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做個朋友呗

鯨鯨垂下眉眼。

他很自私,很霸道,就想一輩子賴着延不放,但,延總會遇到自己喜歡的人,他也知道,或許,等到那一天。

他會主動地退出他的世界。

片刻沉默。

他擡起眼,撇開話題:"哈,別說我了,你們呢?"

江織疑惑:"我們?"

鯨鯨"嗯"着,便說:"餘望望你是不是得了什麽報酬才敢這麽聽他話,自己都還是一年級新生就開始學習二年級知識?"

突然把話題轉到餘望望身上,餘望望剛喝了一口的可樂差點噴了出來,不停地咳着,然後擦了擦嘴,忙擺擺手:"沒有沒有,哪有報酬....我跟阿織初中就一個學校的,一直認識到現在呀,這點小忙算什麽,就當提前預習未來呗。"

說完,餘望望有意無意地瞄了一下江織的側臉,他還記得第一次認識江織時候的場景,如同嶄新的畫冊,歷歷在目,嗯,他不會忘記他的救命之恩,也不會忘記他粗犷的暴脾氣下藏着一顆真摯的心,只是他故意賣了個關子:"小洛,下次就我們倆時我跟你說哦。"

江織渾然不知,略顯生氣地捶了下餘望望的肩頭:"哦喲,你們準備背着我說我什麽壞話呢?"

餘望望無辜地扁扁嘴:"哪有,快吃吧,一會我還要回去呢,我媽等着我。"

鯨鯨想起他配的那些藥,理解地點了點頭,不再多說什麽。

江織關切地問了句:"你媽媽血壓控制得怎樣了?"

餘望望垂眉:"現在一日三頓都是藥,醫生說了,這種病得了就是終生服藥的。"

"飲食清淡些。"

"還不清淡呢,她每天吃的一點鹽都不敢放,哎...."說罷,他深深嘆了口氣,陷入沉思,這一輩子窮點都不怕,只想要自己最重要的人都有個健康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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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準備去結賬的路上,鯨鯨的視線在門口的那一桌定格,陸海摘了眼鏡的目光深邃了進去,凝視着眼前的陶嘉寧,他們面前是熱騰騰的鍋子,這天的陸海穿着一件剛洗過的白色襯衫,他笑得特別有風度,他們在聊些什麽他沒聽清,那眼神裏滿是寵溺。

不知道為什麽,只要注視到那雙眼眸,鯨鯨的耳畔仿佛失去了所有聲音,這個世界就像一場短暫的啞劇。

似曾相識。

這種感覺從十六歲那年就開始了。

餘望望也注意到了他們,熱情地走了上去——"陸學長,你們也在這裏呀?"

陸海朝着他們看了過來。

抽出一只手,對他揮了揮手,微笑着打招呼:"你好啊,你是餘望望吧?"

"嗯!"餘望望肯定地點了點頭,看他那副激動的神情就像粉絲見到了心儀的偶像,"你,知道我?陸學長。"

他輕笑出聲:"當然,今年的高考滿分作文排行榜第一的就是你吧,不錯哦。"

餘望望有些羞澀地撓了撓頭,謙虛地回應:"謝謝誇贊....其實也沒什麽...."緊接着,他又擡起崇拜的目光說,"我才應該像你學習,陸學長,年年都獲得獎學金的成功人士,哈哈。"

陸海客氣地擺擺手。

餘望望把鯨鯨和江織兩人拽到他的跟前,熱情洋溢地介紹道:"他們是我的室友,我們剛吃好呢,太巧了是不是?陸學長。"

江織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陶嘉寧的身上,從頭到尾都在把她看得通透,他俯下身,富有深意地笑着自我介紹:"你就是陶嘉寧吧?我叫江織,改天.....一起玩啊。"

陶嘉寧沒理睬他,低低地給了他一個白眼,心裏很不是滋味。

餘望望剛想介紹鯨鯨,被陸海伸手打斷:"我認識你,你是洛鯨鯨,我們不止一次見過吧。"

鯨鯨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出了神,輕輕地"嗯"了一下。

他眯了眯眼,輕聲說:"以後還會再見。"

鯨鯨不懂,眨着眼,盯着他看。

空氣有些凝窒。

餘望望看出來了,連忙沖陸海道別:"那你們慢慢吃,我們仨先走了昂,陸學長,我以後有學習上不懂的可不可以問你呀?"

