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沙灘 熱心市民陳岳楊先生
下午兩點, 會議準時開始。讨論結果跟白淇預想的差不多,需要進行整改,并且安排補充調查。但是白淇不想出差啊, 雖然南城也不算很遠。她在屏幕後嘆一口氣,腹诽為什麽律所大老板不能只接本地的項目委托呢。
如果能只安排周欣瑤和吳荞去出差就好了。白淇在群裏表達這個意向, 周欣瑤之前跟她一起去做過盡調, 對委托公司比較熟悉, 再帶上吳荞做幫手,應該沒問題。而且高程跟她是老同學,也許能得到幫忙?
周欣瑤語氣沉重地接受任務:“決不辜負使命!”
白淇心情一松, 輕快地關閉電腦去客廳。
客廳裏,邊牧躺在沙發上睡覺,陳岳楊在翻書看,縮起長腿擠在客廳和沙發的夾縫間,書豎在茶幾上。聽到白淇走出來的動靜,他立刻擡頭:“你工作弄完了?”
白淇點頭:“對。我們現在出門?”
陳岳楊放下書站起身,甩甩被禁锢了老長一段時間的腿:“好啊。走,去玩。”他靠近沙發,拍拍熟睡的邊牧。
聽到“玩”這個字, 邊牧立刻醒來,跳下沙發蹭陳岳楊的腿。
白淇走過去看他剛才看的書:“這是什麽, ICAO民航飛行員專業英語?”
陳岳楊給邊牧戴項圈,解釋:“複習, 年底要考核。”
“噢。”白淇擔心:“那你不複習了?你看完再走也行。”
陳岳楊笑了:“沒關系。反正每年都要考核, 就那麽點東西,我都記得,我記憶力跟我視力一樣好!”
白淇黑線:“吹牛。”
這次出行的目的地是海灘邊。這片海灘是城市的一處公共景點, 游人如織。細粒的沙灘上,散落一顆顆貝殼和海螺,潮水的痕跡蜿蜒曲伏,将沙灘劃分為濕色和金色的兩片。
白淇拽着邊牧的牽引繩,陳岳楊正低頭尋找海洋生物在沙灘上的呼吸孔。他指着一個小指大小的橢圓呼吸孔說:“這裏面是不是有貓眼螺?”
白淇:“也許是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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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岳楊蹲下身,挖開沙灘上的呼吸孔,但徒手挖不了多深,只是挖着玩:“下次我們來趕海吧,好不好,帶上小鏟子和鹽袋。”
“好啊。”想象這個畫面,白淇覺得很惬意,很美好,就好像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小時候。
雖然她答應跟陳岳楊出來玩,秉持的是尋找靈感的目的,但真的會有一秒鐘、一瞬間,就像此時此刻,由身及心地感到放松。
白淇一直将自己的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并樂于如此,因為現在很多企業往往憑借勞務合同的漏洞,“不事生産,盆滿缽滿”,她頗有微詞,致力于改善此現象,所以她覺得自己的努力很有意義。如果她每做完一個項目,都能幫助實現共同富裕,當然這種影響力很小,上學時練習的課題反而更能體現這種公益性質,但她現在從事的項目,至少在一定程度上,能實現“有錢大家一起賺”,她就覺得很充實。
這種充實,甚至可以彌補分手時的傷心。當年跟張進分手的那段時間,她正在參與一個項目,每天都過得很充實,等項目結束,“分手”似乎已經是很久以前,沒什麽好再懷念的了。
那現在呢?這段戀情,跟張進的那段,有什麽不一樣嗎?白淇無法清晰地分辨,但應該是不同的。
陳岳楊環顧一圈,看見有人光腳踩沙灘,追着海岸線跑,于是慫恿白淇:“你脫鞋不?”
“才不。”白淇拒絕:“沙灘上不只有細膩的沙子,還有各種海螺碎片,容易割傷腳。只有外地人和小孩才不穿鞋。”
陳岳楊靈機一動,從口袋裏拿出一盒創口貼:“割傷也沒關系,我帶了創口貼。”
白淇哭笑不得:“你有病吧。”不惜受傷,都要慫恿她脫鞋。
陳岳楊自己也笑倒:“我有藥啊。”
遠處突然響起驚叫聲,是個女孩的聲音,然後她連連抽氣。
白淇轉頭看過去,發現那個發出聲音的女孩一只腳陷進濕軟的沙灘裏,擡起腳時,沾滿了沙礫。看她僵硬板直地擡着腳,應該是被割傷了。旁邊她的朋友驚吓又小心地去攙扶。
熱心市民陳岳楊先生立刻站起身,揮手叫上白淇一起過去:“走,我們看看去。”
過去一問,果然是被貝殼割傷了。女孩由朋友攙扶着,還打算去海邊洗洗腳,因為腳上全是沙礫,傷在哪都看不清。
白淇把手裏的礦泉水遞給女孩的朋友,讓她們用這個沖洗。女孩被朋友扶着坐到沙灘上,倒礦泉水給自己沖洗腳上的沙礫,露出一道細長的傷口。她邊沖洗邊嘶氣。
陳岳楊主動提供創口貼,女孩接過,擡起頭朝他一笑。陳岳楊順口關心:“你沒事吧,還有哪裏傷到嗎?”
