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他用自己最置身事外的淡漠語氣說話:“行了啊,過于油膩了。”
他想笑來着,沒想到最後臉上扯出來的笑容卻很難看。所以不開燈是正确的。至少現在徐斯禹不會發現。
辰橙想就算不笑自己現在的表情應該也好看不到哪裏去。他又想哭又想讓自己笑,臉都繃得僵住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樣。
也正是因為沒有開燈。深夜裏周圍一片漆黑,辰橙連底下他的手伸過來了都沒有發現。
辰橙:“問完了,你可以走了……啊!操!”
他腳踝那一圈被一只手握住了。沒等他說完,徐斯禹直接把他的人直接從床上拖了過來。
之前辰橙被徐斯禹握過腰。那時候他整個人都動彈不得,簡直堪比給他上了枷,就像現在一樣。
“我操你大爺!!!”辰橙一瞬間大腦充血,胸腔裏心髒搏動得劇烈,甚至于呼吸都不受自己控制了。盡管掙紮激烈,他的人還是直接從床上被拖到了徐斯禹身上。
一瞬間他對上了徐斯禹的眼睛。
辰橙看一眼都心悸,掙紮的動作停頓在那裏。
他從沒見過徐斯禹這樣的眼神。像是從極冷冰川底下望過來的一雙漆黑瞳仁,被他盯住時像是全身被凍了一遍。動彈不得。
只有一瞬間,辰橙回過神來,頓時震怒。因為他剛才的确是被一個眼神鎮住了。
難怪人家都說不要欺負老實人,因為老實人一旦爆發起來必然可怕得攔不住。根據自己上一段的經驗辰橙開始對他拳打腳踢。
看似是在激烈地打了一場架。其實就是辰橙在單方面毆打徐斯禹而已。
徐斯禹只是抱他。
“你放不放手?”辰橙喘得厲害:“都說分手了你能不能別纏着我了?”
徐斯禹:“別這樣。”
徐斯禹:“求你。”
辰橙聽到這句話,他腦子運轉不過來了。聽不懂。
徐斯禹的語氣仿佛永遠都是冷淡而沒有波動的,只是話尾帶上一絲人類的情感。他說話的聲音在顫。
辰橙還是被他抱着,他忽然沒力氣掙紮了。
怎麽會這樣。明明知道不能心軟的。
沒人說話。過了一會,徐斯禹肩膀被熱的眼淚洇濕了一塊。
在見到徐斯禹之前的那些眼淚都是白流。
辰橙疲憊了。他聲音生硬地說:“所以你現在是想逃避現實?”
徐斯禹順着他的話說:“是。我逃避現實。”
辰橙難受地別過臉。徐斯禹哄他總是很管用。
徐斯禹動了動。他往辰橙手裏塞了一樣東西,碰起來像堅硬的金屬,又被他的體溫焐熱了,現在放在辰橙手心。
徐斯禹說:“對不起。我忘了你的生日。”
明明是辰橙自己沒有跟他說。後來是劉子峰找他徐斯禹才知道的。徐斯禹趕回學校的路上還得臨時準備禮物。
徐斯禹的聲音在他頭頂說:“刻了名字的。”
辰橙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态很不對。他肯定是被什麽沖昏了頭,分手後還能收生日禮物嗎,他居然在為這個動搖不定。
徐斯禹往他手裏塞的是一個戒指。和辰橙上一次送他的那個是一樣的,不過這一個摸起來質感更高級一點。
現在他們有一對了。
辰橙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但是他不想讓這時候的空氣沉默下來,于是嘲諷地質問他:“你怎麽就知道這個我戴得下了?”
徐斯禹從衣服裏勾出來一條鏈子。
一條銀鏈,上面挂的是一枚沒有款式的普通戒指,正是辰橙在他們的第一個情人節那天送給他的那枚。
徐斯禹訓練都不能戴戒指。所以從那天起,辰橙随手送他的這枚戒指就一直這樣戴在徐斯禹身上。
徐斯禹:“尺寸。”
輪到辰橙不說話了。原來他什麽都知道啊。
他們就着這個姿勢擁抱了一會。辰橙今天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嘆氣。他說:“行了。你回去當你的直男吧。以後你走你的獨木橋,我走我的陽光道……”
徐斯禹平靜地打斷他:“出了。”
辰橙莫名其妙:“什麽玩意出了?”
徐斯禹:“櫃,出了。”
他現在應該是一名合格的男同了。
辰橙:……
辰橙:“等等,慢着,你先等一下。”
事态突然往他始料未及的方向脫缰而去。
辰橙什麽都想起來了,他想起來那一天莫名其妙被徐斯禹中斷的林岱的電話。想起來這幾天徐斯禹總是跟他說電話是老師打來的。種種不合理的細節這時候一一浮現在他腦子裏。
他混亂了片刻,重新振作起來問徐斯禹:“所以你消失的這兩天到底是去……”
徐斯禹:“回家出了個櫃。”
辰橙:………………………………
重新聽一次這句話還是那麽令人震驚。
普通人可能不理解出櫃二字代表的嚴重性。事實上一些同志至今都無法跨過這道現實的坎。
因為太難了。
一面是父母,一面是自己。前十幾年的人生裏他們單純以為你将來是要成家立業的。十個出櫃的人有十一個父母一開始無法接受,八個直接跟家裏鬧掰,剩下的不是老死不相往來斷絕關系,就是處境尴尬無比,變成茍延殘喘的關系。
何況是徐斯禹他們家。
為什麽這種事情他悶聲不響說幹就幹了。辰橙的腦子裏一團亂麻:“可是不是說你家很傳統嗎!”
