不用在這方面抱太大希望。
顧遠之眯起眼凝視着眼前男子,勾起一抹冷笑,說:“不記得也沒關系,诏獄會讓你想起來的。”
這話可不得了,男子聽得當場就要暈厥過去,那兩名錦衣衛提了水來将人潑醒清醒一些方才叫男子沒徹底暈過去。
而被潑醒之後男子也認清了現實,被扔在地上的時候懵了一瞬,立馬翻身朝顧遠之爬去,抓着他的褲腿哭哭啼啼:“督公,督公,我說,我說,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
“想起來就說,別磨磨唧唧的。”旁邊一名錦衣衛扯開男子,略帶歉意地看了顧遠之那濕掉的褲腿一眼,就要說點什麽,卻被顧遠之擡手阻止。
男子被扯開,坐在地上喘着氣,一雙眼滿是恐懼,說的話也有些顫抖。
他說起五年前的某一日,季松曾經悄悄到他們這裏來過一次。季松來了之後,他們主人便吩咐他們若看見顧家的人尋藥,無論尋的什麽藥都不必多問,直接給了就是。
那時候他只當顧家要那藥是有別的用處,且上邊也有吩咐,便沒有多言。
顧遠之看着男子,眯起眼,眼中滿是危險。
“督公,這人如何處置?”兩側跟着的錦衣衛都是老人,處理這些事也算是熟練,當即便問顧遠之是否将人處理掉。
可顧遠之卻搖搖頭,說:“放他走。”
從前這樣的人,錦衣衛是不放的。
可如今顧遠之是都督佥事,坐鎮後軍都督府,管着錦衣衛,放人這種事自然是聽顧遠之的。
宮裏的姜瑜時刻都注意着這邊的消息,聽說顧遠之将人放了,眉頭一挑,輕笑一聲。
“放了就放了吧,日後他就明白了。”姜瑜禦筆沒停,只繼續批着奏折,又囑咐郭宇多多派人保護顧遠之。
放走人之後,顧遠之特意留了個心眼,派人去跟着男子。
起先還算好,可後來卻不知為何暴斃在了家中。
顧遠之吩咐錦衣衛去男子家中查,查出了他那日吃的晚飯中被下了毒。
可這毒究竟是何事下的,如何瞞過錦衣衛的眼睛,卻是不得而知。
顧遠之忽然間覺得自己将人放走是不是錯了。
那男子知道的,也許比他問出來還要多一些。
“督公,不必憂心,反正當初醫館的人那麽多,再抓就是了。”跟随顧遠之的一名錦衣衛安慰道。
顧遠之搖搖頭,他覺得不是再抓的問題,他是覺得這人會死是不是因為自己放走了他。
而那個人還有別的話沒交代,只有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他們是滅口。
顧遠之眉頭緊鎖,最後顫抖着手按了按眉心,吩咐其他人繼續審問那些刺客。
而他自己,則是去一趟季家。
季英還留在南鎮撫司,沒到北鎮撫司來,只是留在南鎮撫司打打雜。起先還有人因為他是季松的兒子而欺負他,後來被顧遠之發現了,狠狠罰了那些人方才消停下來。
只是季英還是沒想理會顧遠之。
倒也不是全然不理會,只不過是有些奇怪罷了。
從前覺得不過是争個錦衣衛,失了當年情誼實在不妥,現在看來不僅僅是争錦衣衛的事兒。
顧遠之想着,站在了季家門外,笑着搖了搖頭,想着自己與季英想是要更加疏遠了。
季家的小厮見顧遠之來了,都有些震驚,慌忙中便說自己進去向季英通報。
“不必,我找你們家中主君。”顧遠之擡手攔住他們,直說自己是來見季松的。
小厮們一愣,沒想到顧遠之來這裏竟然是見季松的,但愣了一瞬之後也是腿腳麻利地跑去将此事通報給季松。
沒一會便見季松迎出來,見着顧遠之一身蟒袍玉帶繡春刀,看起來明顯是剛從诏獄過來,心頭咯噔了一下。
二人到了季松的小院裏坐着談事,遣走了所有小厮,也不叫季英過來。
“看來你已經知道了。”季松看着顧遠之,輕笑一聲,這時候的聲音卻是比當初離開錦衣衛還多出幾分輕松。
