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鏡花
草長莺飛，春闱将至，各地讀書人齊聚京城，一時間京城客棧家家客滿，日日熱鬧。
京城醉月樓，素來雅致，每至春闱前總有文人墨客日日小聚，吟詩作對，切磋文采，故而聞名京城，惹得無數才子慕名而來。
一大早，韓鏡頭戴方巾，一身素布白袍，背着個背簍進了醉月樓，找了個臨窗的好位置，花了十五文錢點了壺清茶。
味道甚好。十五文錢，韓鏡還是有些心疼，暗嘆一句京城不宜居，便放下背簍拿出紙筆。
翻開一本自己用針線裝訂的冊子，打開銅墨盒，舊毛筆沾點淡墨，低下頭，一邊聽不遠處那桌剛剛坐下的公子哥兒說話，一邊寫寫畫畫……
那邊幾個公子哥兒錦衣華扇，侃侃而談，一個個氣宇軒昂。
藍衣公子品一口茶，咂咂嘴：“哎？趙兄？近來可有讀些經史子集？”
趙公子煩躁擺擺手：“我可沒空!”頭湊過去，一臉賊笑，“怡紅院新來了個花魁。”說完，一桌三四個公子哥兒淫笑陣陣……
一群纨绔子弟。韓鏡心裏嘀咕了一句，又繼續聽那頭說話。
“趙兄？令尊近來可好？”
“唉！忙啊!過幾月就要入夏，黃河下游一帶指不定又要發大水，這幾天戶部整天忙着國庫撥款的事兒呢！”
“唉！要我可不去戶部當差，整天忙得團團轉去籌錢，都沒空逍遙快活了！”藍衣公子扇子揮得嚯嚯作響。
“是啊是啊，還不如弄份閑差來得好……”旁邊一個紫衣公子附和。
戶部……
韓鏡細細聽了會兒，筆落紙上，走如游龍……
不知不覺，周圍熱鬧起來，他專心致志寫着，充耳不聞。
“哎！王兄!”趙公子看見門口一個胖乎乎的公子，驚喜起身，幾步迎上去，旁邊幾個人連忙跟着，谄媚讨好。一時間那個姓王的公子被團團簇擁進了醉月樓。
王公子進了樓，看着被占得七七八八的位子，不滿地皺眉。環視一周，看到孤零零臨窗坐着的韓鏡，眉頭一跳，理了理領子走過去。
“喂!”
韓靜正寫得認真，冷不丁一只天青靴踩在桌邊椅子上。韓鏡擡頭看王公子，疑惑。
王公子扇子指指遠處犄角旮旯：“過去。”
韓鏡看看那個角落，不大樂意，低頭抿唇不語。
“過去!”一個人拎起他的後領把他拽了起來，往旁邊推搡。
胳膊擰不過大腿，韓鏡無奈，乖乖收拾好筆墨紙硯，抱着背簍往角落走。
幾個貴公子立刻鸠占鵲巢，大啦啦坐下，大肆喧嘩。
韓鏡縮在旮旯裏，瞧了瞧原來桌上的那壺茶，十五文，韓鏡心裏有些抽疼。小心翼翼掏出懷裏的書冊，還好沒壞，韓鏡有些慶幸，微微勾起嘴角。
“噗！呸呸呸！這什麽破茶!小兒!換茶!要一壺上好的江南凍頂烏龍!”
韓鏡暗自撇撇嘴。十五文，貴着呢，不都是茶嗎？有何不能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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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啊——熱乎乎的包子——熱乎乎的豆腐腦啊——”
街上攤販吆喝聲不斷，好不熱鬧。天子腳下果然非同凡響。
黃衣公子嘴角微揚，春風自若，右手一把折扇可有可無揮着，左右巡視。
“爺、爺、爺!您這到底是要去哪兒啊？”身後一個小厮打扮的人追上來。
「唰」地收扇，輕輕敲擊掌心，黃衣公子眼珠轉幾圈，打量街市：“常福，這一到春闱，京城就真是才子遍地啊……”
“是啊，是啊。”常福附和，“可是……爺，您這突然出來，究竟是要幹嘛？”
大笑幾聲甩開扇子：“這些人，以後可都是朝廷棟梁，朕……”
“咳咳嗯嗯……”常福連忙清了清嗓子蓋住黃衣公子的聲音。
手舉在半空，黃衣公子語塞片刻，眨眨眼睛，回過神，幹咳幾聲：“呃，那個，我是說，我想來提前看看這些讀書人，嗯。”
吹了下口哨，裝作若無其事往前走，看到遠處招牌「醉月樓」。略微思索，加快腳步……
常福苦了臉，趕緊跟上去，一派愁雲慘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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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聯是……「一二三四五六七」”趙公子扇子指過一圈公子哥，得意洋洋，“嘿嘿，這可是昨兒在怡紅院人家江大才子讓我對的，你們能想出來可就奇了怪了。”
圍坐一圈的纨绔子弟個個抓耳撓腮，苦思冥想。
王公子沉吟片刻，一拍大腿：“我對下聯!嗯……「柴米油鹽醬醋茶」!”
