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宮闱秘史
陽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陸小鳳的心裏也是暖洋洋的。
昨日決戰之後,西門吹雪和葉孤城都還活着,都将繼續活下去,這豈不就是天下間最美好的事情?陸小鳳想到這件事情,就想到了蔡仙居的火燒炒肝,還有潤明樓的大米火燒和餡餅周的餡餅,他已忍不住要大吃一頓。
白弦又換上了那身藍衣,斷掉的袖子已經被十一補好了。他翻來覆去地瞧着手裏的餡餅,忍不住道:“你說要請我吃飯,就是吃這個?”
陸小鳳笑道:“只要你吃下去,就再也忘不了這滋味。”
餡餅瞧上去灰撲撲的,簡直像是不小心掉在了爐灰裏再被撿起來,白弦猶豫了半晌,輕輕咬了一口,立刻就察覺有一股潤滑的湯汁沿着喉管留下,瞬間就流進了人心裏。這滋味初時凜冽,不多時便轉成纏纏綿綿的餘韻,回味無窮。白弦道:“我總算知道你為什麽這麽喜歡它了,這餡餅周一定和你一樣是個酒鬼。”
陸小鳳搖頭晃腦道:“能把一張餅做出酒的滋味來,我倒是很佩服他。”
兩人肩并着肩,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出了城門。
白弦道:“你到底問不問?”
陸小鳳道:“什麽?”
白弦轉身,道:“既然你不問,我可走了。”
陸小鳳攔住他,摸了摸嘴唇上的兩撇小胡子,才找個位子坐下,接着掏出方幹淨的帕子墊上,才拍了拍旁邊的位子招呼白弦。
藍衣少年毫不客氣地坐在那帕子上,陸小鳳方道:“你本名是葉孤弦,我已經知道了。我想不明白的是,昨晚皇帝為什麽那麽容易赦免了葉孤城的罪?”謀朝篡位的大逆,一個帝王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寬恕的。
白弦斜眼瞧他:“你以為先帝信物,是做什麽用的?”
陸小鳳怔了怔,道:“……免死金牌?”
白弦眼中是明明白白的藐視:“你戲文聽多了吧?這世上哪有這種東西。”即便有,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免死金牌又能免得了幾次?
陸小鳳道:“這我可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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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弦淡淡道:“如朕親臨。”
是夜。十六的月,似乎比十五的更圓。
年輕的皇帝血氣方剛,在夜晚自然會做一些成人的事情。近日正得寵的慧妃輕柔地撫摸着皇帝英俊的面龐,眼神迷離。她瞧着皇帝的目光,是崇敬而迷戀的,就如同瞧着至高的權勢一般。後宮之中,究竟有哪個女人不是如此的呢?
皇帝起身的時候,突然覺得興味索然。他利落地穿好了衣裳,淡淡道:“擺
駕南書房。”他登基雖已很久,卻還是和做太子時一樣喜歡在南書房讀書,累了索性就歇在書房裏,長此以往,那兒倒更像是他的寝宮了。
書房裏已有人。
皇帝揮退衆人,點了燈,才緩緩道:“你總算來了。”有人深夜無聲無息潛入帝王寝殿,他非但不怪罪,反而像是早知如此。
他不怪罪這人,這人卻怪罪他。坐上龍床上的黑衣少年捂住鼻子,嫌棄的理由光明正大:“一身脂粉味,難聞死了,不換了衣服別想上床!”
今日的帝王似乎格外寬容。他從善如流地脫去外衣,甚至換了幹淨的中衣,才重新披上件潔淨的外衫,輕輕道:“我該叫你表弟,或是皇弟?”
白弦的目光如電,凝視了他許久,嗤笑道:“我姓葉。不過我倒沒想到他會把這件事也告訴你。”
皇帝淡淡道:“父皇酒後失語,我才知曉的。”他也坐在了龍床上,将自己的性命置于黑衣少年的手掌之間。
白弦忽然道:“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
皇帝深深看向他,道:“以我的江山起誓。”
白弦挑起眉梢,道:“你就不怕在這裏丢了性命?千金之子,不坐垂堂。”
皇帝道:“銀鈎賭坊的動作很快,三分之一的賭賬我已經得到,想必萬梅山莊和白雲城的也已經在路上了。”
白弦道:“藍胡子倒是個聰明人。”
皇帝仰望着床柱邊垂下的一個金龍飾物,道:“你不像是會白白送上這大筆財富的人。至少我已經知道,葉孤城和西門吹雪都與你關系匪淺。”話說到此處,已經足夠明了。若是帝王死在此處,萬梅山莊和白雲城是跑不了的。
黑衣少年點了點唇,若有所思道:“其實,要讓一個人死亡,有很多種方法的。比如說……你敢不敢看我?”
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黑衣白膚,強烈的對比顯出種強烈的魅惑,額上的朱砂是血一般的赤紅,讓年輕的皇帝聯想到在先帝遺物中找到的女子畫像,潔淨的額上那朵鮮紅的花朵搖曳生姿,只一眼,就生生烙近心中再難忘卻,想要尋找到如斯佳人,不論上天入地,或是出入幽冥鬼府……
“啪”一聲輕響,皇帝回過神時,額際已滲出冷汗:“我剛才……怎麽了?”
黑衣少年道:“你入了魔障。”
皇帝默然無語。
黑衣少年雙眸如含春水,似責怪似擔憂:“這只是低級的障,聽到外界聲響即可破除。我本來以為如表哥一般的心志堅定者,是不會中的。”
皇帝嘆了
口氣,道:“你們母子,都有種魔力。”瞧見少年神色轉冷,他慌忙道:“我并沒有貶低的意思,只是……對不起。”
十多年前,先帝酒醉之後竟強-暴了自己的親生妹妹香山公主,愧疚難當之下賞賜連連,對香山公主更是有求必應,千寵萬愛,容不得別人給她一絲委屈,甚至把自己的信物也交給了她。但香山公主還是逃了,逃得無影無蹤。
小公主果真冰雪聰明,她知道帝王心思從來善變,今日的愧疚,怎知不會轉變成明日的殺意?宮闱秘事,沒有第三個知情人不如連第二個知情人也沒有,豈不是更為妥帖?
白弦笑了起來,苦澀的笑,連哀傷也是細碎的,少年祈求般道:“哥,我們一定要這樣說話麽?”這般勾心鬥角。
少年的眸子是一種墨染般的黑,宛若最剔透的曜石,乍看之下冰冷幽寒,細細瞧去便會發現那脆弱的內裏,脆弱惹人憐惜。當他用祈求地瞧向你時,沒有人能對這樣的目光無動于衷,皇帝也不能。
他張開了懷抱,擁住這個也許和他擁有最親近血緣的人,保養良好的右手取下了發繩,在緞子般的烏發間徜徉,只覺得心中分外寧靜。
仿佛過了許久,才有聲音悶悶傳出:“哥,青衣樓送給你,朝廷也太差勁了吧,連宵禁都沒實行成功過……”貪多嚼不爛,何況西方魔教的為人所知的勢力再大便要威脅到朝廷了。凡事都要掌握一個度。
“好了,今晚哪也別去了,陪我睡覺。”
“不秉燭夜談?”
“我還要早朝呢,會沒精神的。”
黑暗中,白弦勾了勾唇。還有很多事情是年輕的皇帝所不知道的,比如說,香山公主早已心慕江湖,比如說,娘在嫁給爹時還是完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