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他坐上出租車,信息一條接一條地發過來——

“本來以為這份工作你堅持的時間長一點,這才半年,又不幹了。”

“你的毛病永遠都改不了,自私自大,從來不反省,我不會再對你抱一點希望。”

“你拿什麽結婚?拿什麽養孩子?與其讓他跟你一起受苦,不如不來到這個世上。”

“不要再來找我,你帶給我的只有不幸。”

信息全部已讀,再沒有新的。

出租車只能停在村口,他付了錢下車,在狹窄的充滿鹹腥味的巷子裏奔跑。一口氣爬上樓,門敞開着,他跳到嗓子眼兒的心緩緩地落了回去。

跨進屋裏即僵住身體。

還是那套房子,卻又不再是那套房子,屋裏沒有他要見的人。

房東坐在那張破沙發上,手裏拿着一個小小的賬本,見他回來,說道:“還有什麽事?”

還?他抓住了這個字眼兒,喉頭滾動了兩下,才問:“她呢?”

房東霍地站起來,“我剛把押金退給你女朋友,這房子裏的東西,她說懶得搬,也折價賣給我了。”

周嚴果明白了。

現在的他,人財兩空。

房東也瞧出些不對,立刻拿出合同跟收據,“你看,是你女朋友親手寫的。”

周嚴果沒接,也沒看,提起唯一屬于他的那個背包,轉身離開了這套房子。

韓念初回到45樓,腦子裏不斷地回想着周嚴果的事。現在的他,與她認識的周嚴果相去甚遠,失意落魄,他在無限風光時,個性都相當乖戾,而今看起來簡直渾身灌滿火|藥,連氣息都相當危險。

她努力地回憶,然而她一直在國外,很少留意國內的信息,待她回國時,他已經財勢滔天,關于他判刑的消息撤銷得差不多了,只聽說他是自首,判得很輕,同行也極少說起,她也并不關注這些與研究無關的八卦,以至于現在什麽都想不起來。

只是,他是兩年後出獄的,如果他現在還沒有入獄,那麽離他出事的時間也近了。

電腦安裝完成,正在重啓,她擡起頭,總覺得還有什麽事給忘了。

她揉着腦袋,冥思苦想,混沌才被一道光劈開——

何謹修!

他該不會還在食堂等着吧?

随即她又在心裏搖頭否認了,雖然平時她去回收餐具了回來,他都還在圓桌坐着,跟她一起回45樓,可這也不代表他就是在等她啊。

想着她又安穩地坐了回去。

電梯門在這時開了,何謹修冷着一張臉走出來,韓念初急忙看去,那臉色一看就知道大事不妙。

他也只瞅了她一眼,那一眼,滿腔憤怒。

韓念初揉了下額頭,抓起桌上那個還沒來得及吃的蘋果,抱着亡羊補牢的心思跟了上去。

何謹修大步跨進辦公室,在辦公桌後前坐下,立刻就拿起平板電腦。

韓念初隔着平板電腦,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失去了參考依據,猜不出他的心境,一時也無計可施。

站了半晌,她把蘋果塞到他眼前,“昨天我錯了,不應該不告而別,現在誠摯地跟你道歉,希望你接受。”

何謹修垂眸,聲音清冷,“你的誠意,就是一個食堂免費提供的蘋果?”

韓念初沒有窘迫,坦然地把蘋果放在桌上,“不然你說,我怎麽做你才能接受我的道歉?”

何謹修把平板電腦給她,“你自己看吧!”

韓念初接過來,是那條采訪的新聞,內容倒是很客觀,對公司進行了大篇幅的正面宣傳。她拉到最下面,評論非常過分,議論何謹修穿着那套衣服就像是去會所上班的,小白臉,New money……以及惡意的揣測和質疑——這麽膚淺的人不去混娛樂圈,到科技行業是因為騙錢更容易?

她把平板電腦放回去,看來是她辦事不力,随便選的那套衣服搞砸了。

何謹修擡手遮住額頭,眼睛都在手下方的陰影裏,仿佛深受打擊。

“我覺得你不必太在意這些人,”韓念初說,“投資人是不會去看這些評論的。”

沒有反應。

她抿了抿唇,又說:“當然,也不是說就應該放過這些人,他們會受到懲罰。”

依然沒有反應。

“是我的錯,我也會盡力補救……”

何謹修拿下手,擡起一雙深邃的眼睛,“怎麽補救?”

“……暫時,還沒想到。”

“我以前心情不好的時候就聽鋼琴曲就會好起來……”

這不算麻煩。韓念初想着說道:“網上挺多的。”

“我都聽現場演奏。”

“……”韓念初覺得這是訛詐,“演奏會的門票我買不起。”

“我有鋼琴,你彈給我聽,直到我從被網暴的陰影中走出來。”

“我還是十幾年前彈過的,早就不會了。”

何謹修一怔,“十幾年前彈過的?”