聽見對方這話,顧遠之不用問便知道那事與對方有關。
他壓不下心底憤懑,抓起桌上熱茶狠狠往地上一擲。
“季叔,我是真把你當叔叔,我爹也是真把你當兄弟。”顧遠之冷冷看着他,眼中含着怒火,氣急了反倒笑出聲來。
而季松卻還是挂着輕松的笑,他轉着手中茶盞,對顧遠之說:“我告訴醫館,無論你要什麽,通通都給你,不必多問,也不必多說。”
“你知道藥方有問題,還是說家中丫鬟就是你收買的?”顧遠之怒視着對方,咬牙切齒地問。
“有人告訴我,你的藥方有問題,若按着藥方服用,身子好不了。”季松淡淡一笑,臉上疲憊在這個時候消散殆盡,仿佛終于将什麽說出來後得了解脫一般。
“只是身子好不了?呵,那可是毒藥!”顧遠之冷笑一聲,罵了一句。
季松一愣,看起來明顯想不到那藥方的不對勁之處竟是直接成了毒藥。
“你不知道?”顧遠之瞧着對方的神情,心裏又是咯噔一下,突然有個想法浮出水面。
也許季松只是因錦衣衛的貪念而被人利用,背後其實另有其人。
“誰告訴你的?”顧遠之沒管對方知不知道,他現在篤定對方背後有人。
“不知,只知道瞧着貴氣無比,許是哪位貴人的人。”季松皺皺眉,想到什麽似的,看了顧遠之一眼,搖搖頭,最終卻是沒說話。
顧遠之眯眼看着對方,猜測對方是想到了什麽,只問:“季叔想到了什麽,不如說出來。現在錦衣衛在我手裏,沒有什麽是錦衣衛辦不到的。”
“不,你辦不到的。”季松垂着眼,看起來神色比當初離開錦衣衛的時候還要萎靡。
顧遠之眉頭微皺,他想不出什麽人是錦衣衛動不了的。
“便是我做不到,皇上也做得到。季叔不會不知道吧,我與皇上……我與皇上感情深厚。”顧遠之的話到了嘴邊,卻是說不出來,最後轉了個彎,只說出感情深厚四個字。
季松聽他提起姜瑜,萎靡神色突然有了變化,卻是猛地擡頭看他,笑了一聲。
不明白對方為何如此,顧遠之就要再問,卻聽見季松說:“那人,我在皇上那見過。”
顧遠之腦袋裏一根弦仿佛轟的一下斷了。
他瞪大雙眼看着季松,猛地上前抓其他的領子,滿臉都是不敢相信,一字一頓問:“你,剛,剛,說,什,麽?”
“我說,那個人,是皇上的人。”季松像是怕顧遠之不能明白他的意思,特意提了那人是姜瑜的人。
顧遠之仍舊死死抓着季松的衣領,還待再問,卻被沖進來的季英猛地推了一把,一個踉跄沒能穩住身形,幾乎摔倒在地。
“你想對我爹做什麽?!”季英氣得眼睛發紅,不滿血絲,瞪着眼罵他。
顧遠之想起自己方才在外邊還在想季英,如今看着對方,更是覺得他們這好友是永遠做不成了。
他站起身,也沒想繼續糾纏,只打算回去細查。
可季松卻是叫住了他,聲音誠懇,不像是騙人。
季松說:“我不知那是毒藥,若知道,我定是叫人攔下來。我知道我罪孽深重,害了顧嫂,是我錯了。”
“認錯有用要我們錦衣衛幹什麽?”顧遠之冷笑一聲,就要大步離開。
可卻聽見季松用盡力氣大喊一聲:“我會贖罪的,只求你日後善待英兒,他什麽都不知道,都是我一個人的錯。”
顧遠之停住腳步,他心中猜到季松說的贖罪是什麽意思,卻又不大相信人真的能做到這份上。
他回過頭看了季松一眼,在對方含着期盼的目光中點了下頭,僵硬地說:“我還分得清,不必季叔多言。”
話畢,顧遠之也沒想再留,只快步離開了這裏。
他原先猜測過季松說的贖罪是不是以命償命,可他并不相信惡人會因為自己做過的惡而痛苦到自我了斷。
結果隔日一大早,他剛到诏獄便聽人說季松死了。
顧遠之愣在了原地,他回過頭找到季家的方向,愣愣地朝那邊望去。
突然,一個人風一般沖過來,狠狠給了顧遠之一拳。
顧遠之生生挨了這一拳,剛擡手制住對方,便發現來人是季英。
