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共浴與私奔
修長的手指撫過寬廣的脊背,拂過其上的淡淡疤痕。
白玉一樣的身體自是極動人的,它并不是毫無瑕疵,但這瑕疵也是極動人的,就如同玉本身的紋理,使它區別于凡塵的玉。
葉孤城作為白雲城的最高武力,經歷的戰鬥自然不少,即便有價值連城的傷藥,也掩不去全部受創的痕跡。
男人的勳章。
白弦這樣想着,手下的動作愈加輕柔。
浴池是用漢白玉砌成的,這種大理石潔白無瑕,質地堅實而又細膩,非常适合雕刻。池中四壁雕刻的多是山川草木、日月星辰,溫熱的水騰起淡淡的霧氣籠罩此方天地,自有一番天上宮闕的氣度。
葉孤城閉着眼趴在池邊,享受着弟弟的服侍。少年的手仿佛帶着種奇特的魔力,知你心意一般輕重适中,時緩時急。
白弦幫着兄長搓完背,就懶懶覆在兄長背上不動了。
葉孤城嘆了口氣,轉過身把他抱在懷裏。兩兄弟在溫熱的水中赤果着抱在一處,就如同在母親的羊水中一般,安全而溫暖。
了結唐門的敵意其實也很簡單。
江湖人也是人,只要是人,就免不了衣食住行,向與唐門供貨的賣家和與唐門交惡的幫派或是施壓或是挑撥,在葉孤城如日中天的現今,唐門就不得不來到飛仙島。
如白弦所料,來的是唐天縱。
唐天縱是個很優秀的少年人,若是唐門大公子唐天儀還健全,下一代唐門的掌門人是誰還很難說,可要是唐天縱帶着足以治好唐天儀唐天容的稀世藥膏回到唐門,下一任唐門掌門人是誰豈不就很清楚了麽?
何況即便使用了黑玉膏,這種四肢上的毛病也不是一年兩年能好起來的。在這恢複的時間中,門派中資質最好的唐天縱又能進步多少?
白弦真正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讓唐天縱對白雲城有足夠的好感。
而這世上有一個詞,叫愛屋及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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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孤城輕輕道:“孤弦,你是不是……要走了?”
水流靜靜包裹,其中的聲音似乎也變得極輕柔,白弦把臉埋在兄長的胸膛中,悶悶道:“嗯。”
絕世劍客穩定的手輕輕插-入他的發間摩挲,帶起頭皮微微的癢。葉孤城瞧着比自己矮一個頭的弟弟,恍惚間似乎見到弟弟剛出生不久時那個小小的包子狀嬰兒,眼神柔和。
靜谧的空氣流轉無聲的韻律,白弦輕輕道:“哥,我好羨慕你。”
葉孤城道:“怎麽了?”憂心的長兄在一瞬間想到了弟弟的身世以及江湖上關于西方魔教冷血神秘的傳聞,就聽這始終讓人放不下心的弟弟道:
“哥,你為什麽比我高這麽多?”
上關于西方魔教冷血神秘的傳聞,就聽這始終讓人放不下心的弟弟道:
“哥,你為什麽比我高這麽多?”
白弦擡起頭來,小臉已經被熱水蒸得有些發紅,他掂了掂腳尖比劃兩人的高度,又不甘心地比了比胸膛的寬度,道:“你看,我這麽瘦……”
葉孤城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道:“你還小呢。”
白弦指控道:“你敷衍我!”
從來不知道何為“童心”的白雲城主捏了捏弟弟臉上的肉,終于糾結着問出了一個疑問:“你準備怎麽走?”若是白雲城大小姐無故失蹤,龐大的“提親人士”群可不會善罷甘休。
白弦神秘地笑了笑:“山人自有妙計。”
誰也不知道白雲城中如今有多少雙暗地裏的“眼睛”,所以兩兄弟是分別出浴池的。待到葉孤城洗好出去,白弦在熱水中發了會兒呆,挑起根頭發懶洋洋道:“誰在偷看?”
