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飄位面10

“思嘉,”來人驚奇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就算你欠錢的對象不是我,你也不用這麽大壓力吧!”

“怎麽?好衣服都拿去典當了?”

白瑞德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羅蘭身上的衣服。

今天羅蘭沒有穿那身用埃倫的天鵝絨窗簾裁成的裙子,她穿的是家常衣裙,因為勞作而被磨壞的部分被羅蘭用剪裁成花朵形狀的布料補了起來——雖然補得很好看,但是舊衣裳依舊是舊衣裳。

羅蘭頓時狠狠地剜了一眼白瑞德。

對方可比當初在亞特蘭大消防站的時候穿得體面多了,華麗的外套裏面是簇新的襯衫,還打着褶皺。

他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茍,身上有古龍水的香味。他一雙大膽的黑眼睛則正在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她身上穿着的衣服,連任何一個角落都不放過。

“你這以貌取人……以衣冠取人的家夥,今天是我妹妹的婚禮。”

她總不能穿得花枝招展,豔壓今天的新娘——她的妹妹蘇埃倫吧?

白瑞德那兩道又粗又黑的長眉向上挑了起來,露出一臉的詭笑:“思嘉,你竟然會在乎這個?”

“對了,忘了恭喜你——葛倫森先生都告訴我了:你的債務問題都解決了——聽說那個威爾克森還到你家去大鬧了一場,正好被葛倫森撞見。”

“他好像已經把這事兒向州政府提過了。以後這個威爾克森應該不敢再随意提塔拉的稅額了。”

羅蘭心裏一動:這個白瑞德,對她的家事其實很關心。

“思嘉,說起來你還真是英勇得很啊!”

一提起塔拉的事,白瑞德竟然流露出悠然神往的表情,似乎覺得當時應該置身塔拉,和她一起面對喬納斯的人是他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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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純屬“哪壺不開提哪壺”,羅蘭一想起借錢的事,頓時又勾起了令人不快的記憶。

她頓時瞪了一眼這個姓白的家夥,說:“讓你不信——”

白瑞德顯然是不相信她的塔拉竟然也生長着原産華夏的極品茶樹,所以才告訴了葛倫森,要他千萬到塔拉去“親眼看一看”抵押品。

幸好羅蘭這人從來不在這些事上說謊,她真的拿得出“大紅袍”來招待客人,也能帶人去參觀她未來的“茶場”,這才讓葛倫森先生下定了決心借錢。

“我哪有不相信你!”

白瑞德擺着雙手叫屈。

“我這不明擺着是絕對相信你,才給你推薦了葛倫森這樣的有錢人嗎?”

“把你包裝成一個小騙子賣出去,對我自己有什麽好處?”

他竟然說起來還是一套一套的,聽上去頗有道理。

“好讓我再回過頭來求你——”

這句話已經在羅蘭舌尖轉動了,終于還是忍住了,被她“呸”了一聲,吐出去,忘在腦後。

“外面的客人,既然來了,就請進來吧。”

新郎弗蘭克出聲招呼。

白瑞德向羅蘭伸出手臂。羅蘭再次剜了他一眼,終于本着來者是客的原則,挽住了他的手臂,和他一起,經過他們說了半天話的走廊,走進了弗蘭克家的客廳——

羅蘭的身邊響着竊竊私語,客廳裏的人們紛紛露出“看我說的沒錯吧”表情。

很明顯,他們剛才一直把白瑞德和羅蘭同框一起讨論,現在見到了真人——大家都感到很滿意。

“白先生,”只有媚蘭一個人見到白瑞德的時候高興得雙眼發亮。

“我還沒能當面向您道謝!感謝您英勇無畏的行為,您保護了我和我的孩子。”

她向瑞德伸出了雙手,白瑞德放開羅蘭,大踏步上前,捧住媚蘭的小手握了握手。這個人對所有人都很放肆,卻唯獨對媚蘭恭敬有加。

站在媚蘭身邊的希禮,臉色有些發沉,但是卻不得不跟着妻子一起,向白瑞德致意,感謝他在戰火紛飛的時候幫助了他的妻子和孩子。

“白先生,我們剛才正在談論您……的英勇行為。”

媚蘭的姑姑韓白蝶小心翼翼地開口:“您……是怎麽想到要去參軍的呢?”

“當然不是想去和風車巨人較量,”白瑞德笑着回答,“我是不巧是西點軍校的學生,但是因為某些胡鬧而沒有畢業。”

“在看到那麽多同為南方聯盟的同胞為了大家的事業前赴後繼地犧牲的時候,我想我的專業知識可能能派上些用場。于是我就……”

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很正經很嚴肅,以至于媚蘭和白蝶聽了都很感動。

只有羅蘭從白瑞德的言語裏聽出了一絲嘲諷——為了大家的事業前赴後繼地犧牲?

過去的戰争裏,那些上了戰場的男人,究竟有多少人明白這場戰争的真正意義和原因的?

