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情切
夏天來了。
往年的夏日宮廷,往往是沒有什麽爆炸性消息産生的,一個是因為夏季太熱大家沒有心思制造新聞,天天制造冰塊還差不多,另一個是好的新聞還是積攢到秋天比較好,也不辜負“多事之秋”的美稱。
今年自然也是這樣。
平乙殿門前的盆景也換成了漂亮的扶桑海棠和滇龍柏,不知是因為換了地方還是什麽別的原因,本該秋季開花的扶桑海棠竟然綻開了許多嫣紅的花朵,引得龍顏大悅。
海棠開花是好兆頭,而這盆海棠搬到平乙殿第二天就開花了,可想一定是有好事要發生。
“你說呢,齊臨?”
“回皇上,皇上洪福齊天,自然是喜事不斷。”
齊臨跪在皇帝的腳下為他整理衣袍,手法很是笨拙,可是殷厲,也就是皇帝陛下,看到他手忙腳亂卻還要裝作鎮定的樣子非常愉悅,連奏折都可以多批幾本。
“好了,別再整理了,好像朕提你當禦前殿內侍衛,是要你做內侍似的。”殷厲把腳輕巧地一收,伸手示意齊臨站起來說話。
然而腳下跪着的人不自知似的,擡頭正色道:“陛下要臣做內侍,臣也是願意的。“
殷厲簡直要笑出來了,瞪大一雙并不清明的眼睛歪歪脖子道:“你這家夥,你做了內侍,難道要我去寵幸安泰麽?”
說罷一把将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人一把抱起,側頭重重親吻下去,濕滑甜膩的吻一直延伸到脖頸。
他知道齊臨的脖子最是怕癢,一親吻噬咬他便會笑着臉紅。
而他微笑的樣子,令他想起來另一個人。
有些事情他明白得太晚,所以只好找些相似的人聊以慰藉,尋求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滿足罷了。
他只希望既沒人知道免得麻煩,也希望到時齊臨不要糾纏不休,給他不愉快才好。
至于那些大家都想要的,應有的報酬,他是會付給齊臨的。
不如給他封個侯好了。
他仰躺在荔枝祥雲紋的絲綢墊子上,眯着眼睛看齊臨在他身上紅着一張俊臉晃動,他因為怕發出聲音而咬着嘴唇,幾乎要印下一道血痕似的。
殷厲伸手撫摸他菱形的唇,真像,他無關痛癢地想。
他不是叫齊臨麽,到時候封他一個“麒麟侯”就好了。
對于這樣的替代品,他是連個好聽的名字都懶得想的。
總之不過是一個無聊的男寵,即便他是齊家的後代,對于一個皇帝來說,也是算不得什麽的。
齊家其實是一個非常得寵的家族,近六十年來幾度沉浮,出過皇後三位,大司馬兩位,三品以上的官員不計其數。大約是因為齊家人都是俊美容顏的關系,齊家人一直是宮闱裏最最得勢的家族之一。只可惜上一代的齊家人,也就是齊臨的父親身體很是不好,所以只考得一個六品,并把爵位讓給了弟弟齊放,而齊放英年早逝,這才有些衰敗下去。
朝堂上得寵家族的更替是非常快的,不要說一代人,就是短短的幾個月,也有可能讓一個家族從雲端跌落。
更何況是十年呢?
