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陷阱
過了夏至,天氣越發地熱。
平乙殿裏放上了巨大的冰磚,工匠們把它雕成仙人幼蟠桃會的樣子,供皇帝降溫賞玩。可惜天氣實在熱,不過一會那些衣袖飄飄的仙子們就換成了沒有骨頭的矮人。
殷厲正在午睡,天氣越來越熱,他午睡的時間減少了,可是還是要持續上近一個時辰。皇帝午睡不要緊,但殷厲因為身上帶着熱毒,身邊一定要有人打扇才睡得着。話說這打扇也是個學問,輕了,相當于沒打,重了,又會使金貴的皇帝患上頭風。所以安泰常年來都在尋覓一位力道,節奏都合适的打扇人。
齊臨的出現完美地拯救了他。
因着少年習武,齊臨有着不可小觑的臂力,又因本朝世家子弟多學茶道圍棋書法,定力自然也是人中翹楚。而打扇這個在本朝宮廷中擔負着特殊職責且富有傳奇色彩的工作,相傳殷厲祖父的皇貴妃本為內圍打扇宮女,而皇帝恰巧也是身體內火旺盛,十分畏熱,急需一位打扇優秀的枕邊人,這宮女打扇便一舉打上了龍床。
殷厲在龍床上翻了一個身,似乎是醒了,齊臨側頭看看牆角邊上安着的西洋擺鐘,下午三點。
殷厲剛睡醒時眼睛很是迷蒙的樣子,頗像是長着一雙長睫毛的駱駝似的動物,呆呆的。齊臨湊近去扶他,卻被殷厲一把拽住摟上了龍床。
其實午睡前齊臨剛用口幫他疏解過,所以并不太擔心皇帝又要白日宣淫,于是驚慌了一剎便平靜下來,溫馴地垂着頭。果然殷厲也并不是要他做什麽不堪的事,只是摸着他的美人尖,指腹沿着發線微微滑動,說:“朕記得你叔父也有這樣一個美人尖。”
齊臨的脖頸感到一些無可察覺的僵硬,他左右活動兩下,回道:“是的,臣家中男子都有美人尖的。”
皇帝定定看他半晌,笑道:“是了,朕記得你父親也有的。人說長美人尖的人多是美人,可惜朕卻沒有。”
皇帝的額頭發線圓潤平滑,随了太後,簡直是像墨線彈出來似的工整,并沒有美人尖。
“陛下即便沒有也是美人。”
殷厲聽這話的時候正低頭拿枕下的佛珠,并未看到齊臨臉上的表情,以為他終于肯于自己親近一些,竟說出了這樣類似于調戲的話來,覺得頗為可笑,甚至有一些可愛。可是偏過頭一看,齊臨正莊目炯炯地看着他,就和平時一樣的衷心,并沒有猥亵的意思。
他忽然覺得有些失了興味。
寵幸了齊臨大半個月,也幾乎算是他見葷腥以來興趣堅持最久的一次,然而無論是在床上還是床下,一點也沒有被□□出別的花樣來,這讓他有些膩味了。
而且上次母後送來的話本,已經讓他嘗到了一些危險的意思,這幾日偷偷查詢先帝的起居注,差不多坐實了他的猜測,只是需要确切的證據。可能是時間過了太久,他已經喪失了被驚動的可能,也是時候讓齊臨離開了。
只是他也沒有做什麽,封侯也太過勉強了一些,賞賜些土地便可。
殷厲把佛珠套在手上撚動,擡頭看着殿內齊臨微微拱下腰整理衣服的樣子,對自己剛剛草率的決定又有一些動搖。
畢竟他無論從背影還是各個角度都像極了齊放。
對了,他覺得自己是愛着齊放的。
也是這樣盛夏的午後,他偷偷擺脫看他午睡的宮女太監,一路溜進父皇的寝宮,想纏父皇去帶他看冰匠鑿冰。
殷厲跑進寝宮的內庭,父皇并不在的,他靠着牆根鑽進正對着龍床的雕花櫃子裏。
他都想好了,等會父皇來了,躺倒床上去,他就一下子撲出來,吓他一跳。
殷厲無聊地抱着膝蓋,手指頭扣着櫃門上嵌邊裏的金粉。可能父皇在和齊司馬議政?那麽他先睡一會,等他們來了再說。
于是他把腦袋枕在膝蓋上,睡着了。
不知過了多久,殷厲被一種非常奇怪的聲音吵醒了,那好像是一種粘稠的液體翻攪的聲音,呆着一些其他的奇怪聲音,好像人很痛苦又很快樂的嗚咽聲。他揉着眼睛,透過櫃門上的雕花去看。
啊,原來是父皇在寵幸妃子呢。
殷厲雖然只得七歲,可是這些事情宮廷內一向教的早,防止心懷不軌的宮女太監挑唆主子,早有老宮女告訴他了一些這樣的床闱秘事。
雖然父皇躺在那裏,并沒有被他看到臉,但揉捏着眼前的這個妃子的豐臀的手上套着紫玉扳指,所以一定是父皇了。
他有些臉紅地偷偷打量那妃子的身體,雪白光滑的脊背,一只手臂撐在父皇的手上,另一只手……
原來是個男寵?!
