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秒的天堂

陸海打了電話給強莉，告訴了她這個事情，電話那端的她愣了很久才說："....回....回去再說...."緊接着，電話就被挂斷了！

他像是昭告天下似的又撥通了幾個親戚的電話，鯨鯨有些聽不下去，飛快地離開了這裏，他獨自蹲在樓梯的轉角，把頭深深地埋進去，可是他腦海裏早已全是碎片。

躺在床上的老人真的會是曾經那麽疼愛他的奶奶嗎，他希望是，也希望不是，如果是，他就是天底下最幸運的孩子，他見到了自己的親人，如果不是，他也忍受不了這樣的分離，更忍受不了他欺騙了一個将死之人。

陸海找了一圈，在安全出口的樓道裏找到了他，他仿佛忘記了悲傷那般，插起褲兜，淡然地看着他埋着頭微微有些瑟瑟發抖的身軀，輕聲說："走吧，都結束了。"

當鯨鯨擡起頭來。

他震驚了！

這個孩子把臉蛋哭得通紅，連同鼻尖也是，這不禁讓他想起了小靜兩歲那年，跑得太快，一下子從樓梯上滾落下來，他去把他抱起來的時候，他也是哭成現在這個模樣。

他們真的是像極了呢。

陸海咽了咽喉結，不動聲色地感慨了一下："你還真的是入戲...."

鯨鯨失落地垂下眼簾，慢慢地站了起來，卻因為蹲太久膝蓋沒有了知覺，一下子往前踉跄，幸好陸海及時接住了他："你還好吧，要不我帶你去逛逛吧...."

他帶着不可思議的目光緩緩看過去，質疑的口吻去責怪他——"你怎麽還有心情去逛，奶奶都已經....已經這樣了....你怎麽還有心情去逛街呢！"

他皺着眉，望着他嗔怒的面容，小心地說着："那我們回去吧。"

他沒再回應他，生氣地甩下手，飛快往樓下跑去，如果這些都是真的，他都沒有來得及和奶奶說幾句話，就已經沒有任何機會了，永遠地失去了這個機會，他也沒來得及帶奶奶好好講述自己的經歷。

一切都來不及了。

他趕到樓下，獨自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坐了進去，抱着胳膊，把腦袋埋得很低很低。

陸海見狀，沒有打擾到他的情緒，默默地發動了車子，也許這孩子真的是入戲太深，太過重感情，甚至連安慰的話都不敢說，怕觸碰到他的哪根神經，就像一個□□，一點就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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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車子開的很穩很穩。

快到家的時候，他握着方向盤，目光放遠，輕輕眯了一下，打破了沉默："謝謝你，讓老人家如願，我答應你的我不會忘。"

他沒回應，餘光瞥到他正望着窗外，想着什麽，他也沒多問。

到家了，陸海推開客廳的門，明姨迎了上來，憂心忡忡："怎樣了。"

他沒說話，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她皺了皺眉，輕吐："大少爺，您節哀啊，這幾天辛苦你們了。"

他深深嘆了口氣，轉眼對鯨鯨發話："上去休息吧，明天我親自把你送回家。"

他這才應允地點了點頭。

只不過臉上還有風幹的淚痕。

晚上，飯桌的氣氛很怪異，沒有人說話，默默揣着各自的心事，只有陸知行一開始命令的吃飯指令，再無其他，死一般寂靜，鯨鯨吃完了飯早早回了房間，陸海結束了一些商業上的網絡洽談已是八點。

他走到鯨鯨的房間門口，輕輕敲了敲門。

沒有回應。

但是，門是虛掩着的。

他推門而入。

鯨鯨正坐在床頭，抱着一只破舊的小熊，發着呆，他的鼻頭又紅了一圈，時而抽幾下，看來他還在悲傷中沒有回過來。

于是，他走了過去："好了，戲都演完了，從現在開始你就是原來的洛鯨鯨，別傷感了。"

他仿佛沒有聽見似的，繼續望着虛無缥缈的空氣發着呆。

他又呼喚了一遍："洛鯨鯨！"

見他還是沒有反應，他有些生氣地皺起了眉頭，一把将他推倒在床上，小熊滾落在地板上！

他這才正眼看着他。

"你給我醒醒，洛鯨鯨！"

鯨鯨有些兇地盯着他看，不悅地命令道："放開我，陸海。"

"就不...."緊接着，他俯下身去，唇瓣輕輕觸碰到了他的額頭，再慢慢往下吻去，像一團火苗侵蝕過他的睫毛，臉頰。

在快要觸碰到他的嘴唇時，鯨鯨突然發話了："我們分手吧。"

他怔了下。

愣愣地看向鯨鯨此時微醺且冷漠的臉龐。

鯨鯨見他沒有反應，忙推開了他的擁抱，坐了起來，冷冷地與他對視上。

陸海恍然夢中，有些不敢置信地反問道："你說的真的？我只是說了不打擾你的生活，但沒說過分手吧...."