一陣風過,眼前就出現了個白衣人。
赫然正是宮九。
九公子毫無偷窺旁人洗浴被抓了現行的自覺,笑盈盈道:“日久未見,阿弦別來無恙?”他這樣說着,一雙眼卻是貪婪地注視着眼前的少年。
宮九從來覺得廉恥這種東西和自己的關系不大,他緊緊盯着池中的少年,視線從被熱氣蒸的粉嫩可口的臉蛋一路滑到優雅的鎖骨,再到露出水面的兩點微微的暈,并對水下的部分表達了向往。
一人池邊,一人池中,一人衣衫整齊,一人身外無物,在中原的習俗看來,自然是後者落了下風的。
在苗疆長大的聖子大人顯然不這麽想,但他讨厭仰視着別人說話,所以白弦毫不猶豫地起身穿衣。
腰肢和雙腿相繼暴-露在稍冷的空氣中,少年絕麗的面孔上一片漫不經心,仿佛篤定宮九不會也不敢做什麽般神态自若,青澀美好的身體上有水珠滴下,随着走動雙腿交替隐現出那個神秘的部位,濕淋淋誘人采撷,毫不設防的感覺在一瞬間幾乎沖垮了宮九的理智。
赤-果的少年走過的路徑蜿蜒出誘惑的水跡,而後就有一扇屏風遮擋了清晰的視線,只餘下屏風後看不分明的身影。
宮九長長吐出口氣,才發現自己方才竟是屏住了呼吸。
思及一會兒出現在眼前将是衣衫整齊的少年,九公子不免覺得可惜,但出乎意料的是,從屏風後轉出的少年依然是幾乎赤-果的。
粉色長裙的面料是極柔軟的,斜斜地裹住少年半邊胸膛,另一邊在空氣中招搖着的細小紅果微微立起,內力充足眼力也充足的九公子還能瞧
見其上微小的褶皺。他忽然覺得喉嚨有些幹渴。
白弦皺着眉赤着腳走到宮九面前,上下打量他幾眼,懷疑道:“你其實也不會穿這種衣服吧?”
宮九幹咳一聲,接過那件粉色長裙熟練地擺弄,一邊伺候白弦穿衣服一邊道:“不知阿弦平日是如何穿衣的?”
白弦配合地伸手擡腳,理所當然道:“自然是十一幫我穿的。”
宮九臉色變了,默默在心裏咬牙切齒半晌,卻是笑了起來,笑着道:“阿弦既然并非女子之身,這個爛攤子又要如何收場?”
“少女”旋身回轉,粉色長裙層層疊疊鋪展宛若桃花綻放,話語間柔情款款教人斷腸:“你不是也想到了嗎?夫君。”
精致的花廳裏,一身白衣的葉孤城正坐在主位上,冰着一張沒有表情的臉聽着各位武林成名人士或委婉或直接的提親辭令。
即便做出“讓葉孤弦自己來選擇情投意合之人”這樣的暗示,不死心地想要攻陷葉孤城這一關的人也有很多,畢竟長兄如父,更何況葉孤弦天天和唐天縱待在一處,眼見按照“她”的心意來自家子侄是沒希望了,因此各位長輩們又把重心放在了白雲城主身上。
突聽一個驚惶失措的聲音道:“城、城主,大事……不好了!小姐、小姐和人……跑了!”
淡藍色的紙上帶着種素雅的熏香味道,其上的字跡娟秀典雅,但花廳裏的衆人已注意不到這一點了,不知是誰喊了句:“墨跡未幹!”就像是施了種神奇的魔法,提親的人一下子散了個幹幹淨淨。
葉孤城走出房門,仰面遙望天際,心中一時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最終還是惆悵地嘆了口氣。
年邁的管家手上拿着件外衣跟出來,道:“大少爺放心,二少爺不會虧待了自己的。”
葉孤城輕輕道:“嗯。”
海上正展開着一場追逐戰。
無數大大小小的船只分布在這一片海域,最前方的正是其中最大最豪華的一艘船,宮九的船。
“登徒子快把葉姑娘放下!”
“哎呀你就不能劃得再快點兒!”
“少年,小的已經連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了!”
“……”
“讓開,本少爺親自來!”
“少爺船不是這麽劃的,哎呀!”
“……QAQ”
宮九摟着美人,心情愉悅地遠眺着綴在後面的翻倒的船只,笑着道:“這是不是就叫……紅顏禍水?”
白弦眉目彎彎,單手托着一杯酒舉在宮九唇邊,曼聲吟道:“溫柔鄉,英雄冢,
紅塵就識美人香,萬裏江山……一杯酒。”
他的聲音愈發低不可聞,盈盈帶笑:“你敢不敢喝這杯酒呢,表哥?”
第二卷·完
西門吹雪與葉孤城這兩大絕世劍客決戰紫禁之巅的那一夜發生了許多事,白弦相信在京城手眼通天的宮九不會對此一無所知。
那一夜南書房中,随着陸小鳳進來的還有一批大內侍衛,他們進來之時雖然沒有聽到自己的身世,但卻見到了自己将先帝信物交托給皇帝以換取對葉孤城的既往不咎。擁有先帝信物,且被當今天子封為“昭雲郡主”,那麽他的另一重身份,豈非也好猜得很?