他并沒有聽說父皇有這樣的癖好,于是更為臉紅羞恥了,身體裏似乎也為瞧見自己父親這樣私密的事而生出了莫名的焦躁。
他捂着嘴巴又去看那男寵。
他坐在父皇的身上上下擺動着,烏黑的發絲有些黏在汗濕的背上,有些随着身體起伏,露出他好看的蝴蝶骨。
父皇突然坐起來,緊緊摟住他狠狠颠動起來,雙手用力地扳開他兩團粉紅的臀,大力地撞動着。他嘴裏便發出了吵醒殷厲的那種又痛苦又快樂的聲音,撫摸自己欲望的手動的更快,頭向後用力地仰過來。
看到這男寵呆着淚水的面孔,殷厲呆住了。
竟然是大司馬齊放。
殷厲恍惚着把頭埋進膝蓋裏,在他心中的大司馬應該是那個白馬紅衣的狀元郎,也是那個錦衣華服對他叩拜的一品官員,卻怎麽也不該是這樣如女子一般在父皇懷裏嗚咽,被父皇寵幸到無力癱軟,手指微微撥弄他身體便會不住扭動的一個妖怪。
殷厲從此在父皇面前再沒有給過齊放好臉色。
更何況母後知道了父皇寵幸當朝大司馬的事後,氣得在床上躺了半個月,父皇來皇後宮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他默默地厭惡着齊放,用盡一個少年能想到的所有的方法,當然,也僅僅限于無視齊放的行禮和在他教導自己圍棋時的一言不發罷了。
可是他這樣任性的行為沒有引起一點齊放的關注,大司馬的眼睛永遠都是注視着皇帝的。
殷厲也渴望着這樣的注視。
他的父皇活得仿佛是一彎抱在情人臂彎裏的月亮。
殷厲總是如是想着。
他回過神來,齊放正端着漱口的茶,眼睛低垂着。
他的眼睛其實長得跟齊放非常像,瞳仁特別的大,泛着輕輕的琥珀色,睫毛長而且密,蓋着眼珠,就像湖泊邊伸出手臂的樹木那樣。
可是他,窮盡一生也不會有齊放那樣淡雅高潔,月亮一般的眼神。
更不會像齊放對他父親那樣,情人的雙目,含着滿滿的熱與愛,把目光投向他。
齊臨的目光只是崇敬,澄澈,衷心,跟任何一個年輕臣子都沒有區別。
還是讓他走吧。
他想,既然得不到原樣的,又何必要一個贗品呢。
前朝的開國君主,相傳即位前微服出游匈奴,遇到一位混血的女子,一見傾心,然而女子已有婚約,皇帝也不可能娶一位匈奴女子,只得分離。回宮後,大肆搜羅面容相似的女子充裕後宮,晚年這位皇帝的小兒子娶了一位匈奴女子做側室,雖不是他一直愛慕的那位的女兒,卻長得十分相像。皇帝于是把女子從兒子那裏搶來,生生拆散一對有情人,致使幼子與寵妃雙雙自盡。皇帝本人也抑郁而亡。
所以啊,弄一個贗品,再相似,有什麽用呢。何況自己都知道了是個贗品,再留在身邊,多麽惡心。
殷厲把佛珠往腕上多繞一圈,兩腳蹬進齊臨遞上的鞋子裏。
齊臨依舊和這近二十天做了無數遍的步驟一樣,幫他穿好鞋子,撫平袍腳,從地上欲站起來。
殷厲忽然壓住他的肩膀,說:“你回太乙殿去當差吧。”
齊臨愣了一下,在地上跪着的那只膝蓋有一些刺痛,他悄悄挪動,叩謝隆恩。
他再擡頭時,皇帝已經走了。
午間議政沒有任何內容的,殷厲端坐在案前,聽着下邊幾位禮部官員念折子,腦袋裏空白着不做任何反應。
大約是熱吧,他想,胸口也悶的慌。
安泰過來幫他挽起袖子,裏面的佛珠在挽起的那一剎那,忽然斷了。
玉石的珠子蹦了滿地。
他只呆呆看着。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