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基督山位面25
醫生為努瓦蒂埃老先生指點的“紅酒浴”正好位于蒙萊裏平原,那裏新晉成為巴黎附近優質葡萄酒的出産地。
葡萄酒的“藥浴”價值,也是位于蒙萊裏平原上的一處高級酒莊發現的。
用初釀葡萄酒進行藥浴,能夠軟化肌膚角質,提高皮膚活性,美容養顏——這是從古羅馬時期人們就知道的事。
但是酒莊最近開發的藥浴,則專門針對中風患者的康複。據說初釀葡萄酒中有一種神奇的活性物質,能夠刺激患者的神經,讓那些受損的軀幹和身體部位機能慢慢恢複。
當然,除了這些所謂的“藥浴”之外,遠離城市,享受充足的日曬和清新的空氣,品味當地出産的新鮮美食——這本身就能幫助患者保持愉快的心情,漸漸恢複。
目前這座酒莊在釀酒的工坊和酒窖旁邊新修建了房舍,作為療養院。
努瓦蒂埃老先生作為第一批嘗試這種“紅酒浴”療法的病人,入駐療養院。
老人的孫女,富有孝心的瓦朗蒂娜小姐,作為主要随行人員陪同前往。
蒙萊裏距離巴黎不算遠。德·維勒福先生與德·阿弗裏尼醫生商量好了,醫生将每周造訪一次葡萄酒莊,檢查老先生的情況。
等到努瓦蒂埃老先生的情況穩定了,醫生就不需要經常去探訪,屆時再将照料和觀察的工作交給常駐當地的護士和藥劑師就可以。
努瓦蒂埃老先生就這樣搬出了聖奧諾雷的大房子,和他心愛的孫女一起,前往蒙萊裏。
瓦朗蒂娜前往蒙萊裏的那天,羅蘭也正好“有點事”需要前往蒙萊裏。兩名少女便同行。
在蒙萊裏的療養院,瓦朗蒂娜在寬敞的庭院裏轉了一圈,又和在這裏負責護理和照看病人的護士們都打了招呼。年輕的姑娘只覺得這裏處處合心合意,竟然沒有任何一處她不滿意。
羅蘭頭一回見到朋友高興成這樣,也忍不住笑:“看起來,真正讓你開心的,是自由的空氣吧!”
“不用感謝我,我還正有求于你呢!”
“你要是覺得這療養院缺什麽,哪裏需要改進的,請務必寫信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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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蘭是把瓦朗蒂娜當成了她的“體驗員”,專門考察療養院的各項體驗,将真實感受反饋給羅蘭,再由羅蘭一一改進。
“将來我可是打算在這裏開大型療養院和度假村的。”
在22世紀,葡萄酒對人體的各種健康影響早已被研究透了——羅蘭知道怎樣處理,能讓這種人類歷史上極其古老的飲料對人的健康有益。
葡萄酒對于努瓦蒂埃老先生的身體絕對有益,只是這種益處相對有限。相較之下,也許蒙萊裏的空氣、陽光和清泉對于老先生的健康來說更為重要。
“還有,不久就是葡萄的采摘季。瓦朗蒂娜,我希望你也能和這裏的村民們一起,享受一下采摘葡萄的快樂。”
“我和他們相處許久,深知他們都擁有善良而美好的心。”
“希望你在這裏,不會再感到孤獨。”
瓦朗蒂娜很感動,她上前握着羅蘭的雙手說:“歐仁妮,我也很希望能幫到你。”
瓦朗蒂娜現在總算知道,蒙萊裏這大片大片的葡萄園和蔬菜種植園都是朋友的産業了。
“讓我們保持聯系,蒙萊裏發生任何事我都會報告給你的。”
羅蘭心滿意足地笑了——雖然她失去了一個身在巴黎的小幫手,但是在蒙萊裏卻多了一雙眼睛,幫她留心這裏的産業。
——很值!
“瓦朗蒂娜,我們是好朋友,你如果還有任何困難煩擾,請一定告訴我。”
羅蘭臨走之前正色交代。
瓦朗蒂娜感動地點着頭,她流露出微羞的神色,似乎有什麽話想說。但她稍許想了想,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沒有了,謝謝你,歐仁妮——”
就這樣,羅蘭獨自一人,回到了巴黎。
瓦朗蒂娜走後一個月,唐格拉爾夫人見羅蘭還是一周四次,規律前往中央圖書館,參加“讀書會”,她很好奇,問羅蘭:
“我的寶貝,德·維勒福小姐離開之後,你只有路易絲陪伴,你難道不悶嗎?”
羅蘭淡漠地搖頭:“不,夫人。‘讀書會’在瓦朗蒂娜離開之後又來了新人。”
唐格拉爾夫人:……這樣啊。
巴黎鬧中取靜的小菜園裏,海蒂将手中的小鏟子一丢,“呼”地吐出一口氣,毫無形象地往地上一坐,伸手拿起擱在一旁的小銅壺,擰開壺蓋就往自己嘴裏咕咚咕咚地倒。
“世事難料,我竟然也有這麽一天,會在位面裏幫一個‘種田選手’種田?”
