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飯後,瑜冰的電話終于來了。

季念青接起電話,對方說已經在醫院門口。于是她大致給瑜冰報了一下池飲冬所在病房的位置。

挂下電話,季念青半癱在另一張床上,池飲冬問她:“瑜冰要過來嗎?”

“嗯,她說她來看看你。”

嘴上這麽說,實際上瑜冰是來找季念青聊天的。

池飲冬和瑜冰關系平常,兩人也就只是算認識,這二十幾年來說過的話沒超過一百句。

沒過一會兒敲門聲響起,季念青去開門,瑜冰站在門口滿臉帶笑,手裏還提着一籃水果。對于她這種“阿姨式”的探病方式,季念青也算比較欣慰了。

至少瑜冰這個蠢貨沒有兩手空空而來。

“進來吧。”

瑜冰走進病房,看到池飲冬躺在床上,兩人禮貌的打了個招呼,瑜冰把水果放在床頭櫃,簡單的寒暄:“感覺還好吧?”

“比昨天好多了。”

季念青站在門口,正要背身将門帶過去時,一襲白大褂從她眼前晃過,待到季念青回過神來時,主治醫生鐘安已經走進了病房。

瑜冰還在和池飲冬閑談,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以為是季念青,下意識伸手去拉‘季念青’的胳膊,手接觸到鐘安衣服面料時沒察覺異樣,就在瑜冰的手放在鐘安胳膊上的頃刻間,鐘安頃刻間挪動,避開了瑜冰的接觸。

瑜冰察覺到異常,季念青是絕對不會這樣對自己的,于是她轉身去看,一張精致知性的臉映入眼簾,飽滿的唇,小而有輪廓線的臉,翹挺的山根,鼻翼嬌小,是瑜冰最喜歡的那種類型,再配上金絲框的眼鏡,白皙透亮的皮膚下帶着冷漠的表情,看起來文質彬彬,又帶着點神秘感,倏然間瑜冰覺得心髒漏了一拍。

瑜冰笨拙的挪開身子,給鐘安讓開位置。對方不言不語走到池飲冬身旁,伸出手輕輕捏了捏池飲冬纖瘦的腰肢。

瑜冰目不轉視地盯着鐘安的手指,如蔥段般纖長,圓圓的指甲蓋看着十分光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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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複得不錯,再修養兩天應該可以起身走走了。”鐘安的聲音清冷,音量不大卻很清晰。瑜冰如木頭人一樣一直站在身側,鼻子輕輕一吸仿佛聞到了鐘安身上飄來的馥郁芬香,如夏日花瓣般清甜。

瑜冰在看鐘安,季念青在看瑜冰,她見瑜冰那直勾勾的眼神就知道這貨又在打別人主意了。

可這是醫院,不是夜店,季念青覺得瑜冰簡直就是在想屁吃,人家正正經經的一個醫生,怎麽可能和她有個什麽。

鐘安轉身問季念青:“對了,今天吃的什麽?”

季念青的目光從瑜冰身上挪開,說:“粥和鲫魚湯,炒時蔬吃了一些,都很清淡。”

鐘安一邊點頭,一邊在記錄本上寫着什麽,從瑜冰的角度剛好看到她的側臉,給人感覺清瘦,卻帶着點孤高。

感受到一道熾熱的目光,鐘安扭頭,不經意一眼看到瑜冰,見她正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

因着這目光,鐘安眉頭自然的蹙緊,覺得瑜冰這樣一直盯着自己看實在不太禮貌。

站在一旁的季念青察覺到鐘安的眼神,立馬用手肘碰了碰瑜冰。瑜冰尴尬的收回目光,為了躲避鐘安的淩厲的眼神,只能低頭盯着地面,有些無所适從。

見她挪開了目光,鐘安才又重新在寫着什麽,最後手裏的筆在記錄本上重重的劃下一筆,筆記本紙張發出刷地一聲,那聲音仿佛是在給瑜冰一種警告。

記錄完池飲冬的情況,鐘安擡頭,食指扶了扶眼睛上的鏡片,說:“那就這樣,明天我再來。”

說完這話鐘安頭也不回地朝病房外走去,快和瑜冰擦肩而過時鐘安刻意往池飲冬的方向挪了挪,避免和瑜冰接觸。

她這一系列行為讓瑜冰的心哇涼哇涼的,估計是被當成猥瑣女了。

季念青忍不住打趣瑜冰:“看吧,看沒了吧。”

“這醫生每天都來?”

“是啊,不是吧,你這又開始了?”季念青說話搖頭,覺得瑜冰這花心的性格是改不過來了。

“覺得她給我的第一感覺不太一樣。”

“嗤,長得好看的給你的感覺都不一樣。”

瑜冰沉默,她的确是沒有足夠的理由去反駁季念青。

因為在季念青眼裏,自己現在就是一個浪到極點的人,不光是她,身邊的人也是這麽認為。

倒是躺在床上的池飲冬開口了:“要是有眼緣,就試試,別猶豫。”

說出這話倒不是為了別的,而是池飲冬覺得在感情上就是應該大膽一點,若像自己對季念青這樣,那真的是熱騰騰的熟飯都涼了,到頭來還是浪費。

瑜冰雙手一拍,走到池飲冬面前牽起她的手,激動道:“還是小池懂我!”