“好對啊！”一個人贊嘆。
旁邊幾個人眼神交彙，心照不宣，跟着阿谀奉承：“工整……工整……”
常福跟着自家主子躲在一邊，看自己主子直搖頭。
黃衣公子搖頭嘆氣，嫌棄地瞥一眼幾個富貴子弟，徑自欲往旁邊走。
“咳咳咳……”角落裏韓靜忍不住咳嗽，被幾個眼尖的公子哥瞧見，不一會兒所有人都順勢看過去，黃衣公子便也停住腳步看過去。
韓鏡咳得臉色通紅，臉上竟是帶了一點點笑意。王公子登時火了，指着韓鏡就罵：“你笑什麽!竟敢笑本公子的對子!”
韓鏡好一會兒止住笑，低了頭，有些委屈：“我又沒說是在笑你。”
“你說什麽!你找死……”王公子捋袖子就要上前被身邊的人連連拉住。
“莫氣莫氣，王兄莫氣，莫跟他個窮書生一般見識。”
王公子憤憤喘氣，任趙公子給他拍背順氣。
趙公子輕蔑瞥一眼韓鏡：“你既然敢笑，就是意思我們幾個對得不好？”
“我沒有……”韓靜小聲反駁。
“那你對一個。”趙公子立時打斷韓鏡。
所有人都等着看好戲。
黃衣公子玩味地看着這場鬧劇，轉過臉打量韓鏡。
嗯，白淨秀氣，清俊可人。
可人……
黃衣公子皺眉思索，疑惑為何自己會想到這個詞。
那邊韓鏡咬着下唇思考，在所有人的嘲弄聲中擡頭，看着面前胖乎乎的王公子和他身邊的趙公子：“上……上聯是「一二三四五六七」……”
“哈哈哈……”周圍的人笑。
趙公子不屑：“那下聯呢？你倒是說啊？”
“下，下聯……”韓鏡臉憋得有些紅，似是在忍耐什麽。
就在衆人以為他什麽也說不出來時，韓鏡深吸一口氣：“下聯「孝悌忠信禮義廉」”
“……”周圍安靜，所有人都在思索下聯。
王公子有些不服氣：“嘁，不就是稍稍書卷氣了點。”
“噗！呵呵呵呵……”黃衣公子拳頭抵在唇前笑出聲來，擡眼看衆人都在瞧他，連忙擺手：“對不住對不住……”
“你又笑什麽!”王公子有些惱。
“啊沒有沒有，”黃衣公子拱手作揖，完全不顧一邊擠眉弄眼的常福，“在下只是在笑剛剛那個小兄弟的對子，實在酸腐至極……”
聽了此番話，幾個公子哥臉色好起來。趙公子看他一身錦衣，俊郎華貴，便上趕着套近乎：“不知這位兄臺如何稱呼？”
“朕，呃，鄭，免貴姓鄭。”
“噢～鄭兄……”
周圍貴公子圍着黃衣公子寒暄，不一會兒打成一片，不再理睬韓鏡。
韓鏡悄悄退到一邊，先小心翼翼裝起書冊，然後草草收拾其他物件離開……
人群中的黃衣公子與公子哥談笑幾句，擡眼看一眼韓鏡的背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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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出醉月樓，黃衣公子擡頭環視，不停搜尋長街。
旁邊常福早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爺!都過了午時了，咱該回去……哎！爺!”
不等他說完，黃衣公子早就跑遠了。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