鯨鯨立刻打斷了他的話："我是認真的，陸海，我們分手吧，我惡心你。"當他說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的眼眶突然就漫上一層白霧。

陸海看着他的眼神從深情逐漸變成兇狠，語氣也僵硬了許多："好啊，分手啊，老子還不稀罕你了呢！明天你自己給我滾出去，這裏不是你家！"

他說完，飛快地奪門而出！

終于，他放下了自己所有的逞強，所有的自尊，放聲痛哭！

第二天，他收拾了下自己的書包，在這個城堡裏吃了最後一頓早餐，強莉還沒對奶奶過世的事情回過神，心裏還是很難受，但是她也沒在鯨鯨面前表露出來，關切地對他說："謝謝你，小洛，奶奶也應該如願了呢，真的謝謝你了。"

他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随即，臨走時，他問她："陸海呢。"

她回答道："這會應該在後院吧，他每天早上都會去那裏看會書。"

他說了一句："我去找他。"便快速地跑開了。

趕到後院，清晨的薄霧籠罩了眼前的景象，看到的一切都變得不真實了起來，濕漉漉的空氣有雨後草叢的味道。

他看到了他正背對着他插着褲兜站着。

他呼喚了他的名字。

他沒有回頭，像沒有聽到，像沉浸在回憶裏，又像刻意地去逃避。

他慢慢往前走了一步。

再次喊了他——"陸海，你回過頭看看我好嗎，我有很重要的話對你說。"

他在聽到他百般哀求的口吻，心還是軟下陣來，緩緩地轉過身來，嘴裏不悅地嘟囔着："你還會有什麽....."

沒等他說完，只見鯨鯨飛快地奔跑過來，一頭紮進了他的懷裏，伸出手臂緊緊地環住了他的腰際！

他瞪大了眼睛。

鯨鯨從未像現在這樣主動地擁抱過他，所以他很是困惑。

聞着他身上獨特的味道，他鼻酸了，輕輕吸了吸鼻子，埋在他的懷裏說道："謝謝你，哥哥。"

他卻不以為然："戲已經過了哦，回歸現實吧。"

他這才放開了他，充滿不舍地凝望着他，滿足地揚了揚嘴角，又向他鞠了一個躬，随後，轉身離開。

陸海并沒多想，只是感慨他真的是一個重感情的孩子，也後悔當初不該去戲弄他，可現在卻也由不得他後悔，只能默默地離開了院子。

沒過多久，明姨急匆匆地趕到他的房間，扶着門框，大口大口喘着氣。

"怎麽回事，明姨。"

"大，大少爺....有，有樣東西要給你，好像是，是那個孩子留下的...."說着，她走過去，伸出手，把一塊折疊得很整齊的方包遞給他。

他好奇地接了過去。

明姨又補充說道："我剛才去打掃那個孩子住過的房間，在枕頭下發現的。"

他揮了揮手："知道了，你下去吧。"

待明姨退下，他才拆開方包，逐字逐行地看着，眉頭緊緊地揪着，過了會兒，他慌張地跑下樓去，推開客廳的大門。

鯨鯨好像站在不遠處好久了。

見到他來了。

他露出了滿足的笑臉，伸出手朝他左右擺了擺，像在和他做最後的道別。

他也沒有去追，因為他看到了鐵門那邊站着另一個熟悉的身影。

鯨鯨朝着藍延的方向蹦跳着跑過去，他好像很高興，很幸福，有說有笑地和他一起離開了這裏，藍延順理成章地牽住了他的手，滿目溫柔。

他仰天長嘆，釋然地合上眼，然後，他笑了。

那封信上寫的是：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将離開這座城堡，這座屬于我的家，原諒我的絕情，我是有多希望我能一直住下去，畢竟這裏有我最親的人，有爸爸，有媽媽，還有你，還有奶奶，盡管我再見到的是她最後一面，但是，我相信，奶奶已經滿足了吧，我真的想一直留在你們身邊，我多想把我這十六年來的回憶都傾吐給你們，可是，我不能留下，只因我已經有了牽挂的人，我喜歡他，我依賴他，我舍不得離開他，舍不得放下他，更舍不得松開他的手，對不起，請你們忘了小靜吧，就當小靜從未回來過，你們還像以前那樣好好生活下去，也讓我最後喊你一次哥哥，謝謝上天讓我們再次相遇，也請你原諒我昨晚對你說了過分的話，哥哥，我還是很愛你的，你也知道我說的愛是什麽了吧。"

直到鯨鯨上了公交車，才松口氣。

一路上，他望着外面的風景快速地往後倒退着，也明白有些事過去了就不能重提，收拾下心情，生活還是要過下去的。

藍延也沒多問，只是握緊了他的手，一刻也不敢松開。

推開熟悉的門，他聞到了熟悉的家具味道，這個生活了多年的出租屋頓時變得溫馨可愛起來，他釋然地躺在軟軟的床上，長長地嘆了口氣。

藍延端起茶杯，去替他倒水，一邊倒水一邊問道："在那裏過得不錯吧。"

鯨鯨坐了起來，看似釋懷地笑了，可是說着說着，他哽咽了："延，我見到爸爸媽媽了呢，還有，還有我最想念的哥哥....真的，真的呢，我見到了，我好高興，我真的住在了城堡裏了呢，我好想，真的好想一直住下去呢...."

藍延鼻子一陣酸，眼眶漸漸濕潤了。

直到聽見他說："可是，可是我不可以啊，我不想，不想離開延....我舍不得，真的舍不得呢，嗚嗚嗚......"

他說不下去了，臉部扭曲了起來，哭起來的樣子真的好難看好難看。

藍延湊過去，緊緊地把他摟進懷裏，也就在那一瞬間，他眼角的淚沖破阻礙，滾落下來，落在了他的脖子裏。

于是，他們誰也沒說話，緊緊地，相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