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白雲城大小姐

海上日出。

金波蕩漾,瑞氣千條,這景象的大氣與宏美,讓人見之心折。幾只海鷗在碧綠的海上、湛藍的天空下飛翔,海浪是溫柔的,款款擺動如同舞動着的少女的裙擺。

但海洋也是殘酷的,風浪、漩渦、暗礁,不知道有多少生命,就葬送在這茫茫大海上。

白弦站在甲板上,輕輕蹙眉。

這麽多年來,他竟是才知道自己會暈船的。江河湖海的船只他都曾乘坐過,許是那兒沒有一刻不曾停歇的海浪,沒有這種始終瞧不見岸邊的不安吧,白弦揉了揉太陽穴,便聽見一個低沉的聲音道:“暈船?”

白弦索性向後倚在兄長寬厚的胸膛裏,稍稍側身躲避迎面而來的海風,道:“還有多久到白雲城?”

身後的人伸手幫他按揉着太陽穴,劍客修長的手指穩定有力,少年舒服地閉上了眼。葉孤弦近距離瞧着靠下來只有自己胸膛那麽高的弟弟,聲音不覺和緩許多:“已經到了。”

海天相接之處,漸漸顯出城市的輪廓。

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

渺遠大海上的一片孤城,遠遠望去就仿佛在白雲之上飄搖,若不是葉孤城如此肯定,白弦便要懷疑那是否海上蜃樓了。

城原本也多為白色,只不過如今卻是披紅黛綠,像是有什麽喜事一般。

葉孤城解釋道:“管家知道你要回來,已經将請帖發往各處了。孤弦可要快些習慣坐船才是,畢竟飛仙島才是你的家。”

白弦仰頭,淡淡道:“哥,你知道我住不了多久的。”

葉孤城撫弄着他的頭發,口氣也是淡淡的:“不論如何,這裏始終是你的家,在什麽時候,都沒有将你拒之門外的道理。”

靠近港口,果然已經可以瞧見許多船停泊在此,想必都是被白雲城的請帖邀請而來。九月十五一戰後,西門吹雪和葉孤城兩人的身價無疑上漲許多,天底下會不賣葉孤城面子的只怕已寥寥無幾了。

因此白弦在人群中瞧見唐天縱的時候,并不是很驚訝的。讓他驚訝的另有其人。最大最豪華的一艘船上下來的人,不正是有些時日未見的宮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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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十一不知用了什麽法子甩掉以後,白弦在京城就沒有再見到宮九的影蹤了。從血液中,他發現宮九與他有着血緣上的聯系,那麽在南王世子已現真身的如今,宮九的身份當然正是太平王世子。

如此說來,九公子不去觀看紫禁之巅的那一戰,也是有其深謀遠慮的。這一次,連皇帝最後也列席了,不是麽?

一身白衣的九公子在人群中并不顯眼,因為自月圓之夜的那一戰之後,江湖上但凡是學劍的年輕人,多穿起了白衣,一時間各地白衣白布價值飛漲,據說前幾日,還有兩個有些名氣的少年為了究竟葉孤城和西門吹雪誰更強打了起來,險些出了人命。

真是個瘋狂的時代。

意圖在一群白衣少年中找尋宮九身影而不得的白弦搖搖頭,如此感嘆。

是夜。城主府的廳堂寬廣,足可以容納遠來的客人。

在海上,珍珠并不像岸上那麽難得,在葉孤城幼時的鍛煉中,便有潛水找尋孕有珍珠的蚌這一內容。海中下潛,考驗的是呼吸及內力的調節;尋找孕有珍珠的蚌,則需要極為細微的觀察。在收獲最大的一次,葉孤城在一只老蚌中找尋到了足有半尺長、散發出柔和光暈的稀世寶珠。

這顆白中帶着種淺藍的寶珠,如今就鑲嵌在城主府的廳堂裏,和着燈光,散發出足以令人心醉神迷的光芒。這光芒照耀着席上海産豐富的菜色,也照耀着人們洋溢着熱情的笑臉。

葉孤城還是一身白衣,周身的氣息卻并不冰冷,這場宴席,将正式宣告白雲城的二少爺、他的幼弟的回歸。

來此的賓客,起先并不知曉請帖上所言的“喜事”為何,直到年逾六旬依然身體健朗的管家宣布葉孤弦的消息。

在這種場合,自然是少不了陸小鳳這個吃貨的,此時他正對着面前的酒筵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樣子胡吃海塞,讓任何一個認出了他那标志性的“四條眉毛”而試圖與他搭話的人都找不出他嘴巴有空閑的機會。不久前的月圓之夜,曾親眼觀看太和殿上那場曠世之戰的人都早已見過了葉孤弦的真面目,是以易容改扮的司空摘星也坐在陸小鳳旁邊,埋頭苦吃。

