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做了一個夢。

我夢到唐起林那個流氓的一群兄弟圍着我打我,拳頭落在我的胸前,肚子上,痛得不行。

我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來,痛得氣都喘不過來。

下意識地喊着姚九的名字,然後就看到他站在不遠處的地方,遠遠地看着我。

夢裏面那個男人的面目有些模糊,可是即使看不見他的臉看不清他的衣服,我還是知道那個站在不遠處袖手旁觀的人就是他。

然後一下子,那些流氓讓開,唐起林走了過來,一腳踩在了我的左腿上。

他得意地笑着,一邊罵着髒話,一邊用硬硬的鞋底攆着我的大腿,仿佛他穿着的不是鞋子而是刀片一樣,幾乎有種要把我的大腿切割下來的感覺。

我忽然聽到了“滋滋滋”的電動機的聲音,驚恐地看過去,竟然就見唐起林真的手拿一把鋸子,對着我的腿揮了下來——

睜開眼睛的時候,我慶幸那只是一個夢。

不過轉瞬我又想到,有什麽可以慶幸的?

雖然這夢有些奇怪,我潛意識裏應該是覺得姚九才是害我變成現在這副樣子的人,所以拿鋸子的應該是姚九而不是唐起林才對,不過不論怎麽樣,現實中我丢了一條左腿是事實。

我睜着眼睛盯着天花板,額頭上流着冷汗,然後讓我第二不想看到的男人走了進來。

這男人穿着每日不變的白大褂,鼻梁上架着一副無框眼鏡,臉上帶着和煦的笑容。他的身後跟着兩三個實習醫生,每天早上這幫家夥都會跟在宋修明這個男人後面走進我的病房來,一個個拿觀看動物園動物的目光打量我,一邊做日常報告。

宋修明走到我床邊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問我感覺怎麽樣。

我不說話,他也只是笑笑。

我想大概很長一段時間內我都不會對着這個男人說話了,所幸不消多久我就可以出院,除了在拆線的時候會再看到這個男人以外,其他時候都不會再看到他了。

今天輪到的那個實習醫生拿受驚似的眼神看看我,又看看宋修明,在後者的示意下才開始嗫嚅地巴拉起來,大意就是我的名字,情況,手術後的恢複情況等等。

手術才做了兩三天,我就聽得不耐煩了。

如果可以翻身,我真的很想背對這群陽光明媚的人。可惜我不能翻。

等到那兩三個實習醫生都補充完畢了,宋修明就讓他們走了出去,他自個兒卻留了下來。

我看着窗外的好天氣,發着呆,然後就聽這個親手截了我左腿的男人低聲問道:“你感覺怎麽樣?”

我不說話。

我實在是不想說話。

宋修明沉默了會兒,又問:“腿還疼嗎?”

怎麽會不疼?老子做夢都疼啊!如果不是這該死的手術,我會做那種變态的夢嗎?

其實我之前說的都不對,姚九和唐起林都不應該拿那夢裏的鋸子,宋修明才是要拿那個家夥的人。

見我還是不說話,宋修明又說了幾句,大意就是多少天之後就可以出院了,有什麽問題都和他說等等等等。

過了沒多久,耳邊終于沒聲音了。

我回過了頭,活動了下脖子,然後垂眸看向蓋在被子底下的腿。

啧,看一眼都覺得變态。

下午的時候,梁梁又來醫院裏看我了。

起初他進這家醫院的時候,一頭染得黃不黃藍不藍的毛,耳朵上那一排的耳釘和一身緊身黑衣都讓這家醫院的醫生護士駐足讨論了許久,我坐在病房裏都能通過窗戶看見那些個女人驚異的目光,偏偏罪魁禍首卻是一副別人怎麽想關我鳥事的樣子。

當然了,和我混在一起的人幾乎都是這種脾氣,包括我自己。所以當時我只是在心裏後悔了零點一秒找了這個家夥來,之後就想開了。

所謂的,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麽,對吧。

梁梁一屁股在病床邊坐下就翹起了二郎腿,點了點下巴一副大爺口氣似的說道:“喂,你那老媽走了?”