陸海回答得很幹脆:"當然沒問題。"

出了商場,鯨鯨回頭看了一眼書店的方向,藍延正在收銀臺裏忙着,前面排了長隊,他就默默走了。

餘望望擡頭問江織:"阿織,你和那女的很熟?"

"哪個女的?"江織托起腮,故意思考半天,"跟我熟的妹子多了去了,你說哪個?"

"陶嘉寧。"餘望望補充說。

"哦,你說她啊,不熟啊,只是想約她出來玩玩,她不是喜歡玩麽...."最後那句話,他說得很輕很輕,目光放遠,好像在想什麽。

兩人面面相觑,都沒看懂他臉上深邃的神情,鯨鯨直接地問了:"什麽意思?"

江織舒了一口氣,簡單組織了下語言,說道:"那女人可不簡單哦,聽說水性楊花得很,我倒想試試,哈。"

鯨鯨想也沒想,白了他一眼,不滿地咕哝着:"你還好意思說人家,自己一大老爺們整天混英語系女生堆,難道不會左擁右抱,嘁...."

江織耳朵尖,一聽他這麽抱怨,一胳膊甩了過去,把鯨鯨攬進懷裏,戲弄地說:"臭小子你是不是嫉妒了!哈哈哈!"

鯨鯨往前趔趄了一下,忙推開他:"去去去,誰嫉妒你了...."

他們在十字路口分別,餘望望的那個車站在馬路對面那條巷子裏,只剩下他倆在這邊的車站等着車。

鯨鯨問:"你也是坐這邊的公交?"

江織轉過身:"不是啊。"

鯨鯨:"......"

看出他的疑惑,江織湊過去,故意撇起嘴角,肆虐地說着:"現在就我倆,可以跟我說說他了呗。"

"你還真執着。"

"哎,沒辦法,要不是我妹,我怎麽可能去了解一個男人...."江織攤了攤手,一臉無奈。

車來了。

兩人一齊上了車,找了個靠窗的座位坐下,鯨鯨嚴肅地望着外面漸漸起步的風景,不屑地說:"他不需要女朋友,你讓你妹放棄吧。"

江織不解地看着鯨鯨:"不會吧?莫非是你不想他找吧,哈哈哈,你是不是沒有談過戀愛啊,還不允許人家...."

"住嘴!"鯨鯨當機立斷地甩給他一個兇狠的眼神,"就你這作風習慣,我可不放心...."

江織被這麽一說,直接氣炸,但出于在公車上,又不能直接宣洩,只得委屈巴巴地聳聳肩,望着冷漠的鯨鯨。

鯨鯨低下頭去,兀自撫摩着畫板,像寶貝似的揣在懷裏,現在才明白掙錢是有多不容易,在這個物價橫生的年代。

"上次聽說你跟信息工程那幾個家夥打架了?"

他倏地擡起頭,看向此時正皺着眉頭的江織。

沒等他回應,江織又冷嘲了幾句:"齊修那小子就會吃軟怕硬,就會欺負新來的...."

"是我先動手的。"

這回輪到江織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了。

"我才不怕,來十個我都能打得片甲不留,"他繼續說着,像在宣功立業那般驕傲,"我記住他們了,往後我跟他們勢不兩立,欺負人誰不會啊。"

江織無奈又贊許地望着他,冷笑了幾聲:"這樣,下次再來,喊上我,還有你這兄弟我也交定了。"說罷,順理成章地攬上了他的肩頭。

車子晃晃悠悠過了一座橋。

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江織轉過臉來問鯨鯨:"你們現在還住福利院嗎?"

