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兄弟相見
屋子裏潮濕而陰暗,四壁蕭然,空洞寂寞,也襯得那一盞孤燈更昏黃黯淡。壁上的積塵未除,屋面上結着蛛網,孤燈旁殘破的經卷,也已有許久未曾翻閱。
在金鵬王朝的事情結束時,白弦曾提議替陸小鳳解毒,但在陸小鳳知道這毒或者說蠱起的只是一個定位報信的作用的時候,立即表示無傷大雅——也許陸小鳳心裏也清楚,以他這種好管閑事的性子,說不定就有一天被困在個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好”去處,那時就只有依賴白弦來救人了。
秋風寂寂。白弦放出雄蟲,讓它順着雌蟲的氣味尋去,便找到了這間香火凋零的破廟。
京城的享受自不是其他地方可以比得上的,深夜更是精彩,陸小鳳又怎會來到這個地方?白弦遠遠望見陸小鳳那顯眼的紅色披風,微微蹙眉走近,只帶起一絲輕微的風聲,便有個低沉磁性的聲音輕喝道:“誰——?”
藍衣少年驀地轉向,思維還未反應之前,身體已反向疾馳而去。
九月十四,淩晨。
許是明日的決戰名聲實在太響亮,人們的心情太澎湃,萬家燈火猶未熄滅,藍衣少年展動起身形,一家家的屋頂,就好像是飄浮着的灰雲似的,一片片自他腳下飛過去,晚上的涼風,吹着他的臉。
耳旁傳來一兩聲嬰兒的啼哭聲,夫妻的嘻笑聲,貓捉老鼠聲,男人們的談笑聲,骰子落在碗中的清脆響聲……白弦不知道他跑了多遠,待到停下時,建築風景已全然陌生。索性他還能辨別方向。
晨霧已彌漫。
回到那間破廟的時候,陸小鳳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葉孤城卻還在。他正與一個披着破舊住持袈裟的和尚說着些什麽,觀二人言語态度,顯然是主子和仆從的關系。
白弦緩緩走了過去。他走得很優雅,也許是這一生中前所未有的優雅,臉上也挂着種得體而禮貌的笑容,眼中清波潋滟,整個人瞧上去溫潤端方,奪天之寵。
——若是有人拿尺來量,便會發覺藍衣少年走過的每一步,都是相同的距離。
——他在緊張。
白弦就這樣走到葉孤城面前,淺笑道:“葉城主。”
葉孤城掩在大袖下的手已死死地緊握成拳,像是在抑制太過激烈的情緒,良久才道:“……孤弦。”
與幼弟多年不見後的重逢當然不能在陰冷的破廟裏,葉孤城很快就帶着白弦來到了符合其身份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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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注意力也沒有分給屋內的擺設,白弦甫一關門,便撲倒了葉孤城,把傳聞中冷心冷情的白雲城主整個撲倒在床上。
葉孤城訝道:“孤弦?”
藍衣少年整張臉埋在身下人胸膛裏,只悶悶傳出一聲:“哥……”
葉孤城忍不住微笑起來。他很少笑,這個自心底發出的笑容美麗得猶如綻放昙花,短暫得猶如昙花綻放。可惜這房中唯一有可能瞧見這笑容的人只顧埋頭呼吸兄長的氣息,什麽也沒瞧見。
天光漸漸明亮起來,屋內卻仍是黯淡的,床上相偎相依的兄弟仿佛散發出瑩潤的光芒,浸透心底柔軟的角落。
葉孤城輕輕順着幼弟稍卷的長發,只覺心中有個空着的角落,已被一種熨帖人心的溫暖填滿。
老城主在世之時有兩個孩子,一個是葉孤城,另一個就是葉孤弦。
他們的母親并不是同一個人。
原配發妻死後,老城主就常常去江湖上走動。一次回來時,他帶着個懷有身孕的女子,這女子生下一個兒子,正是葉孤弦。
十餘歲的葉孤城對國色天香的繼母并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作為被白雲城上下寄予厚望的下一任城主,他每日晨昏,從無間斷的苦練和積累,本就分不出什麽旁的心力,對見過一面的小小軟軟幼弟的感覺只有兩個字:好弱。
葉孤弦的身體的确很虛弱。生産她的女子據說出身大戶人家,遭人陷害家道中落不得已颠沛流離,身體還在調養之際就已懷上這個孩子。即便是老城主花了大心力找來珍稀藥材,也無法挽救這孩子的體質。
之後,老城主的一位苗疆舊友許諾可以治好這孩子,不過治病的法子只在苗疆才有效。老城主為了小兒子的未來着想,忍痛應下了這件事。體弱多病的嬰兒不适宜遠行,雙方便約定孩子兩歲時便啓程前往苗疆。
尚且年幼的少城主想到弟弟一年後就見不着了,倒是會主動去瞧他了,這小家夥好像記住了兄長的氣息,會走路了以後就總纏着葉孤城不放。小屁孩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朝着哥哥撲過去,偏偏撲得東倒西歪,怕他摔壞的少城主只得技巧性地停在他奔來的路線上,然後被小家夥咯咯笑着抱住大腿。
思及往事,葉孤城的神色不免柔和幾分,懷念道:“你小時候也是這樣撲過來的,不過那時候只能抱到大腿……”
白弦自許久未見的兄長身上坐起來,不知因為缺氧或是窘迫而臉色通紅,狠狠道:“不許說!”