齊臨起來的時候,皇帝早已上朝去了。
他的腰很是酸痛,殷厲是個很懶的皇帝,喜歡齊臨騎坐在他的身上讓他自己動,而他則是懶洋洋地把腦袋枕在手臂上看着他一臉隐忍的羞怯,然後再出言挑逗。齊臨面紅耳赤地摸着後腰在床上坐了一會兒,這才發現自己并不是在皇帝的龍床上,而是在偏殿的耳房裏,身上都被清洗過了。
他思索一會,穿上衣服去當值。
聽說還沒有一個人可以在皇上的龍床上過夜的,那是皇後和皇帝最寵愛的人的特權。齊臨跨出耳房門檻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正殿的龍床,翠紅鑲金的大床——皇帝剛剛大婚,連鋪蓋都還是新的,盈盈閃着金光,和着絲綢柔軟的質地,顯得很是尊貴的樣子。
他不知為什麽覺得心裏有點堵得慌。
有宮人上前為他整理帽帶,他半仰着脖子等着宮女細涼的手指拂過他的脖頸,似乎緩解了一絲初夏空氣裏的熱度。
齊臨回家一趟。
母親還像往常一樣坐在穿廊裏休息,旁邊的侍女正搖着扇。他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接過侍女手裏的扇子,擺手讓她下去,自己有一下沒一下地搖着。
“怎麽才回來?”他的母親原來早就知道了,只是沒有戳破,他立即扭股糖似的湊上去,讨好的說:“昨夜同當值的一起吃酒,所以沒有回來。”
“年紀輕輕學人家喝酒,還不歸家,今天中午的瑤柱炖雞可沒有你的份了。”他的母親捏捏他的鼻頭,寵溺地說。
“娘,這可不行……”他伸手把母親頭上的珠花插正,笑問,“爹呢?”
“去筆墨巷買筆去了,你還管你爹,看你騎馬這一身汗,快去換件便衣來。”
齊臨這才站直身體,做了個揖,去浣洗了。
連續侍寝兩個晚上,真是累得不行,齊臨一下就睡着了。
皇帝這邊正在批閱奏折,殷厲覺得脖子有些酸,便頭也未擡,喚道:“脖子酸。”
一個宮女上來給他敲背,他只覺得力度不夠,并不如齊臨捏的舒爽,像是貓抓似的,越揉越煩,于是聲音也變冷幾分:“行了,下去吧。”
看了一會奏折,發現沒有什麽要緊的事,仔細一想大約是要緊折子都在母後那裏,而自己這裏不過是些例行請安的折子,即便說事,也只說些無關痛癢的。瞬間覺得心內煩躁,又想到今日在朝堂上母後插話,自己連完整的話都沒說幾句,簡直又是邪火上湧。偏偏最近他使得順手的邪火工具今日回家去了,殷厲氣得一下子把朱筆掼在地上。
“皇上怎麽今日火氣這樣大?”
擡頭一看,母後竟不知什麽時候來了,他自持孝子,心裏有萬般不耐也只好壓下去,起身請安:“這樣晚,母後怎麽來了?”
袁氏微微一笑,對他虛扶一下,自己坐在旁邊的矮榻上。
安泰知道這是有話要說,便帶着宮人們下去了。
袁師師就着跳躍的燭光看了一會自己兒子的側臉,她知道今日在朝堂上惹得這個兒子不高興了,于是親自做了些點心來安慰他。可是最近聽到的一個消息有些讓她坐立不安。
“玫瑰酪,你小時候最愛吃,快吃吧。”她親自摘了指套把溫熱的碗端上來,舀起一勺遞到兒子嘴邊。
殷厲對着自己的母親是無論如何拉不下臉的,可他晚飯本就吃的油膩,此時聞到奶味蜂蜜味只覺得反胃。可是母親就坐在自己面前,他只好硬着頭皮吞下去。
“母後知道今日朝堂上讓你失了面子,只是那些老臣戳戳逼人,母後生怕你招架不住。皇帝你還未親政……不論如何,是母後不對,你原諒母後吧。”
“母後折煞孩兒了,”殷厲垂下眼簾掩住表情,“朕知道母後是為了朕好。”
袁師師滿意的點了一下頭,環顧四周,忽然看到禦筆筒裏插了一個泥人,便問:“怎麽這裏有宮外的東西?”
