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自從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之後,立秋一直非常謹慎。眼見藏身的地方出現了一名那麽危險的人類,立秋自然是不敢再繼續待在原地。
他連夜跑了好幾條大街,跑到月降日升,清晨薄霧籠罩大地。
立秋眼睜睜地見着大街上的人類越來越多——于他而言,這相當于是隐蔽自己的難度越來越大。
他誕生于另外一個世界。在那裏,無數同類與他一樣終日游蕩在陰暗的角落,挑選一些落單的獵物“進食”。
有的時候運氣好,當他進食完畢的時候,獵物甚至都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被掠奪了。運氣不好時,獵物會直接揮舞着武器向他沖上來,将他暴打一頓,不過沒關系,耐心等個半個鐘頭,他就會在一處綠色的泉水邊上重新出現。
他并不喜歡那種挨打的滋味,奈何在他的家鄉,遍地的人類“玩家”随便挑一個出來,都能使用威力強大的技能将他暴揍一通。
為了少挨點打,他被迫将隐蔽與逃跑技術練得爐火炖青。
他在大街小巷的陰影中迅速挪移。如果他不主動顯出身形,少有常人能夠發現他的存在。
幸好昨晚在路過的一個角落裏撿到了件連帽大衣,能将他從腦袋到小腿都遮得嚴嚴實實,行動起來也比之前裹的被子要方便許多。
“要遲到了!快,快讓開!”
“嘟嘟嘟——”
“你這小鬼會不會騎車啊,大馬路上急剎車是想謀殺啊!”
“我、我沒有!剛才好像有人要從我前面過,但、但沒見到人影,可能是野貓吧,對不起對不起!”
立秋安全融入馬路另一側的陰影中,絲毫沒有差點引起了交通事故的自覺。他向下拉了拉帽子,将自己的整張臉都藏了起來。
他早就發現這個世界與自己的家鄉有着非常大的差別。
獵物們成群結隊地在大街上來來往往,頭頂上沒有紅、藍、黃三色的長條框,手裏不再拿着危險的短刀長劍或法杖,**也不再騎着野外馴服的各類野獸,反倒喜歡坐在方方正正的盒子裏,又或是像剛才那人一樣騎着一把浮在空中的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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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這個世界觀察了幾天,本以為能比以前的世界更安全,卻沒想到遇到了昨晚那人。
好吃是真的好吃,危險也是真的危險。
他走過一條又一條的大街,卻始終找不到另一處鮮有人煙的安全之所。
立秋在心裏嘆了口氣。
可惜了那麽好的一個窩。
突然,大街前方傳來一陣騷亂。
玻璃砸碎的清脆聲,車輛剎車時車身與地面撞擊的碰撞聲,人們恐懼害怕的尖叫聲,各種聲音混雜交錯在了一起。
人們向着四面八方逃離,身上多多少少都蒙上了一層灰色的光暈。
立秋有些好奇。他逆着人潮,悄無聲息地靠近了騷亂中心。
要是換做以前,他想做什麽直接就上了。哪怕被砍了腦袋,耐心等個一二十分鐘,就能重新從生命之泉裏邊毫發無損地爬出來。
用獵物們的話來說,那應該叫做“複活”。
但現在不行。
立秋沒有嘗試,也不敢去嘗試這個世界有沒有生命之泉。
因此他停在了騷亂中心的外圍,冷靜地觀察着發生的事情。
混亂的源頭是一名人類,但這名人類與周圍其他人又有所不同,他身上的光暈濃烈得能把立秋雙眼晃瞎。
那人好像失了神智,四肢着地,嘶吼着撲到一名路人身上,張口就要對着路人的肩膀咬下去。原本那名路人還只是驚慌,但一看到對方張嘴之後那粗長的獠牙,立馬吓得臉都白了。
周圍的路人尖叫着逃跑,生怕這個瘋子下一刻就會往自己身上撲過來。只有一名比較冷靜的青年,逃跑的同時不忘拿起光腦報警。
相比之下,陰影之中一動不動的立秋反而顯得有些惹眼。
鮮豔的紅色與沉悶的黑色交雜纏繞在那名肇事者的身上,其味道比起周遭其他人來說要鮮美得多,但比起昨天遇到的獵物還是差了許多。
立秋想着,也不知道到底差了多少。
他觀察了一下四周,确定沒有隐藏着什麽危險人物,這才悄悄地張了張嘴。
嗯,有味道,但比起昨天吃到的果然還是差遠了。
即使如此,這個發現還是讓立秋振奮了許多,光是“有味道”這一點,就足以讓他開開心心地回味四五天。
失去理智的男子張着嘴,尖利的獠牙剛要插進路人的肩膀中。突然,他身形一頓,灰白的眼瞳突然多了些黑色。
那名路人趁着這個機會急忙甩開了男子的爪子,踉踉跄跄地滾到路旁,手腳并用地喊叫着逃走。
“吼!”