說話時還不忘将手放在池飲冬手背上來回撫摸,季念青看得辣眼睛,走到瑜冰面前将她的手拍開,找了個說辭:“我和瑜冰出去吹吹風,一會兒就回來。你有什麽事打電話給我。”

“好,你去吧。”池飲冬颔首,見季念青拉着瑜冰朝病房外走去,屆時正好聽到窗外的風聲,于是叫住兩人:“要出去的話,帶兩件衣服,今晚有大風。”

瑜冰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季念青,季念青“喔喔”兩聲,到池飲冬床前捎了兩件衣服,這兩件衣服都是池飲冬的,是李姨白天帶來的。

“那我……先出去咯。”

季念青對池飲冬揮揮手,在對方的目視下走出了房門。

和瑜冰剛踏出門房外,瑜冰就感嘆道:“池飲冬還是這麽細心,”

季念青側目,有些疑惑的說:“還是?”

“你不必這麽驚訝吧,她一直對你的事情都很上心的。”

“怎麽連你都這麽說……”

這句話不僅從池素嘴裏說過,季念青不知道聽外公說了多少次了,現在連瑜冰這個和池飲冬不太熟的人都這麽說。

“害,我不是早就告訴你了嗎……從高中開始就是這樣。”

季念青撇撇嘴,“我怎麽一點都沒感覺到。”

“你這就是當局者迷了,前陣子我怎麽跟你說來着?我說她會不會看上你了,結果你還不相信。”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穿過廊道,十分默契的走進電梯裏,瑜冰伸手按下最高那一樓。

季念青和瑜冰都有一個共同愛好,就是喜歡去天臺聊天。

青春期時期,兩人家裏都管得嚴,但只要是有相聚的機會,只要是晚上幾乎都要去一個天臺,那是她們的“老根據地”。

現在那樓房雖然拆遷了,但兩人這習慣還是沒變。

電梯到了樓頂,瑜冰率先走了出去。

季念青跟在她身後問她:“這醫院樓頂的門開沒開還是個問題。”

“去看看就知道了。”

兩人順着樓梯再往上面一樓,空氣中略微有點嗆鼻的煙塵味道,能夠想象應該很少人會來這個地方。

樓梯間的燈也叫不亮,季念青只好拿出手機電筒照亮。

三步兩步跨上樓梯,看到一道鐵門。

季念青輕輕砸吧了一下嘴,說:“看吧,跟你說有門鎖的,進不去了。”

瑜冰本還是抱着一絲希望,看到那鎖也準備離開了,但還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态去捏了捏那把鐵鎖,結果輕輕一扭,那鎖竟然開了。

兩人面面相觑,臉上各有驚喜。

“走吧~”瑜冰笑笑,将門推開,那門發出一聲吱呀的聲音,瞬間灌了不少夜風進來,将兩人的長發吹得飛舞。

天臺的風很大,呼呼呼的聲音摩擦着兩人的耳谷,季念青環視了一圈,除了手機電筒能照耀的地方,周遭一片黑暗,和瑜冰一起往前再走些,能夠看到整座城市的夜景。

瑜冰走到風大的地方停下腳步,從衣包裏掏出一包煙,朝季念青使了個眼色。

季念青搖頭,“不抽,嗆死了。”

于是瑜冰夾出一支煙,火機的火苗同煙草接觸,很快在黑夜裏燃亮一星紅點。

“我的瑜畫家,這煙你還是少抽點吧,就不怕得個肺癌什麽的?”

瑜冰不以為然,開始說些歪門理論:“這病該來的就得來,人家抽煙的老人家還能活一百歲呢,你這不科學的。”

“你這說法才不科學,我懶得跟你這煙鬼說,總有一天有人來治你。”

瑜冰手上那煙只嘬了幾口便被她掐熄滅,興許是季念青剛才的勸告起了點兒作用。

兩人開始并排站在一起,享受着夜風,還是像從前一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

“所以,今天下午跟你說的那些,你到底聽進去沒有?”

瑜冰沉默,不知道怎麽回季念青。

而季念青其實真正不需要她的回答,接着說:“你也知道,這種日子持續了将近兩年了,以前你并不是這樣的,不是麽?”

“可是感覺這樣的生活也沒什麽不好,我還年輕,就該玩。”

季念青忍不住去看瑜冰,從瑜冰的臉上只看到了落寞。她知道瑜冰口是心非,心裏可能并不這麽想。

“你确定你開心?”

