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深藏在地底下的一座建築中,通白的牆壁與地板顯得有幾分逼仄。幾名身着淺綠色大褂工作服的員工聚在透明玻璃的一側,他們一邊注意着玻璃房內的情況,一邊在本子上做着記錄。

“草,怎麽又暴走了?明明一天就吃一頓飯,哪來這麽多的精力來找事兒啊?”

“要不怎麽說他們是怪物,不能按我們的标準去看嘛。”

“但他們是怎麽搞到一起的?前兩天我才檢查過電磁屏蔽器,不可能出問題。”

玻璃房中,逢何一把抓住身旁一名患者的後腦勺,将對方的腦袋對着牆壁用力砸去。與此同時,他身體一矮,躲過了後面襲來的三把冰刀。

這些患者的眼神迷離,雙眼像被蒙了一層霧,原本漆黑的眼瞳變得灰白——而這也是人們判斷精神異常患者是否發病的主要判斷依據。

發病者會失去理智,任由破壞欲主宰自己的行為。

特制頭盔将逢何的整個腦袋包裹得嚴嚴實實,這是為了防止監管者們在與發病患者接觸的過程中受到精神層面的影響。

因此沒人能夠看到,藏在頭盔中的那雙眼睛,竟然也是一片灰白。

“不夠,不夠啊。”

沉醉般的呢喃聲在一名患者的耳邊響起,緊接着,一只拳頭重重地砸在他的腹部。巨大的力道讓他瞬間飛了出去,砸落在牆角。

身着淺綠色大褂的員工們站在玻璃房外看着這一切,他們并沒有發覺不對,只覺得逢所長揍起人來可真猛。

逢何将目光落到最後兩名站着的患者身上。

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嚣着讓他破壞眼前看到的一切東西,胸腔中滿溢着的各種情緒也在激烈地碰撞、發酵,最終為這份欲望添磚加瓦。

但是不行。

他咬碎了藏在舌下的一顆藥丸,一邊躲過兩名患者的襲擊,一手一人将他們腦袋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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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狂暴的患者很快失去意識,徹底癱軟在地,滿屋的異常現象也随之消失,空中漂浮的冰制道具直接消散,化作水流打在地上。

逢何站在原地等了會兒,直到雙眼中朦胧的灰霧全數褪去,重新變得漆黑而清明。

他不緊不慢地從兜中掏出一管針筒,彎下腰,熟練地插入患者頭皮,将抑制液注射進去。為所有患者注射完抑制液之後,他才拍拍手向外走去。

“哼,這些怪物除了浪費社會資源之外真是一點用處都沒有,一發病就跟瘋狗一樣到處亂咬。”

“不過幸好逢所長來了,不然基地又得被掀一次。逢所長再過兩年應該就能升到一級監管者了吧,啧啧,這還不到三十呢。”

隔離房大門緩緩打開,等候在外面的工作人員見狀立馬停止了竊竊私語。

“嘭!”

沉重的頭盔被扔在了這幾名工作人員的腳下,骨碌碌地滾了兩圈。幾名工作人員被這動靜吓了一跳,立馬噤聲低頭,不敢看逢所長的臉色。

逢何将他們先前的話全都聽在耳中,只覺得好笑。

要是讓他們哪天知道,他們口中的天才監管者其實就是一名精神異常病症的重症患者的話,會不會吓得直接辭職回家?

好在他已經習慣了這種話語,面上并沒有露出幾分怒意。

“治療日志呢?”