徐斯禹:“是有點傳統。”
辰橙深吸一口氣。他能想到接下來徐斯禹要說什麽。他已經做好徐斯禹的父母無法接受的心理準備了。
徐斯禹就當着他的面,從背後掏出來兩個紅包。
沒錯。是貨真價實的兩封大紅包出現在他眼前。
徐斯禹聲音一如既往地冷靜:“我家有點傳統。紅包你可能得收下。”
看到徐斯禹手裏那兩封濃烈又喜慶的大紅色,辰橙從未經歷過人生中如此傻眼的時刻。
他現在嚴重地懷疑徐斯禹到底是怎麽跟父母說的。
別看這小子平時一聲不吭的,在徐斯禹眼中他們到底進展到什麽地步了!為什麽這裏會出現紅包啊!
辰橙徹底傻了。他的人呆滞在那。
“為什麽啊。”
“什麽為什麽?”
辰橙搖搖頭。沉默了一會。
“不值得。”
徐斯禹言簡意赅:“值。”
辰橙苦笑兩聲,說:“你別這樣。我知道自己是誰,我連自己都不喜歡我自己。”
就這個啊。徐斯禹還以為他想說什麽呢。
辰橙就看到徐斯禹給了他一個經驗豐富的眼神。他像在說安心,這個我熟。
徐斯禹:“我教你。”
辰橙整個人都混亂成一團:“不是,可是……”
徐斯禹等他說完。一時間,一片沉寂的黑暗裏只剩下辰橙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他最終把那句話說出口:“……我有點怕。”
辰橙不習慣這樣。
太詭異了。如果不說一層假話的話,聲音從喉嚨裏出來,仿佛會從身體伸出連根拔出一顆怦怦亂跳的心。
不是他。是辰橙二號在說話。
徐斯禹問他:“我說我愛你你會感覺好點嗎?”
辰橙對腳踏實地的感覺就是很不安:“不是這個啊,愛能解決問題嗎?”
徐斯禹:“我能解決問題。”
辰橙一愣。
所以徐斯禹才不能讓辰橙知道這件事。
他最不想讓辰橙覺得這一切是他的責任。
辰橙本來就一直躲在貓窩裏不肯輕易出來了,他會有壓力的。
“還有,”徐斯禹說:“還有一個禮物。”
夜晚的可見度本就很低。辰橙只看見他從口袋裏掏出來了一樣東西,又看不清那是什麽。他手上好像是一個……呃,一團空氣?
徐斯禹:“空氣心髒。”
辰橙額頭青筋突成一個“井”字,他伸出手,冷血無情地把徐斯禹手裏那個羞恥至極的空氣心髒一把捏爆。
徐斯禹:“啊。”
辰橙:“你痛嗎你就啊,啊個屁。”
徐斯禹:“開玩笑的。禮物是這個。”
他最後拿出來一個小盒子。
黑暗中辰橙看不大清,他正在那邊眯着眼努力辨認,徐斯禹拿盒子碰他的掌心。
這塑料薄膜,這熟悉的棱角,以及如此暧昧的觸感……辰橙內心一個激靈。為什麽一個小盒子的手感都能讓人有感覺。
可能因為此時這個小盒子是拿在徐斯禹手裏的吧。
辰橙:“等等。你滿十八了吧?”
徐斯禹:“剛好十八。很補的。”
辰橙:“你也知道你很補啊。”
徐斯禹湊過去吻他。辰橙仰着脖子,他還在堅持說:“等一下……”
徐斯禹總是能知道他在想什麽,補充道:“沒有買勒的那種。”
辰橙放心了:“哦。”
樂仔:“不懂就問,請問男大學生帥成這樣算正常嗎?”
老三摸着臉自信地走過去:“哪樣?”
樂仔把手裏正在照的鏡子給他看,展示鏡子裏樂仔自己的臉。
老三怒道:“滾啊。浪費我一秒鐘的生命。”
樂仔嬉皮笑臉地拉住人:“別啊。要知道帥是對比出來的,如果你沒有get到,或許可以先看看他。”
只見他像個報幕人似的專業地将手臂一揮,順着他指的方向往上一看,指尖所到之處正是辰橙的一張臉。
辰橙:“謝邀。我操你馬。”
又不是他想這樣的。辰橙昨天一次性哭太多,他第二天起來兩只眼睛已經腫成了桃子。又腫又粉又疼。
主要是昨天徐斯禹突然發現他邊哭邊說不完整話的模樣有種特殊的好看。于是辰橙後半夜流的眼淚更多了。
這導致了他第二天早上起來眼睛直接腫得睜不開。
此時此刻的辰橙試圖解釋:“我說我這是被蚊子叮的你信嗎?”
樂仔:“你看我像傻子嗎?”
辰橙:“原來你不是嗎?”
樂仔:“我不跟你計較,你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像一個我很欣賞的動漫人物。”
辰橙:“誰?”
樂仔:“悲傷蛙。”
辰橙當即口吐一大串蓮花:“我草你馬¥%#¥%#¥&……”
要不是他現在人正趴在徐斯禹床上刷手機不好下去,陳樂樂這個賤人現在一定已經被他吊起來鞭屍了。
辰橙罵着罵着發現樂仔一直在用手裏的鏡子擋臉,不給人看。
辰橙:“你他媽又幹嘛?”
樂仔:“不好意思,突然想起來,我這帥臉這也是你能免費看的?”
辰橙起了殺心。
這時候徐斯禹過來,把過了冷水的毛巾貼在他臉上:“敷一敷。”
辰橙就噫嗚嗚噫地暫時熄火趴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