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頭一回見他對誰這麽上心……

溫陵這麽大, 林焰熟悉這裏的每一條街道和小巷,卻不知道餘傾清會去哪裏。

這裏沒有她的家,弟妹的家不是, 單位宿舍不是, 他的房子也不是。

她甚至沒有想過要回來。

林焰在二樓門口蹲了兩個小時, 期間收獲上上下下爺爺奶奶們無數好奇的眼神, 最終打電話把餘天佑叫到面前。

“哥。”餘天佑撓撓頭,“對不起……”

林焰現在最不想聽這三個字。

根本就沒有誰對不起誰。

“到底怎麽回事?”

餘天佑把家裏要給他買房結婚、讓他姐貸款的事說了一遍。

然後看見了他非常熟悉的、焰哥那張教導處主任的臉。

“你有什麽想法?”林焰抱着手問他。

餘天佑覺得他要是敢說想讓姐姐給買林焰就能一把把他脖子擰下來。

可小夥子也委屈:“我真沒這麽想, 我和葉子商量好的了,跟我姐也說了, 我真不知道我爸會去單位找她。”

說完看了看教導主任的臉色。

“繼續。”林焰八風不動。

“剛剛我爸給我打電話讓我明天去售樓部我才知道的, 我立馬回家鬧了一頓, 葉子怕出事把我姐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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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

“我把我爸打了……”餘天佑揉了揉眼,他是他爸的老來子, 全家人把他當眼珠子愛着護着, 他從小夾在中間做慣了和事佬,想把兩碗水端平,可現在他知道, 不行的。

“哥……你……”餘天佑嚅嗫着, 哭了,“焰哥, 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姐了?”

林焰深深從肺裏換出口氣。

餘天佑坐實了自己的想法,拉着他:“哥,我能解決的,我姐太可憐了,你別這樣,我保證以後都不會有人去煩她了, 我以前以為她這輩子都不會結婚的,可我覺得你們倆在一起特別好,真的,特別特別好,哥……”

“你怎麽把你爸打了?”林焰聽了,嗓子發緊。

“他們打架,我爸拿刀要砍我姐,我擋了一下,我爸被我推到地上,手扭了,我媽去抓我姐頭發……”

“說。”

“我拿起那把刀架在自己手上,他們如果再逼我姐我就把自己廢了。”餘天佑哭得髒兮兮的,在哥哥面前也沒什麽不好意思,說完又覺得不應該說,不應該讓林焰知道家裏的這些破事。

“你一次性說完。”林焰沒了耐心。

“我媽被我吓壞了,保證不讓我姐明天去買房。哥。”餘天佑說,“我長大了,懂事了,我跟你保證,沒有那麽一天,我姐……我姐真的特別好,她很喜歡你,我能看得出來。”

林焰覺得餘老三生的兩個孩子都不像他,不知道像誰,明明沒錯,卻一個勁地道歉,一個勁地把錯往自己身上攬。

“你等着。”

林焰揉了把男孩的腦袋,上二樓用鑰匙打開門。

行李餘傾清早就整理好了,整整齊齊放在門後。

“我跟你一塊過去。”林焰拖着行李箱,問,“她在哪?”

“在葉子那兒。”

“……走吧。”

葉子的家在新區,林焰将餘傾清的行李箱綁在車上,這一路,心裏複雜得用語言根本說不清楚。

他等在樓下,餘天佑把行李拎上去,半晌後下來又道歉:“我姐讓你先回去……”

“哥,對不起啊……”

“跟你姐說,我會好好照顧她的花。”林焰仰頭望了眼,望不見那個女孩。

13號,餘傾清登上了去龍平的動車。

車窗外光影飛快掠過,她想起了她回來的那一天,那輛高鐵開得很快,快到她近鄉情怯。她站在警隊的便利店外,看見林焰壓低身體飚着他的摩托車從閘杆下飛馳而過。

她一眼就認得是他。

林焰今天調休,為了送餘傾清特地讓郭浩幫忙上一天班,老太太看他不出門,樓上姑娘也不下來,扯着嗓門問:“傾清呢?”

