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守候,何處成果
執念是什麽,是求而不得的癡念,因求不得而癡,若是求得了,慢慢地就放下了。
他以為自己能放下,然而,當端起孟婆湯,他又猶豫了。
談及虧欠,說來,兩個原本不相幹的人,他們之間,能有什麽虧欠,不過是對方動心了,自己動情了,然後才有兩廂恩怨糾葛,如若自己始終心如止水,那個人怎會有趁虛而入的機會?
冰魂放下孟婆湯,他道,“最後一次了,就讓我記住吧。”
猛婆道,“你這是苦了自己,對他也沒什麽好處,假如,上一次你喝了,也不會挨了他那一刀。”
冰魂走去一步,他站住道,“假如,我上次喝了,也許,我就不會知道自己也有心。”
他躍過忘川河,過了忘川水,重來一世,最後一次,他百病纏身,這一生,孱弱得好像用力呼吸一口氣也會死去。
他少了一魄,卻不像那個少一魂一魄的人失憶,癡傻。
他清清楚楚的記得關于眼前的這個人,他是誰,他為何守在自己身邊。
從嬰兒,到孩提,再到少年時代,再玉立成年,他一直陪伴左右,默默無聞。
這一世,平靜得就像一湖死水,沒有波浪滔天,更無水光潋滟,他虛弱的殘喘着,而他始終陪伴左右侍奉。
羽觞站在外圍觀望,她道,“我不知你是忘了還是記得,冰王,我大哥火魂補全三魂七魄後,他醒來,就想起了過往,他說等你回來,他又去找你好長一段時間,他說不知該不該慶幸身上帶着你的冰魄念力,那冷冰的感知,他借此感念得到你投胎轉世到哪裏,你出生的時候,他就守在你身邊。”
冰魂靜靜地的聽着,他好像聽得懂,又好像聽不懂,沉靜的臉上,一臉的病容掩蓋了所有悲喜。
羽觞看不出來,她轉身走了。
身邊守着的侍衛,他道,“走吧,回去吧,外面風大。”
冰魂站起來,他咳了幾聲,咯血已經不是第一次,但是這一次特別多,陪在身邊的男人,微微蹙了蹙眉,他漠然的臉上,微微裂開一絲痕跡,他自顧把人抱起,随後将其送回宮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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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世,沒有前兩次那麽颠簸,他好命,又不好命,生來成為了尊王的兒子,巫焰熵。
他的身份很高貴,比當冰族的王的身份還高貴,因為他成為了九重界的王者的兒子,而火魄,五行大陸火族的王,他成為了九重界尊王十三王子的侍衛,他守着這個自己追了一世又一世的男人,從他出生,到他成年,他一直陪着他。
塵世變遷,他以為一切會如此永遠下去,然而,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他對他的感情,太過沉重。
尊王發現兒子身邊的侍衛好像在哪裏見過,甚至連兒子都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可能是活得太久了,見過太多的人了,他記不清了,在百般疑惑的時候,他看到那個原本只是一名侍衛的男人,他抱着自己的兒子回宮。
巫焰熵道,“原本,我們可以互不認識。”
火魄道,“你沒有忘記?”
冰魂道,“是,我沒有忘記。”
兩個人相視注目,這一眼,劫苦重來。
尊王發現了兩個人的秘密,他道,“本來我想把位子傳給你。”
冰魂道,“我心向五族,五行大陸如今一片混亂,各大族間互相争鬥,都在搶着要争尊王之位,您該知道,尊王之位,歷代從五族之中選任,從未有過世襲制之說,而傳言出去的尊王病危,其實是你在散步的謠言。”
尊王道,“你倒是一清二楚。”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甚至他們更看得出來,我從小體弱多病,惡疾纏身,根本無擔當大任之能。”
“所以……”
“所以,還請尊王賜予火魄通修秘籍全冊。”
尊王微微的愠怒顯在臉上,曾經參拜于自己座下為王的下界之臣,他成為了自己的兒子,這世事可真是會開玩笑。
冰魂道,“火族如今內外交困,族裏互争王位,族外又要應付冰族的百般騷擾,如若想平定戰争,必須火魄出面。”
尊王道,“此話怎講。”
冰魂道,“他是火族之王,火族當年因他的改制而起亂,此後連年戰亂,火族國庫空虛,兵力匮乏,再有四族聯手鎮壓,火族如今處境艱難,族人自想得到一位強有力的王者帶領。”
尊王道,“你不是冰族的王嗎?”
