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過事情總是不按計劃的來,梁梁這個家夥大概是真的怕了姚九了,第二天就悶聲不吭地沒了蹤影。我打他手機,他接了,卻說是臨時被人接走了,大概要去國外玩兩天。

我聽得氣結。

我在這兒躺在床上當殘疾,他丫的不知不覺中就打算溜去國外玩了?要是我不打電話,他是不是打算回國了才告訴我啊?!

梁梁在手機裏極盡讨好,可是我根本不吃他這一套。

真以為我不知道他就是躲着不想去姚九那兒嗎?不然那些男人還能綁架他出國不成?

這家夥還說會給我帶禮物,屁的禮物,老子才不稀罕!

我惡狠狠地挂了電話,直接把手機扔到了床底下,然後有些生氣地仰躺在床上,郁悶地不行。

住在我對面,和我這個房間的門只差了一米的是一個三口之家。兒子已經上大學了,父母都是打工的人,賺的錢很少,兩人加起來一個月也只有三千多。當然了,比我這種無收入的人要好多了。

他們人挺好,倒是那個兒子看到我時好奇地打量着,還問我這腿是怎麽回事,語氣小心翼翼的,大概怕我像電視劇裏那樣突然間發瘋咆哮。

我直說是被車撞的,聽的他的爸媽倒吸一口冷氣,忙不疊地問現在沒事了吧,走路怎麽樣,生活方不方便。

都變成這樣了,生活當然是不可能方便的,

現在和之前住在“夜色”最大的差別就是一日三餐更成問題了。

附近沒有什麽餐館,就算有餐館,每天也要走下這木板做的有些不太平穩的樓梯。說實話,這樓梯來回走了兩三次,我就已經徹底不想下樓了,真想一輩子躺在床上當廢人。

那對夫妻聞言說是可以暫時照顧我幾天,不過還是委婉地問起了我的“室友”的行蹤。

我能告訴他們他是陪男人去了嗎?

在床上躺到第三天的時候,我決定自己一個人回姚九那兒。

我實在是不想浪費時間了,梁梁這家夥是靠不住的,一旦他打定主意不去姚九那兒了,就算從國外回來了照樣有理由躲得遠遠的。

那天我把自己收拾地體面了一點,洗了個頭發刮掉了胡渣,把衣服整理好之後就揣着零用錢和那把鑰匙出了門。

打開門的時候剛好碰到對面那戶人家的兒子也開了門,他看見我似乎愣了愣,然後問道:“打算出門?”

我點了點頭,拄着拐杖慢慢地走到門外,然後把門鎖住。

也一副外出的打扮,關好門之後看了我幾秒問道:“……要去什麽地方啊?一個人方不方便?”

我笑了笑說道:“就去一個朋友那兒,沒事。”

“反正我現在也閑的無聊,要不要陪你?”他指了指外面說道,“昨晚又下小雪了,估計現在路上也挺滑的。”

我嘆了口氣。

我現在走路的确還很不方便,在雪地裏走路估計只有摔死的份,這是不争的事實。因此雖然不怎麽想讓陌生人摻和到我那些事情裏來,我還是選擇了接受他的幫助。

這個和我年紀相仿的男生叫做林洛,問了具體年齡之後我才知道他今年二十歲,現在是大二。

他扶着我慢慢地走下了樓梯。

每踩到一塊木板上,木板都會“嘎吱”一聲,好像我快要把它們踩碎了似的。

林洛感嘆道:“這樓梯除非像我這樣走了十多年的,不然還真不習慣。我現在每天坐在房間裏,聽着樓梯裏的腳步聲都能知道是誰上樓了。”

我有些驚訝:“十多年?”

“對啊,”林洛笑了笑,說道,“我從有記憶起就在這裏住了,是不是覺得挺那個的?”

我不理解挺哪個的,看他不太自在的表情才明白過來。

“覺得挺丢臉的?”

林洛不置可否,說道:“小學的時候帶同學來家裏玩過,結果之後就經常被他們提起這件事情,”他聳了聳肩,說道,“不知道這種房子還要住幾年,沒想到還會有人搬進來。”

雖然能夠理解他的心情,不過他真是找錯了傾訴的對象。

他的生活怎麽看都比我要好多了吧?

見我不說話,林洛轉移了話題:“你是這附近的大學生?T大的?”