被問話的人沉默良久,還是長長地嘆了口氣。

“可能不吧,有時候很空虛。特別是每次放縱過後。”

“那不就對了,找點正事幹吧,夜店以後我們倆都少去,感覺不怎麽好玩了。”

她這話惹得瑜冰淡淡一笑,“怎麽感覺你結婚過後,人都變了?”

這話聽得季念青驚恐,“沒變啊。”

瑜冰臉上的笑意還未退減,“不知道為什麽,難道是我想太多?總覺得你沒有之前愛玩了。”

瑜冰說的是事實,季念青卻立馬否定:“哪有,只是因為她腰傷有我的責任,所以最近忙着照顧她才沒怎麽去玩的。”

“那我就假裝相信一下吧。”

季念青不想和瑜冰再談有關池飲冬的話題,和她說得越多,就像自己越和池飲冬之間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似的。

于是季念青話鋒一轉,又繞到了原點:“所以,你有沒有想過在感情上穩定一點啊,比如找個固定的?好好談談戀愛?”

話是這麽說,可季念青還是覺得希望渺茫,像瑜冰這樣已經被傷透了心且浪蕩了将近兩年的人,要收心是不是有點難。

怎知瑜冰卻輕咳一聲,十分正經的說:“我覺得剛才那個醫生就不錯,長得是我喜歡的類型,而且人應該也行吧?雖然冷漠了點,但石頭總也能捂熱的那天。”

季念青沒忍住,蜷起食指在瑜冰頭上一個爆敲,“你怕是在做白日夢,沒看到人家今天是多嫌棄你嗎?”

“她那是誤會我了,若是知道我多溫柔深情,就不會對我這樣了。”

季念青伸手去摸瑜冰的額頭,“腦子燒壞了?戀愛腦了?人家是彎的直的這都是個問號。”

瑜冰哈哈一笑,那笑聲清脆,季念青剛想問她笑什麽,瑜冰就說:“彎的直的重要嗎?老子就要把她追到手!”

兩人還在這裏口嗨,結果冷不丁地忽然聽見一聲咳嗽,那咳嗽聲音很小,但卻清晰的傳遞到兩人的耳朵裏。

季念青眼睛瞪大,全身僵硬地看着瑜冰,朝她做了個口型,無聲說:“還有人在嗎?”

瑜冰也緊張,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于是兩人朝先前咳嗽聲來源的方向看去,是天臺水箱的位置,那地方晾曬了幾張白色被單。先前兩人也只是草草看了一眼,壓根沒覺得有人。

季念青眯着眼睛仔細地看,除了白色,還是白色。

就在她準備用手機手電筒朝那個方向晃的時候,兩人聽見十分小聲的腳步聲。

接着看到鐘安從被單後面走出來,手指還夾着一根煙,那煙被她扔在地上,腳下的皮質鞋履将煙頭熄滅。

風還是刮得很大,鐘安的頭發被吹得散亂,黑夜之中隐約能辨別出她那張精致的面龐。

季念青心跳得很快,她倒不是心動的感覺,而是害怕剛才她和瑜冰的對話被鐘安聽了去。

對方緩緩朝兩人走來,到離季念青還有幾米的時候颔首對她淺淺一笑,聲音清越:“上來吹風?”

鐘安說話時只看着季念青,似乎完全沒有要理瑜冰的意思,尴尬現場重現。

季念青忙點頭,“嗯嗯,病房裏有點燥熱。”

鐘安禮貌性點點頭,手指了指門的方向,說:“我還有工作,先下去了,你們等會兒離開的時候記得鎖門。”

“嗯嗯,好的鐘醫生。”

鐘安從季念青身旁走過,就在快同她擦肩而過時側目看了季念青身旁的瑜冰一眼,那眼神中沒有多餘的情感,就像是看一個陌生人一般。但若是仔細琢磨,興許目光中還帶着一點兒輕蔑。

瑜冰心髒狂跳,一時間失去思考的能力。

可同時在鐘安的眼神中,還感受到了一點點挫敗,她先前的自信心一掃而空。

看來有些事,不是想象中那麽簡單的。

鐘安走後,季念青見瑜冰已經接近石化,使出力氣重重拍了拍她的胳膊,“吓死我了!!!她竟然在這裏!!!”

瑜冰像是失了智,也說:“你覺得是你更驚吓,還是我更驚吓?”

“怎麽辦?她會不會聽到我們說的話了?”

瑜冰欲哭無淚,自我安慰:“不會吧...你看她剛才的表情多正常,應該沒聽到吧,再說了,她也不像那種會偷聽別人說話的人啊。”

季念青扯了扯嘴角,心想就算對方不是那種會偷聽的人,剛才她們說話的聲音也很大啊。中途季念青還想着風太大,怕瑜冰聽不見,說話時刻意提高了音調。

她看了瑜冰一眼,又回憶剛才鐘安的模樣。

總覺得...沒有瑜冰想得那麽簡單。

可有句話叫你永遠叫不醒裝睡的人,瑜冰要這麽說,季念青也沒有辦法,只好回她:“你說沒聽到那就沒聽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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