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塵埃 那個了
突如其來的招呼讓兩人幼稚的行為停住, 連同秦桑,三個人朝相應的方向看去,目光所及的路邊, 穿着高定西裝披肩的中年婦女原地站着。
随即各自的視線交互,秦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她竟然覺得宋娉婷有些眼熟, 而對方好像也因為見過自己面上愣了片刻。
“奶奶!”
宋時好終于找到了最有威嚴的靠山, 撲了過去。
秦桑從她的稱謂裏,知道了面前的人是宋娉婷,一時也不知道以自己的身份該說些什麽, 怕尴尬也怕唐突。
尤其是當宋娉婷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時,她更加的手無舉措,直到垂在身邊的手落入了旁邊人溫暖的大手心裏,她才踏實了一點。
然後她察覺到宋漾拉過她,捏了捏她的手指,走到了宋娉婷的面前,主動開口:“媽,給你介紹一下,我的女朋友, 秦桑。”
……
……
後面的事情,秦桑完全沉浸在宋時好的話裏, 記得不太清,只是依稀的想起些畫面。
在宋漾的介紹後, 她木讷的說了聲:“阿姨好。”
然後宋娉婷對她淺淺笑着。
再之後因為時間不早了, 宋娉婷帶着宋時好離開,走之前對她說:“有空就來家裏吃頓飯吧。”
簡單的幾個小時裏發生了很多大事,秦桑胃口有點小, 一時間消化不過來,宋漾将她送回家後,安慰她說,不要多想。
可是不多想,她便埋在了很多真相的後面,忽視了這些年來說,她不曾放下的東西也被宋漾緊緊的嵌在心口。
總覺得說再多好像也無用,她将眼前人抱住,湊過去吻他,熱烈又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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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漾回到家時,宋時好正在客廳盯着電視上她所謂的林哥哥看個沒完,想到小姑娘對秦桑說的話,他就有點隐私被偷窺的感覺,下意識的走上前,關了電視,冷聲命令道:“回房間寫作業去。”
宋時好抱着他撒嬌:“就看一會兒,我看完林哥哥就去寫。”
宋漾看似好商量,面無表情的摸出手機:“行,你繼續看,我邀請你爸爸跟你一起看。”
“……”魔鬼嗎?
宋時好聽了,一把将人推開,沖他豎起了拇指無聲譏諷,怕挨揍就立馬跑上了樓。
人被欺負走了,宋漾沒所謂的嘆了口氣,去廚房倒了杯水上了二樓,經過宋娉婷的房間時,門剛巧打開,穿着睡衣的宋娉婷從屋裏走出來。
眼前暗紅色的地毯上照下了宋漾颀長的身姿,宋娉婷腳步停下,也攔住了他的去路,“你和前女友複合了?”
今天偶然的遇見已經是意料之外,但宋漾知道宋娉婷一定會過問相關事項,沒有否認,他說:“嗯。”
“那她當年和你分手離開的原因是什麽?”
到底是心疼自己的孩子,原諒在人際交往裏也從來不是能一筆勾銷輕描淡寫的東西,宋娉婷難免想知道緣故。
不管什麽理由,宋漾能和她在一起,宋娉婷覺得自己消化一下應該都能理解,偏偏一等,就聽見宋漾說:“我也不知道。”
宋娉婷:“……”
他又說:“我不想讓她重新撕開傷口,那太疼了。”
“……”
宋娉婷沉默了片刻,越想都覺得自家的兒子和平時的冷淡樣差距很大,但她能理解,往屋裏退了兩步,“你進屋,我有話跟你。”
她轉身走到卧房的沙發上坐下,姿态優雅:“你不讓想她說,那我這個局外人來說吧,雖然也是一知半解。”
宋漾關上門的動作一停,而後在他的奇怪裏,宋娉婷說:“你分手之後我去上都找你那次,我在校外見過她,當時的秦桑過的确實挺狼狽的。”
宋漾:“……”
***
次日上午,秦桑早早的起床收拾打扮了一下,八點多鐘,宋漾就到了她家門口,手裏還拎着早飯。
秦桑确實還沒吃,肚子餓的咕咕直叫。
兩人一起坐在餐桌上吃着。
期間宋漾破天荒的一句話也沒說,整個人看上去狀态都不太好,顯露的氣壓很低,眼睛下方沾染着有些明顯的黑眼圈,疲态盡顯。
秦桑咀嚼的動作慢了下來,咬住筷子問道:“你是不是沒睡好啊?”