男子見獵物逃跑,憤怒地吼了一聲。這時,他見到路旁靜默着站立的立秋,便将他當作了新的獵物,嗷嗚一聲向着立秋直直撲去。
立秋見四周已經沒了別人,便不躲不避,張口一吸,毫不客氣地将男子身上那層紅黑光暈全部剝光。
“嗝。”
立秋将大衣往下拉了拉,以免尾巴變長後露在外面。
男子的身形被定在了原地,眼瞳中的灰白色像是退潮一般褪去,異人的長爪與獠牙也在短短幾秒之內恢複了正常的形态。
他踉跄兩步,跪倒在地上,眼裏殘留着失控被遏止的茫然。
遠處有車聲臨近。
男子茫然地擡起頭,眼前已經空無一人。
立秋的視覺與感知都非常出色。
他很快察覺到了有人在靠近他們。不僅如此,他還能确定其中領頭的,就是昨晚只身闖入了自己藏身巷子的那個人。
他為什麽在這?想追擊自己?
立秋剛一分辨出對方的身份,就直接轉身離開了現場,但好奇心讓他沒跑太遠,停留在一公裏外的大廈樓頂觀察着事故地點。
逢何帶着兩名員工趕到現場。他們停下懸浮車,驚訝地發現這名發病患者已經恢複了正常。
一名員工看了眼時間,驚訝道:“這才多久,從我們接到消息過來還不到十分鐘吧?居然這麽短時間內就能恢複正常,難道是輕症患者?”
另一名員工無語地指了指四周的一片狼藉:“這?輕症?”
說話間,他們已經将患者的雙手拷在了身後。對方還沒回過神來,任憑他們随意擺布。
“逢所長,他這樣還需要打抑制劑嗎?”一名員工問道。
“等會兒。”逢所長走到患者的面前蹲下,雙手捏住了患者的臉頰。
他仔細觀察了一下患者的神情。
患者雙眼無神,盯着虛空某處。逢何直覺這神情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見過。
有些患者在發病之後确實是會發怔片刻,但如果仔細觀察,兩種神情間還是有些差別的。
不知怎麽,他的腦中突然浮現出一對毛茸茸的細長耳朵。
哦,想起來了。
自己昨晚好像也露出過這種神情。
逢何一挑眉毛,被前任王所長遺留下的各種小問題搞得靜如止水的心思重新活絡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兩名員工。
“不用,直接用抑制雙極片就夠了。你們先把他帶回去,一切處理方式和建檔流程按我早上說的來做,街道善後工作直接聯系維安部來處理。有問題嗎?”
“沒有!”兩名員工異口同聲地回答道。一想起早上剛剛同步下來的新版流程,他們就覺得一陣牙酸。
“逢所長,您這邊是還有什麽事嗎,需不需要幫忙?”一名員工大着膽子問道。
“不需要,別多問,快滾。”
輕松地打發掉兩人,逢何突然覺得當個所長也沒什麽不好的。想做什麽都沒人管,也不用絞盡腦汁去想借口。
嘿,真好。
他觀察了一下四周,很快鎖定了一個方向。當即騎上自己的懸浮車,沿着這個方向快速駛去。
立秋坐在遠處樓頂上看着逢何等人處理患者,确定對方并不是沖自己來的,緊繃的身體這才放松下來。
他看着逢何同兩名同伴分離開來,坐上一只能夠漂浮的“坐騎”,然後……
嗯?朝着他的方向來了?
一公裏的距離對于懸浮車來說根本就不叫距離,轉眼之間逢何就到了立秋藏身的樓下。立秋一慌,立馬跳下高樓向着小巷子裏竄去。
他竄過一條條大街小巷,身後的懸浮車緊緊地跟着他,保持着十米左右距離,卻怎麽甩都甩不掉。
立秋很快就絕望地發現自己根本跑不過對方。
他在一條小巷中停下了腳步,隐藏在陰暗之中。
少年調整了下自己的呼吸,做好了随時迎敵的準備。
這個人類也太記仇了吧。他想,還好自己剛進食完,只要找機會毀了對方的“坐騎”,自己就有辦法逃脫。
立秋腦中想象了許多種逢何出手的方式。
卻沒想到,逢何竟舉着雙手下了車。
“別緊張,我只是想來跟你道個歉。”
逢何對着無人的小巷笑眼彎彎,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語氣比起他平日裏的那副态度不知道要溫和了多少。
“昨晚反應有點大,抱歉,我不該對你動手的。”
他試探着向前走了一步,一邊說道:“你的能力很厲害。昨晚我的狀态不是很好,多虧了你才讓我冷靜下來,謝謝。”
是能力?還是利用了外部手段?逢何不知道。在他記憶裏,昨晚并沒有接觸到什麽特別的東西,因此猜測上更偏向于特殊能力。
立秋沒有回應他,他也不氣餒,再次試探着向前一步。
“你是在做實驗嗎,還是在吸收能量?這幾天我都會路過那條巷子,如果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可以在那裏等我。當然,要是能像昨晚一樣就更好了,我會很感謝你的。”
立秋隐藏在陰影中聽着逢何的話語,心中冷哼一聲,自己像是那麽好騙的嗎?
小巷過于安靜,男人一下也不能确定那人——如果是人類的話——還在不在這裏。他想了想,還是補充了一句。
“放心,我不會對你動手的。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綁了雙手再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