鯨鯨說:"在我快上高中的那年暑假,我們搬出來了,其實,如果我們願意,如果一直沒有人收養我們的話,福利院是可以供我們上到大學的,但是,這家夥為了不連累任何人,才決定念完初中就去找工作了,所以...."他頓了頓,擡起眼,輕聲說,"誰會要我們這種沒人要的孩子啊,你說是吧?"

聽了他一番話,江織的眼神沉了下去。

他們沒再說下去,互相沉默着,想着自己的故事,鯨鯨在心裏默數着還有多少站,再過去一站他就到了。

于是,他默默地站了起來,往車門走了去。江織見狀,擡起頭,輕輕喊了一句:"小洛。"

他驚異地回頭。

他說:"下次再有這事,記得喊我。"

鯨鯨大大的眼珠滴溜溜轉了下,望着江織此時肯定的目光,笑了:"謝了。"說罷,車門開了,他急急地走了。

江織坐到了鯨鯨原本靠窗的位子,托起腮,往外看去,這孩子背對着他往一條胡同裏走了進去,孤寂的背影,仿佛投射在地面過去的陰影,像極了自己。

他獨自一人在這地方租了一間房,八平米,特別小,但對于他來說足夠了,每周五回來都能簡單地打掃一下,他提了提肩上的背包,叩開沉重的木門鎖,正好遇到了剛出門不久的婆婆,他走了過去,聲音明顯溫柔許多——"婆婆,您又要去賣菜啊?"

婆婆是這裏的老住戶,老伴幾年前因病去世,自己顫顫巍巍撐過了古稀之年,無兒無女,全靠平時賣賣蔬菜為生,她這輛破舊的自行車年代已久,陪她一起度過了将近大半輩子。她看到江織,可高興了,想當時年輕的時候,領養過一個孩子,但差不多和江織那般大的年紀時卻出了車禍,那種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傷或許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懂。

"是啊,"她把整理好的籮筐往後座上一捆紮,擡頭說,"你這孩子上哪去溜達了?嘿,休息天也不閑着,年輕真是好啊。"

江織笑了笑:"和朋友,剛回來,要不我陪您去菜場吧,還能搭把手。"說着,他大步上前。

婆婆忙推搡着:"沒事沒事啊...."

"啥沒事啊,上次被人收進一張□□是吧,別以為我不知道,"江織想起上個月聽鄰居幾個大娘說的就來氣,為了這件事還跑了三次警局,"這回我陪您去,您耳朵背,手也不行,我幫您摸錢,這次絕不會讓您白白浪費了精力。"

婆婆聽他這麽說,也沒再推搡了,任由他高大的個子騎上這嘎吱響的自行車,他騎得很慢,為了迎合她的腳步。菜場離這兒有一站路的距離,他們在菜場門口的馬路邊停下,他幫婆婆把籮筐擺在了地上,忙活完,才蹲了下來望着來往車流,婆婆把随身攜帶的一張小板凳抽了出來遞給他,他連連擺手:"不不不,您坐吧,我行。"

因為菜價上漲了,他們也提升了價格,這一下午的結果斐然,基本都賣空了,江織反複數了數錢,确認無誤才交給了婆婆,還叮囑了幾句:"錢都對,婆婆您放心,這錢您收好了昂。"

婆婆感激地接過,顫抖着放進了自己的圍裙口袋,再擡起眼感恩地看着江織:"真的謝謝你了,孩子,那麽熱心腸,到時候啊,哪個姑娘看上你也是她的福分啊。"

江織謙虛地低下頭去,笑而不語。

眼看着天快要黑下來了,他幫忙把籮筐搬回後座,又捆紮牢固,正準備騎車,前面傳來動靜——"嘿!站住!"

他一擡頭,眼前黑壓壓一片,幾名穿着灰色制服的男人正站在他們跟前,他們的身後是一輛城管執法車,他茫然了。

最前面那個人走了過來,指了指他,輕蔑地說:"有證嗎?"

江織知道他們,但不想理睬,也沒做回答,只是冷冷地瞪着他們一行人,婆婆有點着急了,上來求着饒:"咱們就普通老百姓....求求你們放過咱吧!....."