長靴一步步地踏在光滑的地板上,規律有序的噠噠聲給人帶來了極大的壓迫感。一名工作人員老老實實地遞過了手中的記錄本,然後退回去跟其他幾位同僚一起縮着腦袋沒敢出聲。

逢所長随手翻了幾名患者的治療記錄。

患者的情況各不相同,處理方式也不一樣。但這一翻,入眼的全是清一色:一級病房加強管理,每日一餐,3天用一次藥。

他嗤笑一聲,絲毫沒有掩蓋語氣中的嘲諷。

“不愧是王所長,幹了十年都還得靠着他爸才能買到個二級頭銜,這治療方案可真是公平公正一視同仁啊。”

他慢條斯理地脫下手上戴着的白手套,上面不均勻地沾了些血。

将手套朝着牆角随手一扔。

“從現在起,一切按照聯邦标準,一日三餐不許減份,每天4個小時自由行動時間,并從明天開始重新評估所有患者的用藥量度。順便把人都給老子塞回三級病房去,就他們這種強度還需要鎖手鎖腳全天候電擊?”

幾名員工面如菜色。

笑話,看看聯邦哪家監管所會真的按照标準行事。一日三餐?自由行動?三級病房?這簡直就是在慫恿患者們“越獄”啊,連buff和機會都給送到面前去了!

他們想起來了,好像傳聞裏逢何确實是在上一處任職的監管所中喊過要改革,奈何一直被上司壓着沒能成功。

這個笑話一度和他的少年天才之名一起流傳在圈子裏的八卦故事裏。

老員工們覺得到了自己該站出來的時候了。

“逢所長,聯邦标準行不通啊!你看看前些年山城出的那事兒,他們只會更加猖狂,直到掀了我們所啊!”

“是啊所長,人權部門又不會找上門,我們哪來這麽多閑置資金和人手……”

逢何面無表情地掃過兩人,冰冷的目光立馬讓他們噤了聲。

他扯動嘴角,笑得冷酷無情。

“今晚把之前所有的工作條例整理成文檔,明早上班前放我桌上。之後所有規範按我說的做,有意見的自己滾蛋。”

說罷,他便不再理會這些低着頭戰戰兢兢的老員工們,擡腳走到基地大門前,擡手按上掌紋識別區,“滴滴”兩聲識別通過打開了門,準點下了班。

逢何換了身衣物。監管所是晚上八點下班,此時天色已晚,他沒有耽擱,直接開車回家。

精神異常病症療養監管所的員工需要随時随地做好任務支援的準備,因此員工宿舍便直接建在監管所上方的土地上。作為新任所長,他自然是被分配了一間最好的房屋。

但早在前往海城報道之前,逢何就在城區邊緣地段購置了間小別墅。地段偏僻,隐蔽性強,比起遍地都是針孔的城區中心要叫人安心許多,也免得24小時都要擔心工作出問題。

沒開多久的車,沿路就已經感覺到了兩三股不一般的存在。

本該随時盯梢着全城動靜的監管者們,此時都不知道窩在了哪個角落裏——當然,正在開車的這位監管者已經下班了。

“這麽差的治安,難怪大家都喜歡往這邊跑。”

逢何低聲嘲笑一句。

單人座的懸浮車飛馳在馬路上,沿路人煙逐漸稀少。

寂靜之中,耳邊隐隐傳來一陣意義不明的低語聲,後視鏡裏反射出的雙眼像是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白霧。

一直壓抑着的過于充沛的情緒像是松開了禁锢,喜悅、憤怒、激動、厭煩等情緒在胸腔裏群魔亂舞,嘗試着吞噬他的理智。

又來了。

逢何沒有減緩車速,面上沒有絲毫意外。他一手穩着方向盤,另一只手熟練地從車裏找出半片藥片服下。

藥物起效很快,不過三分鐘的時間內,雙眼就恢複了一片清明。

但這種藥片只能壓制兩個小時,且由于抗藥性與份量不足的問題,自己大概在半個小時後就會面臨精神暴走的問題。

懸浮車駛過一條又一條的巷子,眼見再有五分鐘車程就能到家,他卻突然想起前幾日收集情報時見到的一則傳聞——

東巷鬧鬼,專食活人精氣。

鬧鬼?