“出差。”

“哦。”老太太點點頭,“我還以為你們吵架嘞!沒吵架吧?”

林焰不知道該怎麽說。

“那你找個地方玩,我們等等要打牌。老太太開始趕人。”

林焰給爸媽上了柱香出來,他手裏拿着棕色小熊的鑰匙包,一步跨兩個臺階,打開了二樓的門。

他才發現,家裏被餘傾清重新打掃過,之前的雜物間被她收拾得很幹淨,裏面鋪了一張單人床,藍色的床單和枕頭,還有一個小書桌。

他以為這是女孩為他收拾出來的房間。等他經過那間主卧,他才察覺不對。

主卧的床邊,放着一雙男士拖鞋,他穿過的那雙。

他再倒回次卧,發現書桌上除了書,還有一支口紅。

這是她為自己準備的房間。

那盆太陽花被她放在陽臺上,外頭還挂着她沒來得及收的小熊睡衣。

這個家,短短一段時間滿滿都是她的東西,都是她的味道,她住在這裏,好像住進了林焰心裏。

餘傾清順利與大部隊彙合,大家碰頭開會,然後被分成四個組,她這組就她一個女生,其他兩個男生一個八零後叫王謙一個八五後叫陳子出,看起來都很好相處。

在公安隊伍裏,基本上是女的當男的使,男的當牲口使,女生與男生擁有平等的權利和待遇,也擔有一樣的責任和義務。見到死屍男的不怕你也不能怕,深山搜尋男的不撤你也不能撤,你是捍衛國家的警察,你是國家的武器,不分男女,穿上這身警服,你就沒有性別。

但很多時候,這裏也是最尊重和愛護女生的地方。

龍平這裏的領導拍拍小姑娘:“聽你們瞿隊一直誇你,沒想到這麽年輕,讓他們帶你到處看看,我很期待你的報告。”

餘傾清的臉昨晚冰敷過還是有痕跡,今天出門前化了妝,聽完很謙虛地擺擺手。

領導走後,她收拾桌上的東西,感覺有人往身邊一坐——

“餘傾清?”八五後瞧着是個憨厚的,拿着手機比了比餘傾清文件夾上的名字,笑得很燦爛,“你就是餘傾清啊,好巧!”

餘傾清莫名。

“我叫陳子出,認識一下,見到你很高興。”

“你小子!”王謙拍了陳子出一下,“我記得你兒子都一歲了,這整什麽呢?”

說着朝餘傾清打招呼:“嗨小姑娘,叫哥,哥龍平熟,罩你。”

餘傾清點點頭:“謙哥。”

王謙指着陳子出:“我倆之前一起跑過半馬。”

陳子出無奈:“老王你真是……我這麽正經的人!非常靠譜!”

餘傾清一默,想起有人也總喜歡誇自己靠譜。

“哎餘傾清。”陳子出把手機往她眼下一遞,“林焰你認識吧?”