“準确地說,十二歲以後就沒有彈過了。”

何謹修望着韓念初,仿佛神思飄遠,半晌才拉回思緒,眉頭微蹙,聲音極輕,“是嗎?”

韓念初沒有聽清。

陽光斜照着他的身側,他半邊身體沉在陰影裏,像是夢中一個模糊的片斷。

她腳步很輕地走到窗前,放下遮陽簾。

“那你就練吧,”他背對着她說,“這是你欠我的。”

這是韓念初避之不及的麻煩,可不知為何,望着他的背影,她的抗議說不出口。

沉默了半晌,她“嗯”了一聲,轉身出去。

韓念初回到辦公桌前,繼續畫圖,電腦屏幕突然被鎖死,彈出一個對話框。

是一封匿名信件,很短的一段話——

沒想到這封信是寄給你的,原因大概是我後悔扔掉了你給的那個蘋果。

如果不扔掉,此時的我,起碼還有一個蘋果,也不算是一無所有。

不管你是出于什麽心理,善良?抑或同情?

不管我是出于什麽目的,彌補?抑或報答?

這封信是一個警告!

離開淩雲科技!不要跟它一起陪葬!

大概十秒左右,她看完信,視窗關閉消失,被鎖定的屏幕能動了。

韓念初的眉頭緊鎖,竟然趁着她還是新電腦,沒有防備時攻了進來。她的第一反應是抓到病毒,查看日志,追蹤對方的信息,卻只追蹤到了一個虛拟IP。

她立刻停下了這一切無意義的動作。已經猜到是誰了,沒必要再浪費時間去抓。

她試圖從周嚴果的角度去思考,如果要毀掉一個公司,該怎麽做?

須臾,她擡起頭,迅速切到何謹修剛剛給她看的那個新聞——

“我們的語料庫已經收集完成……”

數據!

對于一個公司來說,數據就是生命。

她捏着手指的關節,十指全部捏完,就飛快地敲起了鍵盤。

何謹修不肯給她權限,但七年前的服務器,漏洞多得像篩子一樣,而這些漏洞都在後來陸續被公開了,她沒多費勁就抓到一個。

韓念初一邊操作,一邊盯着時間。

下班前半小時,她獲得了最高權限,拿出硬盤開始備份,大概明天早上能完成全部的備份。

“你在忙什麽?”

清冷的聲音,讓韓念初猛地擡頭,見何謹修倚在她的桌旁,一雙眼睛炯然地鎖住她。

韓念初面色鎮定如常,手往鍵盤外挪了兩寸,拿起上午剛畫完的模型圖遞給他。

何謹修接過圖紙,目光卻一毫不錯地停在她的臉上,直到圖紙擡到與臉平行的高度,才看向圖紙。

這一看,便看了十來分鐘,神色越發的嚴峻。

韓念初關了電腦屏幕。

何謹修看完,抖着圖紙,臉上浮現出驚異,“這是?”

“周嚴果提出的模型架構圖。”韓念初說,“中午我跟他讨論後,補充了另一半。”

何謹修将信将疑,“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

“是周嚴果對公司意味着什麽!”韓念初的臉色凝重,“他對深度學習領域又意味着什麽!”

“實驗過了?”

“時間來不及。”

何謹修的神色沉穩起來,“先實驗。”

“嗯。”

正說着,辦公室裏的人三三兩兩走出來,商量着聚餐的事。

“何總!”一行人在離他們一段距離時站定,恭敬地叫道。

何謹修略一颔首,說:“你們先去,韓念初坐我的車。”

衆人的神情各異,顯然對于他要參加吃驚不小,但很快便紛紛低下頭,挽手的挽手,搭肩地搭肩,看似随意,卻動作迅速地離開了。

何謹修見狀直起身體,“我們也出發吧。”

韓念初拎起她的包,跟在何謹修身後,莫名地覺得胸口仿佛忽然打開,可以暢快地呼吸了。

現在只能賭,周嚴果的權限不是最高級別,他也少了七年網絡安全的先進技術。這樣的話,他要拿到最高權限至少得兩天。

她兀自想着事情,電梯停穩,才驀然想起是要坐何謹修的車,也就意味着——

有極大概率會坐上那輛銀色賓利。

昨天能跑,今天這情況,絕對不能節外生枝,惹怒到他。

韓念初不由自主地攥起拳頭,說服着自己要克服內心的恐懼。

恐懼——她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感受到這樣的高級情緒。

何謹修率先走出電梯,她遲疑地跨出去,逼迫自己擡頭望去,卻不是地下車庫,而是一樓,何謹修已經走出去一大段,她連忙跟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人工智能大數據和網絡安全是兩個領域哈,設定女主是自己對網絡安全感興趣。

話說,寫到這裏,就想到十幾年前windows很多漏洞,電腦動不動中毒,郵件鏈接或圖片帶着含有執行文本的年代。如果現在真的有網絡安全領域的專家穿回去,大概會很爽吧,哈哈哈哈

好煩啊!~~~定時更新又出問題了,對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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