很多人只是徒然犧牲,讓他們的家人徒然受苦而已。

“至于不相信的各位,盡可以去求證。”

白瑞德施施然地說。

“我在步兵某團,一直到參加最後一場戰役,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您這樣一位先生。”

一個小個子的來賓高聲叫了起來。羅蘭看了一眼,認得他是梅利韋瑟家的小個子義勇兵——是為數不多的,經歷了最後一戰又平安回來的人。

“在戰争的最後一刻參軍,這聽起來确實……”

不少人都對此表示懷疑。

媚蘭擔憂地望着白瑞德,怕他接受不了這種當面質疑,手裏的手帕絞成了一團麻花。

白瑞德卻四下裏在尋找主人。

他很快找到了弗蘭克和他的新婚妻子,走上來向他們表示祝福。

“感謝兩位給我遞來邀請。”他說。

弗蘭克和蘇埃倫的表情都很尴尬,這說明了要麽不是他們邀請的白瑞德,要麽就是他們邀請了卻不想承認。

“然而我今天來純粹是遞上祝福,而不是想來和各位對質的。”

他向蘇埃倫遞上恭祝他們夫婦百年好合的禮物,然後就轉過身。

“各位,雖然我參加的團基本上沒有來自亞特蘭大的人,但我還是鼓勵各位到處去打聽打聽,看看戰争的最後一刻,究竟有沒有我這麽一號炮兵。”

炮兵?

竟然是炮兵?

大廳裏一片震驚臉。

亞特蘭大參軍的男人們去的不是步兵就是騎兵——哪有人參加過炮兵?

這下沒人敢質疑了,可還是沒人能替白瑞德證實,他确實參過軍啊。

白瑞德頓時向整個大廳潇灑地行了一禮,然後轉身告辭。

有些人半信半疑,有些人則覺得這種人早些走了最好。

但是白瑞德在離開之前,拉上了羅蘭。

“韓太太,剛才您對我的話都還沒有說完。”

羅蘭:……哪有!

她和他根本沒什麽好說的。

但是對方流露着挑釁的眼神,似乎在問:你敢不敢?敢不敢跟着我一起,離開衆人的視線?

羅蘭被他這麽一激,頓時小聲說:“我有什麽不敢的?”

“白先生,我送一送你。”

話音剛落,大廳裏的人神色各異,白蝶一張小臉煞白,目瞪口呆地望着她那過世侄子的寡婦。

這……這也太膽大了吧?

但羅蘭話已出口,她就再沒有收回去的道理。

于是她當衆伸手挽了白瑞德的胳膊,揚着頭望着瑞德那雙生機勃勃的黑眼睛,仿佛在說:你得逞了,我們走!

弗蘭克·肯尼迪的房子外面,亞特蘭大的街道上,白瑞德把自己的鬥篷解下來,給羅蘭披上。

“你承不承認,你就是想要跟我一起,從這幢房子裏出來?”

羅蘭聽到這種問話着實忍不住要翻白眼。

“把前半截去掉,後半截保留——我承認我是想從這幢房子裏出來,喘口氣。”

這是她的心裏話:亞特蘭大的人太喜歡随意評判他人,以至于忘記了他們也并不是完人。她确實是看不慣。

“從那裏出來,就不要回去了。”白瑞德笑着勸她。

“這又不由你決定,決定權在我。”羅蘭将頭一揚,迎着夜風。

夜風确實是冷,她忍不住又把脖子縮了回去,将肩上的鬥篷裹得緊了些。

這副可愛的模樣令白瑞德忍不住笑出了聲。

“是你邀請的我吧?謝謝你,邀請我來出席這麽一個我既不感興趣,又沒人願意接納我的婚禮。”

羅蘭:……

這還真是她邀請的,而且她邀請的時候根本就沒考慮過這些。

白瑞德和亞特蘭大這些人之間,是有壁的。

而她也是一樣。

這時婚禮現場的樂聲再次響起,來賓們的歌聲和笑聲從那座房子裏傳出來。剛才那一段小小的插曲,必定已經被他們那些健忘的人都忘掉了——羅蘭在想。

這時眼前的男人突然向羅蘭伸出雙手:“來!”

羅蘭:……?

“韓太太,你不是最喜歡跳舞的嗎?”

羅蘭:這可未必。

白瑞德卻不依不饒,他笑着說:“是你堅持要老弗蘭克請的樂隊對不對?”

“你想跳舞了對不對?”

遠遠的,樂隊正演奏着歡快的音樂:蓬擦擦、蓬擦擦……

“來吧!”白瑞德始終都沒有收回他的手。

“就算是被那間房子裏的人一起趕出來,只要能讓你心裏覺得快活,那麽我今天就來對了。”

樂隊的節奏很好,每一個鼓點都正好打在節拍上,令她的雙腳确實蠢蠢欲動。

她的确是喜歡跳舞的,在傲偏位面大大小小的舞會上,在基督山位面和農民們在一起的時候。

她喜歡的是這些舞蹈裏傳遞出的生機和無憂無慮——舞蹈告訴她,她的每一步都踩在實地上;

而她又是歡樂的,她的所有煩惱,和別人對她的看法一樣,都是可以抛諸腦後的。

她總是期望這場婚禮可以提振所有人的士氣,其實她何嘗不是想要愉悅自己,讓自己在歷經劫難之後可以揚起頭,繼續信心百倍地活下去。

“或者我叫你,思嘉?”