"臭老太婆別扒拉我!"他用力甩開婆婆的手,沒想過,用力過猛,婆婆沒站穩往後跌倒了,一屁股坐地上。

"婆婆!"江織見狀,立刻放下自行車,去扶她,然後惡狠狠地擡起眼沖他們喊着,"賣個菜怎麽了!做點小本生意犯法了?"

他們根本沒理會他的叫嚣,徑自要去抗自行車,江織倏地從地上躍了起來——"給我放下!老子對你們不客氣了!"

他的暴脾氣是說來就來,沒一會功夫,他就跟他們打得水深火熱,盡管他們人多,但都是一些四五十歲的糟老頭子,力氣當然沒有年輕人大,但是江織還是有些疲憊。

藍延下了班,收拾了東西,便往家趕去,又多坐了兩站,準備去菜場買點什麽回去,一到菜場,就傳來噼裏啪啦的打鬥聲!他看了過去,路燈下,江織正跟城管打得熱火朝天,眼看着他蹲了下去,體力不支,而此時他的背後正奔過來的城管手裏正執着一根木棍!

他想也沒想,三步并作兩步上前一腳踹開了那個人,只聽嗷嗚倒地!

"你怎麽樣!"他扶起江織。

江織看到他的出現,簡直是又驚又喜,在他的扶持下他又努力站了起來,這回換做兩個人鬥五個大漢了,簡直不要太爽!望着他們幾個躺地上哎喲聲連天,他倆默契地互捶了下彼此的肩頭。

藍延扶着婆婆,江織騎着車,慢慢往回走,一路上他時不時呲牙,被打到的地方隐隐作痛,但他沒說什麽,繼續騎着。

"你要不要上醫院看看,還有奶奶您也...."藍延看了看他倆,有點擔憂地說。

"我不用,"江織豪氣地拒絕,但是關切地對婆婆說,"我們帶婆婆去看看吧,那幫子土匪剛把她推地上了!草,欺負老弱婦孺算什麽執法人員!"

婆婆立刻搖了搖頭:"沒事啊沒事的,孩子,我沒摔到啥,倒是謝謝你們了啊。"

江織抽出一只手擺了擺表示沒事。

婆婆的目光在藍延的側臉和江織的背影上來回,又說:"你們是朋友嗎?"

藍延悶悶地回應:"不算。"

"上午是跟他約會去了吧,孩子...."

沒等婆婆把話說完,江織一聽"約會"兩字,大腦頓時空白,忘記了怎麽踩踏板,差點從車上摔下來,緊接着,他停了車,不可思議地轉過身——"約會?"

"哦,就是朋友之間出去玩啊,不是約會嗎?"婆婆忙解釋說。

不知為何,江織心裏的石頭稍稍落了地,但還是感覺心裏不是滋味,又講不出是啥。

藍延岔開話題:"對了,奶奶,您住哪?我送送您吧。"

婆婆笑了笑看着他好生俊俏的臉龐,說:"我跟這小孩住一棟樓,他在二樓,我在一樓,你肚子餓嗎?過來坐坐。"

藍延忙拒絕:"不了,謝謝,我家人還等着呢。"

把婆婆送回去,藍延看着江織把婆婆的自行車擺放好,松了口氣,對他說:"那我先回去了。"

沒走幾步,就聽到他跟着過來的腳步聲。

藍延側了側臉:"你快回去吧,你家人等着你回去吃飯吧。"

"我哪有什麽家人。"

"......"

"抱歉,"他意識到情緒有些外露,連看也沒看他一眼,忙說,"我想說,今天的事謝謝你,謝謝你幫我,想不到你們兄弟倆還挺像。"

雖然他對那句無意冒出的話有些在意,也很想了解,但是,他沒說,只是沖他肯定地笑了笑。

"原來你會笑啊!"江織不知道為何,看到了他的笑,竟然如此得意忘形,原本以為他會是一塊冰。

藍延看着他嬉皮笑臉的樣子,甩給他一個白眼,啥也沒說就快步走了。

只剩江織在路燈下朝着他的背影揮着手——"以後做個朋友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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