宮九自然能想到白弦正是昔年最受先帝寵愛的小公主香山公主之子,而白弦既然是葉孤城的兄弟,他的父親就是白雲城老城主了,如此一來,身兼兩朝血脈便是如履薄冰——有些你以為是秘密的東西,從來就不是什麽秘密。
如同宮九能夠隐隐約約猜到白弦是為何而男扮女裝。
也如同白弦已經知曉了宮九太平王世子的身份。
太平王世子不在其領地,而是在江湖上四處游蕩,甚至未奉诏而入京,細細追究起來,這已是死罪。
所以太平王府當然有另一個“太平王世子”。
也因此,這一層身份,縱然是宮九的底牌之一,但這底牌在不到最後一刻時非但沒有絲毫作用,反而是不得不隐藏起來的。
被旁的人叫破了身份,若是常人只怕就要驚惶失措進而或委曲求全或殺人滅口了,但宮九卻沒有什麽思量,他只覺得很愉快。
身份、血脈、能力、性情……白弦是有資格和他站在同一高度的人物,甚至旗鼓相當。與如此人物,無論為敵為友,都是平生一大快事。
九公子面上依然笑得很是風流倜傥,他喝下那杯送到唇邊的酒,甚至刻意微微親吻少年圓潤的指腹,滿意地瞧着那根手指敏感地縮了縮,才悠然道:“表弟是如何知道阿九的身份的?”他的手更緊地箍住“少女”的腰,技巧性地磨蹭起來。
白弦低垂了眼簾,掩住眼底的神色,柔順地倚在身邊人懷裏,輕輕道:“表哥可知道蠱?”
宮九心念電轉,若有所思:“蠱術向來神秘,不是此中之人,難以知曉其中奧秘。是那一日……我的血?”
“少女”輕輕道:“表哥果真料事如神。”
九公子不知為何竟有些煩躁起來:“不要這樣和我說話!”太過柔順了,簡直和那些臣服于他之下的人沒有區別。他粗魯地擡起“少女”的下巴,卻見那張惑人的臉上滿是不耐,傲慢得天經地義。
然後他的心情,也就漸漸平複下來。
白弦妩媚一笑,一把推開這人走上甲
板邊緣,朗聲道:“衆位少俠,還請聽小女子一言。”她的聲音清魅而柔和,在內力的增幅下遠遠傳出。
粉色的身影缱绻動人,輕柔的嗓音珠圓玉潤,喧嘩的海面竟一瞬間沉靜下來。
“少女”淺笑動人,恍若千樹萬樹梨花開放:“衆位家學淵源,自是不凡,他日江湖神話,必有姓名,如此求娶孤弦,倒是教小女子置身無地了。”
“她”話鋒一轉,幽幽道:“但衆位少俠扪心自問:求娶孤弦的緣由,到底是小女子的顏色,或是小女子身後的白雲城,抑或朝廷?”
此言一出,很多心思直些的便有些慚愧了。門派越大,經營的生意越多,若是能和白雲城達成合作關系,若是有朝廷做後盾,很多事情就會換了個模樣,很多以往不得其門而入的圈子也會敞開大門。更何況,葉孤弦本身也是個絕色的美人,自有引人向往的魅力。
“少女”垂首低眸,娓娓道來:“小女子與兄長,本是同父異母。父親深愛結發之妻,于小女子之母的關聯,更似知音。孤弦一直很羨慕父親與母親的生活,一個撫琴、一個弄笛,天籁之音,天作之合。怎奈天公不作美,母親到底是早早去了。那一日,父親摔碎了古琴,慨嘆知音。”
白弦頓了頓,目光如含秋水,脈脈而動:“‘知音少,弦斷有誰聽?’小女子一人,不過是根孤弦罷了,而九公子,正是使小女子的生命得以完整的人,也是小女子一直等待的人。”
宮九适時地走上來,深情而專注地凝視着白弦,白弦也凝視着他。兩人的眼中只有彼此,兩人的世界,重合成一個完整的圓。
“少女”被九公子牽引着旋身回轉,深淺漸變的粉色裙擺氤氲出神秘的夢幻,随着絕代的佳人飄零而去,芳蹤杳杳。
濤聲不絕,似乎也在為這美妙的故事伴奏。
直到那艘豪華的大船消失在海天交界之處,才有人一臉莫名道:“等一下,那個九公子是怎麽和葉小姐認識的啊?”