我張了張嘴,頗有些不習慣地開口說話了:“第一天來看了看我就回她男人那兒了。”

“哎哎,你至少還知道你媽是誰啊。”梁梁又開始那種感嘆,說話時還露出了舌頭上的舌釘,看得我左腿生生地疼。

梁梁和我都是在“夜色”打過工的人,只不過我早就不幹了,而梁梁還在那裏。當然了,光是聽着打工地點的名字和梁梁的那番打扮,就不難猜到我們以前是做什麽的。

梁梁從小就被爹媽抛棄了,在孤兒院長大,被人發現同性傾向之後就呆不下去了,出來之後自願地到那夜店裏做起了買賣身體的活兒。

而我比他稍微好些,也只是好了一些罷了。

我剛上中學,父母就離了婚。老爸帶着那看起來和他女兒似的女人移了民,老媽帶着我過了沒幾年就傍上了一個男人,并且按那男人的要求做了件她早就想做的事情——趕我出家門。

那女人趕我前說的話很簡潔,我也沒多糾纏。

她說:“我給你些錢,你走吧。”

我點了點頭,接過那寒酸的幾張鈔票,轉身就走了。

不是說我有多潇灑,只不過在那種家庭裏呆多了,總覺得離開也比呆在那些人身邊呼吸同一片空氣惡心自己的要好。

理所當然的,幾張錢沒過多久就花完了,我離開了學校。

洗過碗端過飯,可都是沒幹多久就被趕了出來。

那時候可是相當的落魄,不過我還是不想回去找那個女人。有時候心裏也在納悶,當初那兩個人幹嘛要把我從那肚子裏拉扯出來?

後來不知怎麽想的,就進了“夜色”那家店。

端茶送水幹了沒多久,就被唐起林那個流氓看上了眼。

那時候我對男人可沒什麽想法,唐起林卻是人多勢衆,憑着他們一天兩三次的打,我當然也沒了還手的力氣。

第一次結束的時候,還是梁梁在廁所發現的我。

他進來時吃了一驚,然後眼睛在我差不多一絲不挂的身上轉了轉,嘆了口氣,拿出了嘴裏的煙遞了過來,問道:“要不要?”

人或許都是賤的,我不否認我自己也賤的可以。

經歷過第一次之後,覺得似乎男人和男人也沒有不可接受到那種地步,而幹那活兒賺的錢還多,于是就踏上了和梁梁一樣的路,直到後來遇到姚九,被他解救了出來。

梁梁掀開被子看了看我那藏在被子裏的兩條,哦不,一條腿,“啧啧”兩聲,怪異地問道:“……疼不?”

“我做夢夢到唐起林拿鋸子鋸我的腿。”我說道。

梁梁咽了咽口水,随後又似乎想到了什麽,冷笑一聲說道:“唐起林拿什麽鋸子,姚九不才應該是那拿鋸子的人渣嗎?都是他害你變成這樣的啊!”

雖然想說車禍和姚九沒什麽直接關系,不過想了想,連我自己在心底都是怨恨姚九的,跟梁梁說這話還不被他當笑話。

于是我笑了笑,發現臉部肌肉僵硬的很。

而後梁梁湊了過來,小聲說道:“你知道不,你手機被那車輪子壓爛了之後,姚九還打了我幾次電話呢!”

哎呦,我的左腿又開始疼了。

我不動聲色,忍着一股想要嘔出來的感覺問道:“怎麽?”

“能怎麽,問我你去哪裏了呗,”梁梁得意地笑了笑,回過了身去,“那個大傻叉竟然還敢用那種口氣來問我你去哪兒了,你都成這副樣子了,他還想怎麽的?你割腿那天,他娘的還帶着他那小白臉來我們店裏

逛了逛,見我就把我拎到了廁所裏去。”

我聽着覺得左腿越疼了,煩躁地問了句:“那你怎麽了?”

“我能怎麽的?剛好看到唐起林在放水,直接叫他了呗。”

我無語,兩個人渣碰一塊,剛好。

梁梁嗤笑一聲,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當初姚九帶着你說要過小日子去,早就讓唐起林記恨上了,見這場景還不揮拳頭打過來,剛好洩恨了啊。”

“所以呢?”

“所以這兩天估計姚九都躺在家裏吧,那臉被揍得還能看嗎!”

哦對了,姚九就是我現在第一不想看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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