冰魂道,“我還是九重界尊王的十三子。”
“哼,那是上天開的玩笑。”
“而我,只為自己而活。”
“是嗎?”
“心裏話,自然是如此,然而,另一番心裏話,卻是在此,我心向五行大陸,大陸如今一片混亂,各大族間互相争鬥,他們都在觊觎着九重界的尊王之位,您該知道,尊王之位,歷代從五族之中選任,從未有過世襲制之說。要知道,尊王你也不願看到一心護照的大陸為了內鬥而覆滅,五族互相傾軋,此番長年累月下去,必使界內陷入生靈塗炭之苦,再者,聽聞人間界,諸多修真之人,依靠不法之章,欲意躲開天劫,入主九重界,尊王你最清楚,不經過天劫而升入九重界者,視為罪人,令當誅之,若然,他時,此人必會危害九重界之恒常。”
冰魂溫溫然然道出如今局勢的長遠利弊,他分析得透徹。
火魄站在一旁,他默不作聲。
尊王挑了挑眉看向依然如故傲岸的年輕人。
“火王可有話要說?”
火魄道,“無話。”
冰魂轉頭看了一眼,他竭力壓制着咳嗽。
火魄道,“站了這麽久,累了,回去吧。”他說着,即刻把人抱起帶走。
尊王英武的臉上黑了一大半,都把這裏當成什麽了?
火魄過了一段時間後被派去上戰場,他統領千軍,他的敵人是五行大陸的修為上乘化境修士,他們野心勃勃,就想着如今尊王年事已高,不死不滅之身,終躲不過歲月摧殘,他長年試圖逆行修煉,适得極反,身子一日不日,修為更大打折扣,因此,五行大陸的某些人,個個虎視眈眈,躍躍欲試。
壯志淩雲,身為男人,有那般雄心壯志純屬正常,他們不過是為了心裏的偉大追求,至于別人的生死,那是個人至高榮耀的奠基石,要得九重界尊位,必須有所犧牲。
火魄只想早點帶走惡疾纏身的人,他想帶他環游五行大陸,借此尋找為其祛除惡疾之法,而後從此與他相伴。
這是他的最終所求,也是前世的祈盼心願。
他不知,這是一場陰謀。
尊王要的是地位的鞏固持久,他不懂何謂情愛,活了多少萬年,那種虛無缥缈的情感,非他所求,他求的是座下的王位,除非他真的厭倦了,否則,沒有退位的可能。
冰魂在昏昏沉沉醒來,他醒來,見不到平日寸步不離守着的人,他不見了,他真的傻到把尊王的話當成是離開的唯一王牌。
那根本不可能,對敵五行大陸上乘境修真者,不死即廢。
他艱難的起身下床,再穿上衣袍,而後跌跌撞撞趕出門。
尊王站在高樓上觀望,他望着一前一後奔赴前線的兩個年輕人。
他們的歸宿,就在充滿硝煙的戰場上,他們會在那裏永恒。
火魄浴血疆場,他轉身環視着血流成河的場地,那是他很久以前厭惡的戰場,今天,他站在這裏,遙望着,回望着,不知為何,感覺自己的命運被人操控了,他被當成了木偶,他被當成了傀儡,他不知不覺的順着上天的旨意,在制造着這場混亂,然後自己在其中毀滅。
冰魂騎在馬上,他道,“火魄,你收手吧。”
火魄轉身擡頭遙望着坐在馬背上的人,他望着他好久,恍惚間想起了第一世的經過,也是這般,他勸他收手,他不聽,結果……
冰魂握緊手中的缰繩,他看着全身是血的男人。
火魄驀然道,“好。”
冰魂愣了少頃,而後卻笑了,他待要伸手拉住站在血海中的人,他道,“我們就此離開這裏,一起走出去。”
火魄松開了手上的長槍,他擡起手,那滿滿是血跡傷痕的手,他伸出去後,又收回,他道,“我身上……”
“可以洗掉。”
冰魂見對方收回手,以為他又反悔,他也失望的收回伸出去的手,心想着,宿命是不是真的不可以逆轉?
火魄看到了剛剛還欣喜的人轉瞬現出的失望,這一刻,最怕他失望難過,所以再次伸出手,他待要翻身上馬,誰知,自遠處而來的飛箭,它沒入那個纖塵不染的男人的胸膛,它穿過他的心髒。
冰魂拉着缰繩的手,松開;
火魄嘶聲叫喊,“冰魂。”
他沖過去接住從馬上倒下的人,這一次,是最後一世了,“我用盡了輪回,卻還是抵抗不過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