女孩搖頭:“沒有吧,就這一個小傷口。感謝小哥哥。”她活力十足地抱拳,以示感激。
晚餐就在沙灘邊吃海鮮自助。落日餘晖撒在海平面上,蕩起一層層海浪,漲潮了。
剛才的兩個女孩也坐過來,要跟他們拼桌。這兩個女孩果然不是本地人,是外省考過來的大學生,趁着周末出來玩一玩。
受傷的女孩問陳岳楊和白淇是哪裏人,也是學生嗎,還是已經畢業了?
陳岳楊邊烤蝦邊回答:“我跟她都畢業好幾年了,是本地人。”
受傷的女孩好奇歪頭:“畢業好幾年?那你們多大啊?”
陳岳楊擡眼,直言不諱:“二十七。”
“哇。”受傷的女孩捂嘴:“原來你們都那麽大了。”
陳岳楊哭笑不得:“二十多歲就年紀大?我看你也是二十來歲。”
受傷的女孩糾正:“不,我才十九。”
她的朋友立刻拆臺:“你二十了。”
受傷的女孩惱羞:“周歲,我周歲十九!”
陳岳楊聳肩:“那好吧,你們年輕。”
白淇聽得有點不适,站起身。
陳岳楊視線追着她擡起,問:“怎麽了?”
“随便走走。”白淇:“景色很恢弘,我去拍個照。海鮮烤好了叫我。”
陳岳楊點頭:“行,你去吧。”
走到海邊,白淇拿出手機裝模做樣地拍了幾張照片,覺得自己真小氣。看陳岳楊跟別的女孩聊天很融洽,她竟然都吃醋。
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低頭在沙灘上踩出一個又一個腳印。
對面走過來一個穿白襯衫的西裝男,上衣挂在他胳膊上。白淇覺得那人身形很眼熟,等他走近,發現果然是預想中的人。
何文亮也看見了她,走過來開口:“……白淇。”
白淇上下打量他,說:“你這麽這麽頹廢。”
何文亮揉一把臉:“剛喝完一個酒局,出來走走,散散酒氣。”
白淇謹慎地問:“你開車來的?”
何文亮摘下沉甸甸的眼鏡,露出通紅的眼睛:“你以為我酒駕?如果我說是,你會報警舉報我嗎?”
白淇:“當然。”
聽到這個回答,何文亮自嘲地輕笑一聲:“我沒開車,飯局就在旁邊酒店。”
海風吹過,将白淇的衣服吹得張揚飄起,她理理碎發,背過身。
“等一下。”何文亮喊住她:“我,分手之後,我很後悔,每天庸庸碌碌地工作,過得真的很痛苦。我向你道歉,白淇,你原諒我好不好,我們複合吧?”
白淇詫異轉身:“你開什麽玩笑,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何文亮始料未及:“是誰?”
正想回答“我為什麽要告訴你”,白淇被一只狗狗撞到。她低頭一看,竟然是她家的邊牧。陳岳楊怎麽不看好它?
她撿起邊牧的牽引繩,轉頭看向遠處陳岳楊的位置。
陳岳楊正看着這邊,發現她回頭,立刻揮手示意。
何文亮順着她的視線尋找過去,眯起眼:“是他。”他似乎明白過來什麽:“你們怎麽會在一起?”
白淇覺得沒必要刻意隐瞞,坦然相告:“他現在是我男朋友。”
何文亮:“我們分手還不到兩個月!你跟我分手,不會就是為了跟他在一起吧?”