殷厲擦擦嘴看向那泥人,忽然笑道:“是朕讓朕的侍衛帶進來的。”
“宮外的東西過了北門便要丢掉,這規矩不能壞。更何況一個泥人怎麽能插在禦筆筒裏,簡直胡鬧。”袁師師的語氣不知不覺嚴厲了,“哪個侍衛帶來的?”
聽到這殷厲明白了,今天不正常的和顏悅色,原來在這裏等着他呢。
“沒哪個,小小禦前侍衛,怎勞母後費心。”
“皇帝還是這麽沉不住氣。”袁師師見他有些惱了,便見好就收,又問,“我聽說最近一個禦前侍衛上了皇帝的床,別不是就是這個侍衛吧?”
殷厲不自覺地把泥人收進袖子裏,垂首道:“是,是齊臨。”
反正母後已經知道了,再隐瞞也沒什麽用。
“可是齊家的長子?”
袁師師只覺得心驚肉跳,原本以為皇帝不過是少年心性找個玩伴,沒想到真把這齊家的人弄到了床上。往事仿佛一個驚雷,重重炸開在她的腦海裏,原本存着的一絲僥幸心情現在變成了諷刺。
可皇帝這兩年越發逆反不聽管教,命令他離開齊臨只能适得其反,袁師師定定神,決心下一步險棋。
“男寵也沒什麽,不過日後厭了打發他一個遠官做,只是皇帝剛剛大婚,不要冷落了皇後才好。”袁師師說完便站起來,“母後有些乏了。”
殷厲終于舒了一口氣,可是心裏又覺得有些不痛快。雖然他的想法跟母親一樣,可是最近在自己床上正得寵的人忽然被母後這樣一說,心裏覺得不是很舒服。仿佛是小孩子,自己有一件玩具,雖然做工不精美,自己也不甚喜歡,可是若是拿出來平白無故被別人說道,也是不樂意的。
于是我們的小皇帝便總覺得心裏悶着一口氣。
這口氣知道第二日齊臨休假歸來,他壓着齊臨在批奏折的桌子上便做了一回,才算通透下去。
這日午後,殷厲正摟着齊臨膩歪——他仿佛是得了戚夫人的劉邦,連用膳都要把齊臨抱在懷裏逗弄一番,只弄得齊臨喘息連連,周圍宮人低頭不敢看為止。
“皇上……”齊臨紅着一張臉躲皇帝的筷子。皇帝非要看他吮吸蘆筍的樣子,幾次侍寝下來,齊臨很是明白皇帝到底要看的是什麽,雖說皇命難為,可是讓他衆目睽睽之下做這樣的舉動,他還是拉不下這個臉。
皇帝逗他逗得正開心,便自己做給他看,伸出舌尖一下下舔吻着細嫩的蘆筍,還命令齊臨不準移開視線。
“請皇上自重……”齊臨躲不開皇帝,只得閉上眼睛與他将那蘆筍分食了,臉紅的幾乎要燒着。
這時太後的貼身宮女碧色來了,碧色是太後的陪嫁,面無表情地呈上一本話本:“太後贈予皇帝的。”
“嗯?”殷厲蹙着眉頭接過,真是一本話本?!
母後平時從不許他看這些閑七雜八的東西,說是會影響心智,怎麽今日倒破例了?
殷厲只覺得其中蹊跷,于是立刻接過來看。
《水煉君》。
看了這個,殷厲更不知道母後的用意是什麽了。
《水煉君》講的是前朝太子與堂兄弟一段宮闱秘史,說此堂兄貌若潘安,可又病如西子,英年早逝,太子太過傷感自盡而亡。皇帝只得把皇位傳給昏庸無道的二王子,後至滅國。
這有什麽深意?
殷厲與齊臨面面相觑,摸不到頭腦。
齊臨被他看得又有些臉熱,便轉了頭去。
他的側臉最像那人,殷厲端詳半晌,忽然腦中掠過一個不可能的可能,直驚出了一身冷汗。
作者有話要說: 接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