葉孤城縱容地輕笑,目光下移,便落在少年腰間的玉佩上:“你還留着這個?”
白弦眼珠子轉了轉,得意洋洋道:“刻得爛死了。白雲城主的污點,我當然要留着。”
葉孤城刮了刮他的鼻子,也坐起來與已經長大的弟弟倚在一處。
晨曦微暖。
時間猶如掌中的沙,無論怎樣的挽留也不能阻住它離開的腳步。天光大亮。
終于有人提起了那個話題,白弦道:“哥,你明天的決戰……有什麽打算?”
葉孤城極輕地嘆了口氣,也不遮掩,将與南王商定的計劃娓娓道來。在這個計劃裏,葉孤城顯而易見是個犧牲品,南王一方失敗的話,皇帝必不會放過參與謀逆之人,南王一方即使僥幸成功,也要将知情者滅口。
話已說盡。葉孤城不自然地扭頭,突然有些不敢看白弦的神色。
一雙溫熱的手捧起他的臉,有些強硬地扭轉了他朝着的方向,白弦的神色竟然還很平靜,平靜道:“也就是說,我今天才見到的哥哥,明天就要死了?”
葉孤城已有十餘年沒有見到弟弟,偶爾書信來往自然也談不上熟悉,然而這一刻,他卻能察覺到眼前少年平靜的表面下蘊藏着的危險的暗流……他突然覺得慚愧。
白雲城主本不該慚愧的。葉孤城是個絕世的劍客,修劍一如修心,是非曲直,容不得半點虛假。他本是個頂天立地的人,萬事無愧于心,即便在南王的盛情相邀下加入這滔天的陰謀,他也有自己的考量。
但無論如何,他這十餘年來都沒有盡到兄長的職責是事實。在幼弟以往的人生中,他參與甚少,半年前書信邀孤弦到江湖上走動,也只不過是為了明日之後飛仙島的擔子罷了。何其殘忍。
在葉孤城的規劃中,明日之後,自身成為一縷幽魂,而葉孤弦,則會是新任飛仙島島主、白雲城城主。
對別人狠的人不可怕,對自己狠的人才可怕。
——葉孤城對葉孤弦殘忍,對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呢?生與死,卸下與背負,誰比誰痛苦,又怎分出個高下?
白弦凝視着葉孤城。他的眼裏蘊藏着雪山上終年不化的冰,帶着一種讓人從心底開始發冷的麻木和空茫。
葉孤城迎着這眼神,有些顫抖地伸出了手,似乎想要撫摸幼弟的頭發,靈活的手指卻在瞬間滑到頸項,點住了致人昏迷的穴道。
房間裏,只餘下一聲輕微的嘆息。
作者有話要說:嘤嘤我不是故意虐的,只是寫着寫着就成這樣了
要相信年糕是溫柔的親媽=3=
城主好受的感覺,默默做下決定以為是對別人好,自己背負什麽的【捧臉
隐忍大叔受的趕腳出來了
PS:誠征一個正常的本文文案,要求中心思想突出,古風華麗而且正經吸引讀者【你夠了
我在文案上加了一句“阿弦的千裏尋兄故事”。其中數次把“兄”打成“兇”……真是夠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