“你混蛋!”季英紅着眼睛,身上披麻戴孝的,雙手死死抓着顧遠之的領子,發出一聲怒吼。
顧遠之發現是季英之後便卸了力道,但他想到季松所為害得母親死去,那剛浮現的歉意卻又消失不見。
“顧遠之,我爹害死你娘,你又逼死我爹,我們扯平了。以後再不是兄弟,我們只能是仇人。”季英抓着顧遠之的衣領,怒視着他,咬牙切齒地說出了這話,便狠狠放開顧遠之,瞪了他一眼,匆匆離開。
季英匆匆來又匆匆走,顧遠之沒讓錦衣衛對季英動手,也不許他們報給姜瑜。
他沒有到季家去吊唁,左右季家也不歡迎他,去了興許還要被季英打出來。
季松的死來得太過突然,他起先有些恍惚,後來想起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便也将注意力放到另一件事上。
季松說告訴他藥方有問題的那個人是姜瑜的人,但姜瑜并沒有告訴他藥方有問題。
顧遠之其實想過姜瑜身邊的人可能是旁人安插的,但姜瑜這樣多疑的人,要在他身邊安插人根本不是什麽簡單的事情。
難于登天,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且姜瑜不叫人近身,安插人別說動手了,時常連偷聽什麽翻看什麽都沒辦法。
這沒有意義。
顧遠之明白官場中人做許多事都有自己的目的,不可能有人費心思安插一個沒有用的棋子。
他們一定有目的,如果沒有目的,沒有意義,那個人就可能不是棋子。
顧遠之心中浮現無數猜測,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站在了宮門口。
前方禁軍看着他站在那沒進去,都覺得有些奇怪。
等了好一會,就在顧遠之要轉身離開的時候,卻聽見郭宇的呼喚聲。
“遠之,你許久未進宮了,怎地來的卻是要走!”郭宇小跑着過來,連忙攔住顧遠之,笑着對他說,“皇上這些天可念着你呢,可你那邊忙着,也不敢貿然打擾。”
顧遠之看着郭宇提起姜瑜,腦中忽然閃過那日季松說過的話,愣了一瞬,回過神來之後有些不自在。
“怎麽了這是?”郭宇見對方如此,臉上帶上幾分擔憂,拉着人進了宮門,小心翼翼地問。
顧遠之搖搖頭,他知道郭宇是姜瑜的人,此事興許郭宇也參與其中,實在不适合叫郭宇知道他在季松那裏知道了這事。
既然都進了宮門,就沒有不去見姜瑜的道理。
即便顧遠之如今十二分的不自在,也是要到養心殿去的。
一進養心殿,又是碰見馮明在與姜瑜談事。
二人都十分入神,說着勘察皇莊的事,瞧着是要對皇莊下手。
姜瑜沒有對顧遠之說什麽,還當對方會如從前一般。
可顧遠之卻是跪下來問安,并沒有如從前一般直接到姜瑜身邊去。
這舉動惹得姜瑜停下說話聲朝他看去,就連站在身旁不遠處的馮明都饒有興趣地朝他看來。
二人的眼神十分不同,姜瑜帶着幾分不快,卻沒讓顧遠之覺得不舒服。
可馮明是不同的,他那雙精明的眼帶着十足的侵略性,目光落在身上,叫人渾身都不舒服起來。
仿佛被針刺着,一下下紮在身上,叫人想要逃離。
顧遠之沒有擡眼看誰,只是跪在地上等姜瑜讓自己起來。
“馮卿先回去吧,朕明日再召你。”姜瑜見顧遠之這般,還當對方是醋了自己單獨召見馮明,開口便先讓馮明離開。
馮明見姜瑜先讓自己離開,臉上神情沒什麽變化,只行禮告退。
路過顧遠之身邊的時候,馮明沒什麽多餘的動作,只是這般走過去。
反倒是顧遠之在對方從身旁走過的時候眉頭一皺,又在對方離開之後松了口氣。
姜瑜沒有直接讓他起來,而是過來親手将他扶起來。
“這是瞧着馮明在養心殿,醋了?”姜瑜的聲音帶着笑意,環住顧遠之的腰便往東暖閣走。