“……”餘傾清狠狠一愣。

她還沒看清手機上是什麽,陳子出就收走了,低頭噼啪打字。

林焰正在家裏把兩個房間置換,姑娘的口紅和書又重新挪到了主卧,她的睡衣整整齊齊疊好,放在枕頭旁邊。

【哥們,巧了,你找的姑娘和我一組。】

林焰一個上午心靜不下來,看見這個突然松了口氣。

【幫我多照顧一下。】他發了個紅包過去。

陳子出秒收,卻拿喬:【是你誰啊就照顧,不說清楚我不肯的,我一有家的老爺們這方面得小心,這以後要一起待兩個月呢!】

林焰找了個小口杯給太陽花澆水,不知道該澆多少,秉着寧可多不能少的原則,倒了一大杯。葉子綠油油的,還沒開花,他放下杯子想了想——

【暫時只是同學和同事。】

【暫時?】

【正在努力。】

【卧槽林焰你也有今天,爽了,沒問題,我肯定關照,把你的醜事全抖落出來!】

林焰笑了一下,笑意卻未達眼底。

看着手裏的小盆栽,覺得還是得再多澆點水才行。

餘傾清上了車才看到微信消息,那個卡通小警察兩個小時前問她:【傾清,到了嗎?】

五分鐘前發了一張照片,是那盆太陽花,葉子上挂着水,看起來濕漉漉的,金色的陽光裏有他的影子。

車從局裏送到宿舍,大家放下東西就要出去巡查,臨下車時,她發了兩個字:【謝謝。】

林焰蹲在地上,手指撥了撥小綠葉。

【晚上回到酒店跟我說一聲好嗎?】他問。

女孩沒回。

連帶着晚上也沒告訴他,是他發消息問陳子出才知道他們剛吃完飯,正往酒店走。

不是主路的小路口上豎着個巨大的路牌,他們幹交警的有職業病,只要在路面上眼睛就往紅綠燈和路牌打轉,坐個車都要用手機拍兩張地上的劃線。

餘傾清原本安安靜靜的,突然就看着那個巨大路牌說了句:“好有錢。”

王謙笑起來。

餘傾清說:“這個柱子要四萬,我平時都舍不得用,這麽大的牌子不放主路可惜了。”

陳子出大概就覺出了林焰的喜好,是個有趣的姑娘。

然後看見姑娘手機響,林焰兩個字很明顯。

陳子出本想看熱鬧,結果卻看見姑娘把電話摁了,看向他。

這超出了陳子出的知識範圍:“你不接啊?他一直等你下班。”

居然有姑娘不接林焰電話!!??

餘傾清抿着唇,不知道該怎麽說。

“那小子到底幹什麽了你這麽生氣?”陳子出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王謙:“啥?誰?你倆說什麽呢?”

“同事。”餘傾清飛快地說,看着陳子出,“不是生氣。”

第二天,林焰發現那盆太陽花恹噠噠的,覺得可能是水沒澆夠,上班前又補了一口杯,放在陽臺上等着太陽出來光合作用,枝頭已經有了個小花苞,他的手指輕輕拂了拂,低喃:“早點開花吧。”

林焰這一天話都很少,他和郭浩站在路口執勤,郭浩問他:“怎麽心事重重的?”

“別裝傻。”林焰目光放向遠處,有個小孩想搶燈,他用力吹了吹哨子,帶着白手套的手擡起來往後扇了扇,那十幾歲的男孩又把車退回了線內。

郭浩憨憨撓頭:“是聽了幾句,沒想到傾清她家這麽……”

想想,不說了。

這是警隊,沒什麽查不到的,餘傾清的家底被扒的一幹二淨。

林焰在綠燈放行完再次紅燈時,低低說了一句:“你想象不了她是怎麽長大的。”

他也想象不了,離開了溫陵後的那幾年,自己攢學費的那幾年,她是怎麽過的。

“你要是聽到什麽別放在心上。”郭浩拍拍他。

有些話他憋在心裏不會告訴林焰,這幾天,隊裏都在傳他們的事,有人替他可惜,說他傻,千挑萬選找了個這樣的;有人說他不傻,兩人挺般配,誰都別嫌棄誰。

說這話的人這次沒選上鐵騎隊隊長,邱明知道了氣得罵娘,唐媛媛直接沖出去找人單挑,平時挺厲害的小丫頭,幾句話就哭了。

“哭什麽?”

圓臉小丫頭哭着嚎自己是怎麽跟餘傾清顯擺爸爸給的獎勵,怎麽顯擺爸爸給買的車,顯擺自己是家裏的小寶貝,顯擺她擁有的一切。

“這哪是顯擺,不是的湯圓,餘傾清不會怪你。”

她哭成了一枚紅糖湯圓:“就是因為傾清一點都不怪我我才難受!”

郭浩想起他告白失敗那天,餘傾清對他說:“不是你不好,而是我從很小的時候就決定這輩子都一個人過。而且,我有喜歡的人了。”

為什麽很小的時候就有這樣的想法呢?

為什麽有喜歡的人還決定要一個人過呢?