衆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若說是在那晚宴席之前兩人就私定終身的話,葉孤弦大可直接告知兄長或是直接私奔,萬沒有道理搞出“招婿”這等事來;若說就是在這飛仙島上的話……立刻就有專注研究葉小姐每日路線十一天的人叫道:“黃昏到晚上,難道是這段時間……!”
“那個九公子是怎麽潛入城主府的?”
“作弊啊!”
“怎麽能這樣!”
“那小白臉到底叫什麽名字?”
“誰以前聽說過什麽‘九公子’啊?”
“擦,這小子剛才一個字也沒說,躲在女人後面算什麽好漢!”
“……”
既然提親的目标都不見了,衆位心情沉重的提親人士也只能在管家禮儀周到而誠懇真摯的致歉下離開了飛仙島。
于是三五日後,關于“吃軟飯的小白臉”“名不見經傳”“打腫臉充胖子”“手段卑鄙人品下流”“花花公子”九公子的消息就已經傳遍江湖,衆位羨慕嫉妒恨的少俠們發誓要掘地三尺,把這所謂的九公子的祖宗十八代都挖出來大白于天下。
本來嘛,如果抱得美人歸的是個背景過硬手段厲害武功高強的知名人士就算了,偏偏宮九以前隐藏得實在太好,江湖上竟然愣是沒有人知道這“九公子”是何許人也,簡直就像是突然蹦出來的,又不聲不響地拿下了“白雲城大小姐心上人”這一榮譽稱號,也不怪深感自己被狠狠耍了的武林年輕一輩心理不平衡了。
白雲城“招婿”事件似乎就這樣落下帷幕了,帶來的效果除了九公子在江湖上奇臭無比的名聲外,還有唐天縱意外收獲的普遍友善态度,看着那一張張寫滿了“終于找到墊底了,兄弟你比我還要倒黴呀”的臉,唐門子弟中的第一高手哭笑不得,只得裝作傷心人士流連酒肆對着圍觀群衆作心如死灰狀,如此一來倒是給唐門建立了不少友好關系。
偶爾午夜夢回,想到那位絕麗靈動的佳人,唐天縱隐隐覺得,這或許也是葉孤弦早已算準了的。
流連酒肆的當然不止唐天縱一個,無酒不歡的陸小鳳也在其中。
“哈哈哈哈哈——”陸小雞抱着肚子滾到了桌子底下:“七童,你說好笑不好笑,阿弦那混蛋,居然耍了整個江湖啊!”
花滿樓臉上是溫暖的笑意,故意嘆了口氣道:“阿弦是不是混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再這樣下去老板娘就要來趕人了。”
陸小鳳瞧了眼手持雞毛撣子盯着他的老板娘,收起一臉的醉鬼相正襟危坐道:“七童,說起來,你聽說過這個‘九公子’嗎?”
花滿樓道:“從未聽聞。”
陸小鳳伸了個懶腰,攤在了桌子上:“不管了,反正總會見面的。”
花滿樓笑了笑:“阿弦我自然放心,他不是個會虧待自己的人。”
白弦當然不會虧待自己。
他此時,就在這艘船上最大最舒适的一間艙房裏。
一艘大船要在海上航行,十來個水手下人自是少不了的,而十一傳來的消息卻是無法上船。
十一易容改扮的功夫即便比不上司空摘星,也不會差了許多,他無法改扮成水手下人之一登上船只,恰能說明這條船上的每一個人都經過了嚴格的訓練,相互之間必定也有知交好友或是約好的暗號之類。
易容并非神話,不聲不響地代替一個你很熟悉的人,相處下來必定露出馬腳。
那麽,在京城潛藏勢力如此龐大的九公子,又為何要訓練這些水手,或者說,他有什麽經常用得着這些訓練有素的水手的地方呢?
在京城中的每一處,好像都有九公子的勢力,而白弦卻直覺那只不過是這位表哥勢力的冰山一角罷了。
無論如何,自己的安全還是有保障的。
如今明面上的南王世子已死,白弦和宮九在大方向上都站在當今天子的對立面,正是天然的盟友。
總覺得還有些暈船。少年脫下那件女兒家的粉色長裙,嫌棄地抛在一邊,和衣而卧。
探尋這位表哥的底牌,也是個有意思的游戲呢。過河拆橋……也要先過了河才行,不是麽?
白弦這樣想着,唇角勾起的弧度恍如春風般溫暖。
————第二卷·決戰前後·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