T大是這裏附近的一所大學。

我搖了搖頭。

林洛笑問道:“不是?你是不是已經工作了啊?”

我不知道怎麽回答下去了,再說下去必定會問到什麽工作的。我雖然不怕丢臉,不過這個孩子看起來和那種圈子一點關系都沒有,我實在是不想和他一起讨論那種事情。

于是我說道:“一直在打工,不過左腿沒了之後就一直閑到現在了。”

“你什麽時候斷的腿啊?”他看了看我左腿空空的褲管,那褲管還随風微微晃動。

“就差不多一個月前。”

“啊!”林洛忽然叫了聲,“那個,我記得之前新聞上的确說過在下城區發生過一起車禍,不過是不是一個月前我忘了诶。”他大概是開玩笑的,說完後還自個兒笑了兩聲,或許自己也覺得很

荒謬吧——這麽個城市裏發生一兩起車禍是很正常的事情,怎麽可能剛好給他碰到新聞裏的受害人?

不過我的确是一個月出的車禍,也的确是在下城區那片別墅區前出的車禍,而且那個新聞視頻梁梁也給我找出來看過了。我有幸在電腦上看到了攝像頭拍攝的我的身體被輪胎壓過去的驚悚畫面。

不過我沒跟林洛承認,這種事實在一點也不有趣。

“你今天要去哪兒啊?”

我們倆終于走出了這座樓房,順着小路慢慢地走到了馬路邊,期間我有好幾次差點滑倒。

“我要去我朋友那兒,”我招了輛的士,對他說道,“我自己一個人去就行了,挺遠的,你管自己去玩吧,我沒事。”

林洛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點了點頭,後退了一步。

我坐上了出租車,跟師傅說了地址,車就開走了。

當出租車跨過大半個城市,駛入那片熟悉的別墅區時,我的心情複雜起來。

我回過頭看身後的那條大街。

那天,我就是在踏上這條大街的時候被車撞到的。

依稀記得那時候還有人在我身後喊着什麽,我卻沒聽清楚。意識到一輛卡車朝我駛來并且剎車也已經來不及的時候,我恍惚地想過,我的身體是不是會像電視劇裏那樣被撞飛起來。

撞飛起來的話,是不是就能俯視到姚九的雙眼,是不是就能扯出笑容來嘲諷他。然而我沒有飛起來,骨頭碎裂的聲音卻是直接撞擊到了耳膜。

也是在那一刻,我才意識到我之前所做的事情多麽的像是一場鬧劇。

以我的性格,實在是不應該做出那些糾纏不清的事情來的。

因此那時我想,如果我還能活下來的話,大概我就可以放下心裏那些事情,重新開始生活了吧。

就好像是亂成一團的毛線,如果解不開那些結,那就只能幹脆地剪去,不然人生就只能在那個死結處停滞不前了。

“喂?喂!小兄弟!”

聽到司機師傅的叫聲,我才猛然回過神來,深呼吸一口氣,告訴他接下來怎麽走。

等到出租車離開,我拄着拐杖站在那幢別墅門前,才從口袋裏慢慢摸出了手機。

那串手機號還清晰地印刻在腦海裏,但是現在我不确定要不要撥這個號碼,告訴那個號碼的主人我今天回來收拾東西了。其實我有點想最後見姚九一面,潛意識裏大概是覺得如果能夠面對面地把話說清楚,應該就能扳回一

成,彌補自己之前做的一系列蠢事了。不過另一方面,我又不想看到他,因為一看到他就會想起不好的回憶。

最後在雪地裏站了片刻,直到左腿殘端疼了起來,才慢慢地拄着拐杖走上前,在寒風中用哆嗦着的手捏住那串鑰匙,打開了那扇門。

一打開門,熟悉的氣息就撲面而來。

室內開着的暖氣讓我一下子就起了雞皮疙瘩,意識到這屋子裏有人的時候我更是有點後悔選擇了今天。

忽然間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一個男人出現在了我面前。

他穿着一身寬松的毛衣,應該是聽到了開門聲才過來的,看到我時露出了呆愣的表情。

目光一轉,落到了我的左腿上,微微挑了挑眉。

“誰啊?”樓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握住拐杖的雙手微微收緊,我平靜地看着這個男人回應道:“啊……你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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