聽見海蒂的感慨,羅蘭“哈”的一聲笑了起來。
“可見,人一旦憋悶到了一定程度,就什麽活兒都能幹了。”
太難得了。
羅蘭竟然能見到海蒂這麽個希臘大美人,換掉自己身上絲綢和緞子剪裁的華服,踢掉鑲滿寶石的皮拖鞋,換上粗糙的棉布工作服,帶上袖套和手套,手持鏟子在菜園裏幹活。
按說海蒂這麽活潑,喜歡交際的個性,就根本不應該假裝只會說希臘語,整天躲在基督山伯爵的大宅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我這也是沒辦法!”
海蒂“呼”地嘆了一口氣。
“原本我根本不能想象,把自己整天困在巴黎的一間公館裏,像是一個不能自主的女奴……”
“越是習慣了位面外的獨立,在位面裏就越是不能接受,這種刻在根骨裏的不平等與不自由。”
羅蘭默然:她很同意。
“但我能理解伯爵的想法,我必須演好伯爵麾下一個保守而沉默的‘被保護人’。如果我真的每天在巴黎社交界招搖,那就真的前功盡棄了。”
“前功盡棄?”羅蘭好奇地問。
“嘻嘻,這些我不該說給你聽的。”
海蒂揚起臉笑着,盯着羅蘭的雙眼,仿佛看穿了她的用意。
羅蘭的臉微微有點熱——現在看來,海蒂是最接近“真相”的人。她接海蒂出來一起“種田”,确實多多少少存了一點套話的希望。
能多知道一點都是好的。
誰知海蒂說的完全不是她想聽的。
“你想過嗎?你有一個‘仇人’,這個‘仇人’深深地傷害了你,背叛了你,讓你的親人死于你的眼前,讓你的前半段人生永遠籠罩在噩夢裏……你要怎樣做,才能平息你滿腔的仇恨?”
“海蒂,你……”
羅蘭聽着她的語氣,竟然不知道該怎樣接下去。
“對,制作方就是這樣幹的——他們把這樣的‘情緒’強加于我。當我見到仇人的時候,我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這種恨意在我心底燃燒……”
海蒂說這話的時候,那一對形狀漂亮的黑眼睛裏确實正在燃燒着一對小小的火焰。她盯着一株從地裏長出的蒜苗,仿佛那正是她的仇敵。
那小眼神彪悍的——羅蘭有點慶幸,自己與海蒂是朋友,不是敵人。
“到這種時候,你會覺得,單單懲罰他一個人,根本不足以平息你心頭的怒火,你唯一想做的,就是将曾經施加在你身上的痛苦放大百倍,反過來再施加在他身上,你失去的親人,他也一樣失去……”
羅蘭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海蒂的這番“複仇宣言”太過駭人,但她竟然……在一定程度上能理解。
“歐仁妮,你說,這世界上存在‘完美’複仇嗎?”
“完美”的複仇啊——
羅蘭發出一聲嘆息。
“我不認為這世上存在什麽‘完美’複仇。”
“‘複仇’就意味着傷害,不僅傷害對方,也同時傷害自身。”
“但是我也不會勸人放棄複仇。”
“‘放棄’本身也絕不是完美的。”
“‘放棄’并不意味着消弭仇恨,只是強迫一方接受、淡化、遺忘……是單方面的傷害。”
羅蘭一面說,一面心裏惴惴的。
“你別害怕——這什麽‘完美複仇’并不是我在琢磨的事,這是我家大人成天在思考的。自從我進入這個位面就是這樣。”
“我并不期望什麽‘完美’,我就希望制作方趕緊幫我将這種‘仇恨情緒’釋放掉。僅此而已。”
聽見海蒂這麽說,羅蘭頓時覺得抽到個“邊緣角色”也是件幸事,至少不會像複仇者那樣承受如此漫長的痛苦與心理壓力。
“海蒂,你……”
“哦,歐仁妮,我不能再說了。再說下去我也要被扣獎金了。”
海蒂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表示她不能再劇透了。
羅蘭:原來會被扣獎金的,不止是她家的“經紀貓”。
“不說這些了,說說你的歌劇團吧。”
海蒂終于找到了一個兩人都很喜歡的話題。
“現在上座率上來了嗎?”
“好多了!”羅蘭想起這一個多月的經歷,也有些哭笑不得。
“我現在才知道,‘控評’這種事,這個位面裏也有。”
自從她買下了皇家歌劇團,劇團的情況在一天天地轉好,演出的口碑也不錯。
但報上就是沒有正面評價的評論員文章,甚至沒有多少文章是關于皇家歌劇團的。
羅蘭請阿爾貝的朋友,供職于報館的德尚先生查了一次,果然發現了“控評”的情況。樂評人寫好的稿件,但凡是贊揚歌劇團的,都被打入編輯的冷宮。
報上還登過一兩次劇團的負面~評價,大多有失公允。但是這些報道都是小角色撰寫的,掀不起什麽水花。
真正有見地的評論員,又都愛惜羽毛,不屑于寫這些一味貶低的不實之辭,因此最近的報刊,竟似乎很默契地一起忽略了歌劇團。
但是劇團的口碑在慢慢恢複,上座率在一點一點地提高。
“對了,明天我們會上演一出排演的新戲——《魔笛》。你來嗎?”