喧鬧的大廳有一瞬間的寂靜。

陸小鳳不經意得一擡頭,嘴邊的扇貝便整個掉在桌上,發出好大“砰”的一聲。

晚風中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樂聲,美妙如仙。随着這樂聲踏破黑暗而來、出現在門前的,是一位妙齡少女。

她身上穿着件大紅的衣裳,有些長的下擺一直拖在地上,顯出種迤逦的豔麗。

她的黑發披在雙肩,臉色在珠光和燈光的照耀下是種羊脂白玉一般的溫潤,在大紅的衣裳對比襯托之下,精致的五官簡直奪天地之造化。額心一點朱砂,如衣裳一樣是血一般的殷紅——心頭的血,刻在心頭。

沒有別的裝飾,也沒有別的顏色。

她就這樣慢慢地從門外走入大廳,走到葉孤城身邊,輕啓朱唇,聲音中

帶着種山間清晨的水露清香,微笑道:“孤弦來遲,勞煩衆位久候。”普普通通的話語,在她舌尖轉上一遭,便有了種說不出的韻味。

席上的男人們魂魄都要被勾走,女人中也有不少面露癡迷,已不知今夕何夕。

賓客中本有許多女眷,就如同林子裏的鳥兒一樣各有千秋,可到葉孤弦出現時,無論歌喉婉轉動人如百靈,羽毛豔麗多姿如孔雀,舞姿翩跹優雅如天鵝,都低下了曾經高傲的頭顱。

她猶如一只鳳凰,帶着燒灼人心的烈焰倏忽而至,揚起漫天的華彩彰顯存在,栖息在千年梧桐木上慵懶等待百鳥的觐見。

鳳凰本就是百鳥之王,這是開天辟地之初便定下的至理,本就沒有誰能夠反駁。

司空摘星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碰了碰陸小鳳的胳膊,眼睛卻還是舍不得離開那火紅的身影:“她原來是個女的?”

陸小鳳下意識反駁道:“怎麽可能?那小子……”陸小鳳怔住了。他突然想起來,如果在這種公衆場合說出他曾經看過葉孤弦寬衣解帶的樣子,那麽自己的下場一定不會很美好。于是陸小鳳明智地低頭吃海螺,裝作沒有聽見司空摘星的話。妙在席上的客人心思幾乎都已經不在食物上,讓他可以敞開肚皮盡情吃喝。

關于二少爺如何變成了大小姐,很快便有了解釋。紅衣少女語聲溫雅,緩緩道:“還請衆位貴客切勿責怪家兄,兄長只是不願小妹……嫁離家中。”

陸小鳳被一只螃蟹的鉗子嗆住了,簡直痛不欲生。

紫禁城。南書房。

黑影跪在明黃的身影後,詳盡敘述:“青衣樓的聯絡訊號、人員名單、傳令方式我們的人已盡皆掌握,還請皇上示下。”

年輕的皇帝心思顯然不在此處,他凝視着已顯出缺憾的月,輕輕皺眉,喃喃道:“白雲城的大小姐葉孤弦,這就是你的應對之法麽……出乎意料,但确實高明。”

他知道葉孤弦為什麽要保南王世子,因為除去所有競争對手後,他們兩個無疑會正面相對,這也并非兩人希望看到的結果。而現今的性別轉換,則是釜底抽薪。一個少女,縱是才華如何經天緯地,也是不可能成為帝王的。

皇帝道:“明日一早傳我旨意,封南海飛仙島葉氏孤弦為‘昭雲郡主’,添入玉牒。”

黑影應下。

這就是你想要的?如此,你我的交集也減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只可惜,身為帝王,還是有很多得不到的東西。

年輕的皇帝眼中仍是平靜無波,深處卻

有什麽東西在靜靜蟄伏——那是帝王的眼神,視天下為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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