羅蘭聽見這個稱呼,心裏湧起一陣溫柔。她頓時不再猶豫,接住了對方的雙手。

她能清晰地感到瑞德那一對強壯的胳膊正攬住她的腰,他的舞步很娴熟,帶着她在馬路上起舞。

遠處大屋子的燈火照着他的臉,他那對熠熠生輝的眼睛。

她曾經在一瞬間想過,如果那棟房子裏有人看到了他們在這裏跳舞,又會怎麽編排他們。

但随之她想:管它呢?

在這一刻她确實是開心的。

“思嘉,”

瑞德又來了,他貼近她的臉頰說話,熱氣噴出來在她的耳垂上,有一點奇怪的感覺——似乎這人不那麽讨厭了。

“思嘉,不要待在塔拉了。”

“塔拉太小,根本困不住你——你遲早有一天要從那裏走出來。”

羅蘭沒有回答。

她心裏也是這麽想的。

但是她想,這理應由她自己來做決定。

“而且你不得不走出來。”瑞德的眼光落在她的臉上,垂下的長睫毛上,她的每一點反應都他都看得很清楚。

“你自己也知道,你是不能和衛希禮一直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的。”

羅蘭感覺自己全身一震。

她在這一瞬間松開了對方的手,倒退了兩步,睜大了眼睛,警惕地望着對方。

“你變了。”

“當我提到衛先生的時候你不再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貓,你狐疑地望着我,在心裏推算我是怎麽知道這一切的,甚至還會猜想我剛才見到衛先生的時候在盤算着些什麽……”

“思嘉,你長大了,不是戰前那個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玩偶就大哭大鬧的孩子了。”

瑞德出神地望着她的眼睛,似乎想辨認,眼前的這個軀殼之內,是否依舊是他認得的那個靈魂。

“你的衛先生,在塔拉有難的時候不能出面幫你遮風避雨,反而要你在最危難的時候一個人出頭,而他帶着他的全家人都躲在你的庇護之下。”

“我親愛的小傻瓜,他是在利用你對他的感情。”

“不,不是這樣的……希禮不是這樣的人。”

羅蘭的心頭陡然間湧起憤怒。

感情就是這樣的,沒有來由,剛才還開開心心的,現在馬上變成抗拒。

羅蘭倏地甩開面前這個男人,将他的鬥篷也解下來,甩了回去。

但她心裏陡然湧起一陣悲哀。

感情存在的同時,理智也一樣存在。

雖然能夠體會到“植入”的各種情感,但是羅蘭的大腦一直在思考——她不得不承認白瑞德說得對:衛希禮不是一個靠得住的男人。

如果一直接納衛希禮住在塔拉,那麽她就必須要離開。

否則不是傷害媚蘭,就是傷害她自己。

但是在感情上,她知道思嘉是下不了這個決心的——哪怕和衛希禮呼吸着同樣的空氣,思嘉都會覺得那空氣好香。

白瑞德說得對,思嘉就是一個小傻瓜。

她對方甩開之後,徑直沿着弗蘭克房子跟前的道路往回走——為了她的家裏人她現在不得不走回那幢房子裏去,即便人們給她冷眼她也不得不接受着。

“哦,思嘉,我想我可能是眼拙了。”

男人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

“你沒變,你一點兒都沒變。”

語氣有點兒奇怪,說話的人聽不出究竟是高興還是失望。

“祝你幸福,思嘉小姐。”

這終于是完完全全的諷刺了。

羅蘭這時已經走到了房子門口。她聽見馬車的蹄聲傳來,于是轉身向街道上張望。

只見一駕有篷馬車慢慢地沿着街道駛來,在白瑞德身邊停下,車門打開,一個紅頭發的女人探出身來。

羅蘭知道那位是貝爾·沃特琳。

她心裏突然很想大笑一聲。

但她到底忍住了,只是潇灑地一個轉身,走回那幢房子裏去,走回那些挑剔的、審視的、批判的眼光中去。

因此她并不知道,在她身後,那個男人抱着她曾經短暫披過的鬥篷,笑着沖馬車裏的人搖了搖頭,然後就也潇灑的一轉身,自己慢慢地走回住處去,皮鞋踏在地面上發出啪啦啪啦的響聲。

蘇埃倫打開了白瑞德送來的那份“賀禮”,在那裏發現了一張支票:

“1570美元”上面的金額竟然還有零有整的。

她把這當成一樁笑話說給弗蘭克聽。

弗蘭克:為啥這個數字聽起來好熟悉?

他這才反應過來,他和樂隊談下來的,請樂隊的費用是15美元,另外還有70美分是樂隊租出租馬車運樂器的錢。

這位客人給他的婚禮贈送了一場現場演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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