白淇冷下臉:“不要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沒下限。”
何文亮明顯不信,表情輕蔑。
白淇看透他的意圖:“把過錯按在我身上,你就能逃避良心的譴責,你當然希望是我先劈腿,我解釋你也不信,那就随你怎麽想。”說完,她牽着邊牧頭也不回地離開。
何文亮站在原地,再一次,再一次被拒絕。他滿身酒氣、頭昏腦脹,甚至想不清楚,他怎麽會落到現在的下場。明明不久前,他還百事順遂,嬌人在側。
撇下何文亮,在走向陳岳楊時,白淇突然想通,為什麽當初跟張進分手時,她感覺不到痛苦,而何文亮跟她分手,卻說他感到無比痛苦。
因為何文亮的生活沒有目标。
他跟她在一起,能夠獲得短暫的快樂,而一旦分手,就再次陷入漫無目的的庸碌中。對他來說,工作僅僅是工作,賺到錢當然快樂,但繁忙的工作過程是痛苦的,并且痛苦往往占據絕大多數時間。所以他需要她,需要她去刺激他麻木的生活,去調劑他的痛苦。
但白淇不需要。就算沒有戀情,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她有原則,并且目标堅定地工作着、前進着。想通這一點,她很開心,因為這證明她付出的勞動很有意義,而且正好是她所熱愛的。她願意将所有精力投入到這份工作中。
這麽一想,前途驟然充滿大展拳腳的機會,充滿吸引力。
走到海鮮自助區附近,陳岳楊過來接她。嗯,生活更美好了。
坐在原位的受傷女孩看着陳岳楊起身去接他女朋友,那個很漂亮的牽着邊牧的姐姐,看得眼睛一眨不眨。她感嘆:“小哥哥真帥。”
她朋友補充:“那個小姐姐也好有氣質。”
回來時繁星已布滿星空。陳岳楊盤問白淇:“剛剛跟你說話的男的是誰?”
白淇如實相告:“何文亮。”
陳岳楊撇頭:“哼。”
“你吃醋了?”白淇笑着看他。
陳岳楊快速否認:“沒有。”
白淇反問:“那為什麽米粒跑到我這邊來了?”
陳岳楊嘴硬:“是它自己跑過去的。”
白淇:“還不是你沒有看住它。我看是你故意派它來搗亂。”
陳岳楊怎麽可能承認,他一個男子漢大丈夫,才不會背後搞小動作。于是他把白淇拉過去吃晚餐,拿他親手烤的海鮮堵她的嘴。不專心吃就是辜負他!
黑夜包裹天空後,城市亮起五彩缤紛的燈光。海灘邊最耀眼的構築物,就是一座高200米的摩天輪。摩天輪的太空艙最高點擁有最佳觀景視角,正對海景和城市幹道。
陳岳楊非要拉着白淇去體驗。白淇問:“米粒怎麽辦,狗應該不能坐摩天輪。”
“問問呗,萬一能呢。”他回答。
兩人一起去游客中心詢問,工作人員竟然回答可以帶狗狗一起坐,于是陳岳楊開心地買了三張票。
牽着邊牧排隊時,其它游客紛紛好奇地看向它,有小孩子還跑過來偷偷摸狗,摸一把就跑,笑得豁出牙龈。
上太空艙時,又碰到剛才那兩個女孩。其中腳被割傷的女孩已經痊愈,走起路來很自然了。她們主動追過來,提議坐同一個太空艙:“你們的狗狗好可愛,我們想跟它坐一起。”
白淇假裝牽邊牧,沒有說話。
陳岳楊熱情回答:“可以啊。你們買了票,想坐哪個艙都行。”
身後工作人員催促盡快上艙,于是四個人加一條狗又坐到一起,還有另外一對父子。
孩子看見邊牧,驚喜地說:“大狗狗!”
他老爸抱他上太空艙:“找位置坐好,別亂動。”
孩子噠噠跑到邊牧旁邊的位置坐下。
摩天輪升到最高點時,受傷的女孩驚喜地拿出手機拍照,并說:“我聽過一句話,說在摩天輪最高點怎樣怎樣的情侶,就會怎麽來着?”她轉身看向她朋友。
她朋友解答:“在這裏情侶接吻,就會永遠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受傷的女孩佯裝沉思:“唔,好像還有一個說法。”
她朋友疑惑:“沒有吧。”
陳岳楊出聲插話:“在摩天輪最高點摔倒的情侶,就會分手。”
受傷的女孩噗嗤笑出聲:“不是我說的啊。”
白淇低頭,伸手一下一下地給邊牧順毛,也給自己順毛。
回家後,陳岳楊後知後覺地發現白淇情緒不大對,她好半天沒說話了。為啥?
白淇在客廳給邊牧倒狗糧,手裏拿着塑料鏟,靜靜地蹲着看它吃。
陳岳楊洗完澡出來,頂着一頭濕發,故意踩出腳步聲。
還是沒理他。
他走過去,一起蹲下,肩并肩:“你生氣了?”
白淇開口:“沒有。”
陳岳楊問:“那你幹嘛不理我?”
白淇:“只是不想跟你說話而已,讓我自己冷靜完了就行。”
陳岳楊驚訝:“為什麽不想跟我說話,我哪做錯了?”
白淇不回答。
一段沉默過後,陳岳楊小聲問:“你冷靜完了嗎?”
白淇把塑料鏟放到一邊,站起身走開。
陳岳楊跟過來:“你到底怎麽了?等你冷靜完了,我還有機會嗎……我會不會也完了?你對我有什麽意見你直接告訴我,不用自我消化。別這麽折磨人吶!”
白淇猛地扭頭看向他。
到底是誰在折磨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