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可是和他接過吻

景晔呆呆地放開林蟬,目送對方邁進柴米油鹽區開始挑選,手指還有點抽搐。

不是氣,純屬懵了。

剛才林蟬那句“渣男”落進耳中,景晔完全沒有憤怒的情緒,只覺得雲裏霧裏,搞不清楚當下的狀況。

他做了什麽就渣男了?

盡管長了雙風流倜傥的桃花眼,笑起來有點痞壞氣質,仿佛閱人無數的風月老手,但景晔活到現在21年,确實半個女朋友都沒談過,解決生理需要純靠手動。

趙璐覺得他不老實,紅了,飄了,肯定會偷偷談地下戀——這是認識不夠久,以貌取人,先入為主,沒有十分了解景晔的性格。

可是他什麽德行,林蟬還不知道嗎?

少年時,他和女生說話會結巴,對視會臉紅,生怕有半點肢體接觸,收到情書如臨大敵,非學校活動需要絕不可能主動與異性搭茬,更別提拉小手親小嘴……就差沒把“我不早戀”刻在腦門上了……

到哪兒當渣男去!

半晌,景晔在心裏默默地将這些年關系稍好一些的異性朋友挨個數了個遍,仍然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不知林蟬到底如何下的這個結論。

難不成是聽誰造謠了?

景晔想起來:自從那小成本網劇爆紅後,有段時間女三號的演員是有點想和他炒CP的意思,但他沒同意。剛大結局那會兒,他們的配對被迫“意難平”,後來女演員發微博專門澄清過原本就不是官配……

所以,因為他從來沒回應,林蟬看了哪裏的小道消息,以為他把好姑娘渣了?

這揣測比先前篩選範圍內的可能性靠譜一些,景晔是想跟林蟬和好如初的,對方現在有這種誤解,他當然要第一時間解釋清楚。

轉念一想如果這就是事實,總比林蟬還在記仇好解決些。

景晔從收銀臺邊摸了根棒棒糖,擡起眼,正見林蟬單手拎着一袋鹽、一瓶醬油走向自己。

林蟬穿的校服,制式統一略顯肥大。深藍色的底,上衣是沖鋒衣款式,拉鏈敞開到1/3處,領口翻出一片橙色內襯,胸口的校徽明顯。至于旁人穿着總拖沓的校褲,到了他身上卻十分合适,一雙紅白籃球鞋擦得很幹淨,整個人也清清爽爽的。

林蟬沒有拿商品的一只手斜斜地插在外套口袋裏,袖子卻挽到肘彎,腕骨系了根彩色的手繩,但一打眼看不清。

這一身裝扮在沙南街随處可見,惟獨林蟬就是和其他人不太一樣。

他身上沒有滿溢的少年人的朝氣蓬勃,很內斂,眉目一垂無所謂的随和态度,卻又在舉手投足間透露出銳利的鋒芒。

不太像以前認識那個林蟬,又說不清哪裏不一樣。

“結賬。”

略帶低沉的嗓音打斷景晔的思路,他擡眼,林蟬并不躲,眉弓微微一擡,仿佛沉默地回應了他:看什麽看。

景晔幹咳兩聲,試圖挽回剛才的尴尬,邊掃碼邊和林蟬搭讪:“你看你都……長高了好多啊,聽蔣哥說,你在一中讀,是嗎?”

林蟬沒回答,從外套兜裏掏出手機打開付款碼:“你掃我?”

估計不太想聊天了,景晔碰了一鼻子灰,悶聲“哦”兩句把錢收了。眼看林蟬沒立刻轉身離開,他又憋不住沒話找話:“幫外婆買醬油?”

林蟬打開書包把醬油和鹽一起塞進去,伴随拉鏈聲響,他沒再沉默,不陰不陽地刺了景晔一句:“關你屁事。”

景晔:“……”

放在過去,他肯定會嬉笑着捏捏林蟬耳朵,然後再教育小朋友“怎麽能這樣和哥哥說話”“小孩子不能說屁”。

但現在他們關系尴尬,自然不可能這麽做,而林蟬也不是從前的小孩子了。

景晔得出結論:氣得不輕。

書包甩回右肩上,林蟬把手機一踹轉身就走,路過感應門鈴時電子音叫了第二聲:歡迎光臨。”

門外,初冬的陽光一瞬間陰了。

半個小時前還投映在超市玻璃窗上的影子銷聲匿跡,居民樓間隙中漏出一片鉛灰色天空。樹影搖了搖,變得更淺。

林蟬被天光與超市裏的燈光前後都籠罩起一層淺淺的白,仿佛新雪将他淹沒。少年人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光中的一瞬間,景晔呆站着,突然找回剛才落了一拍的呼吸,他沒來由地陷入慌張。

有個聲音在腦海裏掙紮:現在讓林蟬這麽離開,一切都會無法挽回。

景晔跑出收銀臺追到超市門口,感應門鈴無法辨別他是進是出,左右為難地連續播報好幾聲,成功換取少年腳步慢半拍。

景晔張了張嘴,小時候常叫的某個稱呼攫奪話語權脫口而出:“木木!”

三步之遙,穿校服的少年扭過半邊側臉——十三四歲殘留在臉頰的嬰兒肥被時光削去了才露出真容,林蟬正面五官尚且算得上溫文爾雅,側面線條居然如此淩厲,像精心雕刻的輪廓,頭發漆黑,眉眼也漆黑。

大約稱呼作祟,林蟬的眼神褪去一絲之前的不耐煩,輕聲問:“幹什麽?”