顧遠之聽到姜瑜這話一愣,沒想到姜瑜會誤會成這樣。
但比起被姜瑜知道馮明曾對他出言不遜,還不如讓姜瑜誤會的好。
且馮明說的,也就是過分了些,其實要說錯也沒錯。
他确實以色事君,馮明也沒算說錯。
想來那些個前朝大臣都是看不起他的,文人要寫折子罵他,武人也要覺得他給武官丢臉吧。
“不敢。”顧遠之琢磨着話本裏的妖妃都是如何回答的,又琢磨了一下自己在姜瑜心底是個什麽形象,最後還是幹巴巴這般應了。
可姜瑜卻又是笑,瞧着心情很是不錯,拉着他往榻上坐,還要抱着人坐進懷裏。
這還不夠,姜瑜将腦袋埋到顧遠之頸側,咬了幾口,直咬得他顫抖地紅了眼圈方才放過他。
顧遠之緊緊抓着姜瑜的衣袍,喘着氣叫自己緩過來,擡眼與對方對視着。
“朕許久沒見你,自是該好好将這些天欠的都讨回來才是。”姜瑜笑着掐了一下他的腰,看着他渾身一軟,臉上笑意更濃。
“臣事兒還沒辦完……”顧遠之怕對方真的在這裏把自己辦了,連忙提醒對方。
姜瑜眯起眼,有些不悅,但還是問:“怎地還沒辦完,錦衣衛怎地大不如前了。”
“只是有些錯綜複雜,且時間久遠也不大好查。”顧遠之搖搖頭,抓着對方衣袍的手緊了緊,又說,“皇上從前對季指揮也那麽好嗎?”
他不知道該如何問,問當年姜瑜是否見過季松,那實在有些明顯。
姜瑜可不喜歡有人懷疑他,即便這個人是他還在興頭上的小玩意兒。
顧遠之只能換個方式,換個聽起來像他該問的話一般。
聽到顧遠之這麽問,姜瑜有些奇怪,但想到季松死前還見過顧遠之,猜測是季松說了什麽。
“他說了什麽,叫你醋成這樣?”姜瑜沒再動手動腳,但臉上笑意卻沒有消退,只一直挂着笑意,叫顧遠之腦海中不斷回響起季松死前說的話。
告訴季松藥方有問題的是姜瑜的人,姜瑜知道藥方有問題,卻不告訴他。
且告訴季松藥方有問題的人,想必知道季松會做什麽,也知道阻止之後他母親必死無疑。
所以這個人是想置他母親于死地。
可姜瑜為什麽要置他母親于死地,那不是姜瑜的奶娘嗎?
姜瑜他,他根本沒有作案動機……
姜瑜他根本沒理由殺害自己的奶娘,這對他有什麽好處嗎?
顧遠之抓着姜瑜的衣袍,神色變化,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
他突然想到,姜瑜想要他的話,他父母其實就是最大的阻力。
加上母親是姜瑜的奶娘,定然是要進宮來求姜瑜放過自家兒子的。
顧遠之想了一下那個場景,看向姜瑜,與已經皺起眉懷疑起來的姜瑜對上眼神。
“姜瑜……”顧遠之聲音有些顫抖,他喚了姜瑜的名字。
姜瑜眼中懷疑在一瞬間消散,換上了幾分擔憂,問:“我在,怎麽了?”
“你注意一下你身邊的人……”顧遠之還是決定在這方面稍微相信姜瑜一下,而不是直接把對方當做殺害母親的兇手。
姜瑜原本挂在臉上的笑容仿佛出現裂縫,他神色嚴肅起來,緊了緊環在顧遠之腰間的手,問:“你查到了什麽?”
“季松,季松說他見過你身邊的人……”顧遠之猶豫着,将這話告知了姜瑜。
姜瑜比他有能力,也許姜瑜能找到身邊安插的人。
“季松……真的是自盡的?”姜瑜眯起眼,扣着顧遠之的手腕,突然問了這話。
顧遠之一愣,姜瑜的話在他腦海裏轉了一圈,瞬間明白他是什麽意思。
為什麽季松跟他說過這話之後便死了,雖說當時确實有說要贖罪,可季松根本不是會拿命去贖罪的人。
所以對方是讓季松告知顧遠之這件事,好叫顧遠之懷疑姜瑜。
背後之人在顧遠之走後又殺了季松,這樣就沒有人可以去指認所謂的姜瑜身邊那個人。
指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