郭浩一直以為是她的托詞。

現在相信了。

連續三天,餘傾清三人跟着龍平交警大隊的人在路面執勤,烈日當頭,從早晨曬到下午。第三天,她飯都沒吃就先回去了,讓外賣小哥送藿香正氣水,感覺自己中暑了。

電梯要刷卡,她自己下樓拿的,碰上吃飯回來的陳子出,陳子出說你這樣不行,要不明天路面我和謙哥去,你在房間弄報告吧。

餘傾清搖搖頭,問他:“你晚上有時間嗎?我們抓緊把這幾份材料先寫好,後面還有三個城市,到最後弄太趕了,我今天拍了一些需要整改的照片,我們一起看看。”

陳子出:“……”

剛到房間林焰的電話就來了,陳子出接起來就感嘆:“還不接你電話呢?”

林焰:“……”

“這姑娘是個狠人吶,臉都白了還搞材料呢。”

林焰皺起眉:“她怎麽了?”

陳子出:“中暑,我剛看她買了藥。”

“她吃飯了嗎?”

“沒有,這哪吃得下,說好了一會她到我這裏幹活。”

“你房間號多少?地址發我一下。”林焰說着,刷開了外賣軟件。

陳子出聽出他着急,地址發的很快。

餘傾清抱着電腦敲敲門,大熱天的披了件外套,陳子出趕緊把空調關了,打開窗。

女孩坐下以後掏出手機,把照片導到電腦上,用放映燈一張張過,臉色雖不好,但工作起來卻很專業認真,她指着一張把停車位畫到盲道上的照片和陳子出商量:“這個我覺得可以提,他們大隊的人跟我透了句,其實也想調整,不好說。”

陳子出:“這畫到盲道上确實太離譜了。”

餘傾清:“聽說是當時為了創城,這一塊是新區,都是加班搞的,為了好看。”

陳子出不贊同地搖搖頭。

餘傾清說:“我們這麽做等于是幫了他們一個忙。”

陳子出打量着女孩,她問:“有什麽不對?”

“林焰那張臉,你怎麽不動心?”陳子出實在想不通,“難道你們隊裏還有更帥的?不能夠吧?”

餘傾清被這樣突襲,眨了眨眼,一時說不出話。

“我跟他大學一個宿舍,好的穿一條褲子,真的,就沒見過他求人。”陳子出真是稀奇了,把電腦推開,守着姑娘非要問個清楚,“那家夥一天一個電話問我你的事,可憐兮兮的。”

餘傾清氣息不穩,剛要說話,陳子出電話響了,他看了眼,陌生電話,對餘傾清說:“等着,我下去一趟。”

一會兒後,陳子出拎上來一份外賣。

直接提到姑娘懷裏,豎起來給她看了看他正在震動的來電顯示,是林焰。

餘傾清的手指觸碰到了滾燙的溫度,鼻尖溢滿食物的香氣。

陳子出喂了聲:“你怎麽這麽粘人?拿了拿了,送到她手裏了你放心吧,挂了,談正事呢!”

把林焰的電話撂了,朝餘傾清笑嘻嘻:“趕緊吃,我跟他說你沒吃飯他着急。”

蓋子打開,是一份瘦肉粥。和她在警官學校吃過的一模一樣。

陳子出見了,很欣慰:“還挺聰明,沒給你整什麽可樂漢堡燒烤。”

說着朝餘傾清笑:“他哪追過姑娘,沒什麽經驗。”

說着又把粥不動聲色往她手邊推了推,一副你要是不吃咱們工作就免談的架勢。

餘傾清拿起勺子嘗了一口,很燙,落進胃裏很熨帖,好像整個人都活了過來,之前被藿香正氣水折磨得抽搐的胃此刻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

女孩摳着勺子,問:“他大學沒談嗎?”

陳子出像聽見了什麽天大的笑話:“誰?林焰?得了吧!他也就是在成績上碾壓我!哎,你這樣的怎麽也單着?你們隊是不是都不行?”

餘傾清半真不假:“年紀大了沒想找。”

“林焰啊!你倆多合适!我說實話,頭一回見他對誰這麽上心,以前我們都懷疑他是個彎的。”

餘傾清沒接話,但是把粥喝完了。

她回去後給林焰發了條消息:【林焰,我覺得我們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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