“那個……”景晔本意想留他,等他真的留了,卻突然找不到話題,後知後覺地窘迫起來。

林蟬的耐心只持續了十秒鐘,他連話都不肯和景晔再說,隐晦地翻了個白眼。

“那個!”見人擡腳要走,景晔腦內靈光一閃,喊住了他,“我爺爺今晚做酸菜魚,你要不要過去一起吃?”

林蟬頓了頓,再次投來疑惑的眼神,好像在問他:“你是不是有毛病?”

景晔顧不得分析林蟬的微表情和小動作,他從停頓裏看出轉圜餘地,連忙上前,克制地停在了林蟬身側的位置,繼續說:“就,家裏吃點好的……還有酥肉,估計奶奶會做蒜香排骨和醋溜藕丁……”

林蟬:“……”

景晔硬着頭皮問:“你要不要過來吃?叫林阿姨一起?”

咫尺的地方,林蟬目光輕輕地閃爍,接着他垂下眼,從剛才開始刺猬似的戒備終于柔軟片刻,然後說:“我媽現在住渝北。”

“那你和外婆外公來吧,就加幾雙筷子的事,還能多點菜。”

林蟬沒搭話,也沒當場拒絕,握住書包帶子那只手往下一拽,順勢轉身繼續朝小區的方向走了。腳步悠閑,速度極快,像在躲。

景晔提高音量:“你記得來啊,六點鐘!”

等人影都看不見了,景晔才回到超市裏。他唯恐林蟬不肯來,又給奶奶撥了個電話,拜托邀請林外婆一家晚上吃飯。

兩家關系一向不錯,又因為住得近,長輩們更加巴不得年輕人多多走動。他主動開口,爺爺奶奶面對這個請求哪裏有不答應的。

“不愧是我啊,高情商。”景晔美滋滋地想。

給晚餐加了雙保險之後,找林蟬解釋誤會、再和好如初似乎近在眼前,甚至可以開始展望他們如兒時一般的未來藍圖了。景晔自以為萬無一失,拿出手機檢查消息,回了幾條後,看見一條頗讓人意外的詢問。

居然是來自聯系不多的虞洲。

虞洲這個人,景晔向來對他感情複雜。

一方面,虞洲是個很有魅力的學霸,長得帥,好講話,樂于助人,小時候幫景晔寫過不少次作業……雖然他是會給錢的。

另一方面,同樣一起長大,景晔和虞洲的關系不如他和蔣子轶密切。究其原因,他和虞洲是同級生,哪怕不同校,每次聯考後老媽指着成績單痛罵景晔時,都不忘加上一句:“你看人家虞洲怎麽又考年級前五?”

踩一捧一,這是絕對的踩一捧一。

沒人能夠和長期被拉踩的對象和諧共處,景晔自然也不例外。可随着年齡增長,他們都不再是以成績為唯一衡量人的标準了,反而慢慢地熟悉起來……雖說還是很塑料。

虞洲開門見山,問他:“見到林蟬了嗎?”

流淚特貓頭:?

虞洲:你這什麽微信名

流淚特貓頭:不覺得和我頭像特別配嗎[害羞]

虞洲:……

虞洲:準備什麽時候道歉?

流淚特貓頭:你都知道了?

虞洲:那可不,你當時一走,他傷心了好久。

搞了半天,沒因為奇怪的演員緋聞?還鬧得虞洲問這麽一句。景晔臉上有點挂不住,動了動手指,發送一個哭泣貓貓頭。

流淚特貓頭:可他也不能叫我渣男吧QAQ

虞洲:?

虞洲:你把林蟬氣得在燒烤攤哇哇大哭,不知道,對嗎[微笑]

流淚特貓頭:啊?

虞洲:前一天還在叫別人乖寶,後一天就坐火車走人,電話也不接,QQ也不上,每次回來做賊一樣躲着林蟬,是你吧?

流淚特貓頭:……

虞洲:兩個人談不到一起想分手,可以理解。但直接走人,至今都不給林蟬一個解釋,會不會太不負責任?無論欺騙感情還是這種冷處理逼人分手的方式,你自己說,不是渣男是什麽?

流淚特貓頭:……

分手?渣男?不負責任?

他“啪”地把手機拍在桌面,剛才還精密運轉的腦子突然短路,随着輕微爆裂的聲響,有什麽記憶碎片從識海深處逐漸浮出,斷斷續續地拼湊起來。

初戀,無疾而終?

林蟬嗎?

林蟬當時說了什麽?

“哥哥,我好喜歡你啊,我最喜歡你了。”

“我能牽你的手嗎?”

“要不哥哥親我一下吧。”

那時他剛滿十八歲,林蟬年紀更小,嬰兒肥都沒褪幹淨。七月剛入伏天,他們坐在陽臺上玩游戲,景晔輸了之後林蟬提了這個要求。

少年額角有細密的汗,電風扇在後背吹出熱烘烘的風,景晔被他燦爛的笑意迷了心竅,湊過去時手指張開按着剛完工的拼圖,不小心拂亂了一大片。

他本來是要親林蟬的臉。

但林蟬突然抱住他,一個緊張的吻被強行印上他的嘴唇。

回憶統統襲來,喧嘩不已,景晔一時都不知自己到底在想什麽。嗡嗡的耳鳴聲中,爺爺的電話鈴聲在這時響起,景晔神情麻木地接通“喂”了一聲,聽見電話那頭中氣十足的快樂話語:

“小晔啊,請客的事幫你搞定啦!”

景晔聲音顫抖,抱着最後的希望問:“林蟬不來吧?他高三……”

“怎麽說話的!林蟬當然想來!你們兩個好久不見了,正好,趁這個機會敘敘舊。爺爺給你們做炸茄盒!”

景晔不知道自己怎麽結束的通話,他凝視着電腦屏幕右下角的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萬念俱灰。

林蟬想來?

林蟬想來砍死我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