羅蘭問海蒂。
豈料海蒂對歌劇十分了解,吃驚地問:“《魔笛》?為什麽要在巴黎上演一出用德語唱的歌劇?”
“用德語也沒什麽關系吧?”羅蘭反問,“相反我的歌劇團裏沒有多少人說流利法語,意大利語是日常工作語言……”
海蒂:“說重點!”
“明天奧地利的王子到訪,晚上會來歌劇院聽戲。”
羅蘭笑着回答。
“正解!”海蒂鼓掌,“這樣的正式訪問,報刊絕對沒辦法再這麽‘控評’。歐仁妮,你真的很聰明。”
“既然如此,明天晚上我一定會前來為你助陣。”
海蒂驕傲地昂起頭。
“我要渾身披滿鑽石,閃閃發光地坐在包廂裏——”
羅蘭:好吧……我很期待!
當下兩位年輕的小姐就說定了明天的安排。海蒂先回香榭麗舍大街上的基督山伯爵公館,羅蘭則驅車前往大歌劇院——那裏,杜普雷夫人正帶着整個劇團排演《魔笛》這一出傳世經典。
這樣的彩排羅蘭已經來看了好幾次,劇團的表現一次比一次圓熟。
羅蘭這次趕來看帶妝彩排,特地選了奧地利王子即将入座的包廂,坐在那裏,以求還原貴賓們入席之後看到的效果。
她手中已經拿上了用法德兩種語言書寫的劇情簡介和演員陣容介紹小冊子,冊子上壓印了燙金邊,精美無比。
歌劇院的舞臺之下,管弦樂隊一旁已經安置了演奏用的鋼琴。
路易絲經過近兩個月與樂隊的磨合,她的鋼琴已經俨然能與樂隊融為一體。
大幕拉開,序曲響起,舞臺上出現效果逼真的古埃及布景:嶙峋的怪石上,建築着一座高大宏偉的神廟。
《魔笛》是莫紮特的最後一部歌劇作品,也是他四部歌劇中最出色的一部。
它是個童話,也是個愛情故事——但是歌劇的真正主角,卻并不是戀愛中的任何一方。
這個故事的絕對主人公名叫“夜女王”,她的獨生女兒帕米娜被丈夫交給了“光明之國”的領袖撫養,這違背了夜女王本人的意願。
夜女王十分不忿,于是謊稱女兒被“光明之國”搶走,故意指使埃及王子塔米諾前去光明神殿中解救帕米娜。
王子帶着夜女王贈送的魔笛上路,卻識破了女王的謊言,沒有按照她的要求刺殺光明神殿的祭司長。他與帕米娜的愛情也終于經受住了考驗,開花結果。
在羅蘭看來,這個故事雖然叫做《魔笛》,其實不如叫“夜女王黑化史”。
“夜女王”這個角色由善至惡,由救人到害人的過程,撐起了整出歌劇。而整出歌劇最為華彩的兩個唱段,都出自夜女王之口。
換句話說,如果把夜女王演活了,整個劇就成功了。
在選角上——
唐娜·貝爾洛小姐,擔任花腔女高音“夜女王”。
劇團中的新秀,波爾波拉小姐,擔任“夜女王”的女兒帕米娜。
所有演員對此沒有任何異議。
唐娜原本就最擅長花腔女高音。
波爾波拉的聲線剛柔并濟,再加上她很年輕,确實是帕米娜的不二人選。
帶妝彩排很成功,羅蘭坐在高處的包廂裏,仿佛跟随演員們在古代埃及進行了一回童話冒險。
彩排結束,羅蘭從包廂中起立,為整個劇團用力鼓掌。
臺下,為排演這一出劇目盡心盡力的杜普雷夫人喜極而泣。
演員們自己也非常滿意,上前相互擁抱。
一時羅蘭離開包廂,來到舞臺一側,演員們中間,加入他們歡慶的行列。
“非常好,保持這個水準,明天我們就能大獲成功!”
“……”
整個彩排結束之前,羅蘭沒忘了向所有人确定一回狀态。
“關于明天的演出,還有什麽問題嗎?”
她的眼光從所有演員面孔上掃過,然後是樂隊、劇務、場務、布景、道具……
人人都面帶自信,熱情地沖她點頭。
羅蘭放心了,她一邊與杜普雷夫人商量,一邊離開舞臺,因此沒注意唐娜小姐神色間閃過一絲慌張。
事實上,飾演全劇“靈魂角色”夜女王的唐娜小姐——在她休息室梳妝鏡跟前的抽屜裏,藏着一封便箋。
“不知好歹的女人,歌劇團将因你而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