逢何悄悄舔了舔嘴唇,将車子停在了距離東巷不遠的一處角落裏。

興許是藥效還沒發揮完全,他的腦海中滿是期待。

不知道這次抓鬼打假又會遇到什麽驚喜。

偷渡客?星際逃犯?殺手組織?躲藏的精神異常病病患?再不濟像是上次打假時遇到的星際販子也勉強可以“借”來緩和病情。

漆黑的夜晚沒有星辰,月光也在雲層的遮擋下藏起身影。

男人雙手插兜,外套上連着的帽子遮住了他的雙目。他的姿态從容不迫,只身一人毫無畏懼地踏入東巷,截斷了投向巷子裏的最後一束光。

目光所至,一片黑暗。

黑暗之中,一個身影睜開雙眼。

幾乎是本能一般,他盯向巷子口,那裏散發着一股極其誘人的食物香味。

好餓,好香,只有一個人。

立秋悄無聲息地在黑暗之中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雙目緊緊地盯着獵物,喉嚨不自覺地吞咽了下。

那個人影的周圍滿溢着一圈光暈,赤紅、暖橙、藍青,各種顏色混雜在一起,十分誘人。

換做平時他或許還能抵擋一會兒美食的誘惑,但此時,已經餓了整整三天三夜就差沒餓昏過去的立秋一刻都無法多忍。

不見他有什麽動作,只是輕輕張口一吸。

咻嗚。

獵物身上的一圈光暈随着他的動作從原主身上抽離開來,化作絲線,吸入立秋的腹中。

立秋的臉上露出一抹餍足的笑意。這一大口食物落肚抵掉了三日的饑渴,更別說那種美味是他從前從未遇到過的——沁香怡人,回味無窮。

但還沒來得及多回味兩下,立秋的身影急速向後一躲,擡眼一看,那只異常美味的食物站在了他原本躲藏的位置上。

立秋在黑暗中的視力是非常好的。

他能看到那名人類的臉上還有些懵逼,但很快又生出了興奮、激動的情緒,像是見到了什麽不得了的寶貝一般。

原本稀薄了許多的光暈一下子又炸開來,比起一開始還要厚實許多。

對方在黑暗中精準地找到了立秋的位置,四目相對。

“怎麽做到的?”

黑暗之中,男人的語氣異常興奮。

危險,要逃!

立秋腳踝一扭,帶着整個身體側過身,堪堪躲過來人的拳頭。

眼見攻擊落空,逢何卻是咧嘴一笑,拳變五爪,一把抓住立秋身上包得圓鼓鼓的“衣服”。

立秋面色一變,雙手緊緊扯着包裹着他的那層“衣物”。

“撕拉——”撕裂的聲音響起,立秋的手上卻只剩下一塊布料,整張面容猝不及防地暴露在黑暗之中。

顧不得留手,立秋張口吸光了對方身上所有光暈,趁着逢何愣怔的片刻轉身就跑,直接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逢何站在原地沒有動彈。情緒像是全被清空了一般,識海之中再無波瀾,只餘下一片平靜。

怔了好一會兒,他才從這種狀态中慢慢恢複過來。

雲層不再遮蔽着月亮,柔和的月光灑下大地,打在逢何的身上。

他擡起手,手上抓着的“衣物”竟然是一層破爛的棉被。

逢何仰起頭,望向立秋消失的方向,無聲地咧嘴笑着。

但他剛才似乎是眼花了。

他好像看到了一雙毛茸茸的耳朵,更不可思議的是,身後竟還連着一條會動的尾巴?

錯覺,一定是錯覺。

小巷盡頭的後方有一棟二十多層高卻破敗廢棄的大樓。立秋蹲在頂樓邊上,剛剛打鬥中扯下來的一點布料只能勉強包住他的身體。

夜風吹過,立秋頭上一對毛茸茸的耳朵扁平而細長,對于風的感知非常敏感,只好用雙手卷起耳朵,捂在手心裏防止被風吹到。

立秋緊抿着唇,對于剛才發生的事情感到十分不愉快。

但生着氣的同時,他又不禁想起剛才那只獵物的味道。

咕嚕。

好想再偷吃一口。

作者有話要說:

歡迎小天使,愛你們,麽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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