宋漾看了她一眼,眸色漆黑,停了一秒,随意道:“昨晚有個重症病例,一時沒在意時間,眨眼間就到了白天。”
想到他早起買早飯來她家,秦桑有點心疼:“那你要不要回我房間床上躺會兒,我自己去看我爸爸就行。”
“不行,這是人出的主意?”宋漾想都不想就拒絕,視線從她臉上挪到身後淺藍色牆紙布置的小房間,建議道:“你先吃,我就補個三十分鐘的覺。”
也行。
秦桑點點頭。
宋漾去了她的房間,她自己吃了幾口粥,将剩餘的面包之類的早點放進了冰箱,桌面清潔之後,打算在客廳查看手機裏的工作郵箱,一摸口袋,才發現根本沒從房間裏拿出來。
蹑手蹑腳的回了房間,宋漾果真已經和衣睡下了,秦桑繞到窗邊,将簾子拉攏,屋子裏黑了不止一個度,這才讓她安心的走到床邊又替他蓋好被子,才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準備離開。
誰知,下一秒,安穩睡着的人一把拉過她的手腕,重心失衡,眼前場面輪轉,她閉了閉眼睛,就已經在宋漾的懷裏躺下了。
“……你還沒睡着啊。”秦桑窩着,也不動。
“沒,我怕你拿了手機,一個人偷偷溜了。”宋漾沒睜眼,下颌抵在她的額前,聲音很輕:“你陪我躺一會兒吧,我們要一起去的。”
其實昨晚她睡的也不安穩,尤其夢裏場景支離破碎,一覺醒來又什麽也不記得,眼下睡個回籠覺也挺好,但是……
秦桑眨眨眼,此景和以前睡覺又不一樣,在她的眼前是男人結實的胸口和他身上溫熱的觸感,下意識的吞了吞口水,“只是睡覺嗎?”
話音剛落,她就恨不得甩自己一個巴掌。
怎麽能這麽不正緊,這是誘導還是誘惑。
果然頭頂上發飄着悶酥的笑,大有猜中她心思的得意感:“所以你拉窗簾別有深意啊?”
“……”秦桑有點不好意思,主動蓋過被子,一動不敢動,認真的打消念頭:“還是睡覺吧,我家沒有你的換洗衣服,工具也沒有。”
“……”
她說出的語氣好像确實經過思考,宋漾将人往懷裏扯着,學着她的語調:“行,是我準備不充分,下次我就帶上幾套衣服和別的工具什麽的。”
“……”
***
秦桑沒想到自己會這麽貪睡,原計劃的半小時,硬是被她睡成了三小時,一眨眼醒來,宋漾已經不在身邊了,揉了揉迷糊的眼睛,走到客廳,對面的廚房,宋漾正被對她和一系列的鍋碗瓢盆打交道。
“你怎麽不叫我?”秦桑走到水池邊,替他将手臂的衣袖挽過半截。
宋漾将人往外推了推,不要她旁邊打下手,邊說:“我沒比你早醒多少,一看時間都快中午了,就沒叫醒你,我們下午去也不遲。”
沒毛病。
秦桑拿着手機坐在餐桌上确定工作相關的郵件,偶然會用手機拍幾張自家對象做飯的小場面,想炫耀,就只能發給雲朝朝。
按照慣例,雲朝朝看見定會罵死自己甚至不惜删好友,但這回完全不一樣,而是也扔過來一張照片,不用放大,秦桑就認出了照片上的男人。
一棵桑樹:[顧辰在你家?]
朝朝:[對啊,上次不是跟你說了請了個大佬給我補常識嗎,這我跟你吐槽,我練了三個小時的縫合了竟然還不會!我覺得是顧辰是在裝逼實則沒實力,不如把你家貨真價實的那位借給我。]
一棵桑樹:[走開,我都不夠用,還借你。]
朝朝:[所以你們到哪一步了,那個了嗎?]
她沒來得及反駁。
此時,桌面上端上來了一樣菜,宋漾在她臉側突然出現,看過她的屏幕,口播道:“那個了嗎?”
“……”
秦桑小臉一紅,扔了手機,退避三舍,窩在另一邊的桌角,詭異看向宋漾臉不紅心不跳的又問她:
“哪個?”
“……”
他是在走什麽純潔之路,外科醫生的思想怎麽可能幹淨,他之所以這麽說,就是故意逗她玩,秦桑抿了抿唇,比他更能裝:“你都不知道我怎麽知道。”
兩人對視了幾秒,宋漾帶着笑意妥協道:“行,不知道就不知道呗,去洗洗手,吃午飯了。”
秦桑哦了聲,借着去洗手的功夫順便洗腦子。
唯有宋漾留在廚房,在對話框裏打了兩個字。
[快了。]
發送。
***
吃完飯,兩人去了一趟昨天去的蛋糕店拿了定制的蛋糕去了北城墓園,那裏是北城最貴的墓園,一塊最基本的墓地價格也能在北城裏支付一套普通房,宋漾嘴上沒說什麽,但還是下意識的湊眸,眼神裏猜不出情緒。
秦桑有氣無力的趴在車窗邊上,越靠近墓園,心裏就沉重一分。
當年秦城走的時候,她昏迷了好幾天,醒來的時候,秦城的屍首已經火化,被王琴俪連夜安排在了北城墓園,她第一次去時,就覺得是個環境清雅的好地方,不差鄰裏街坊,也不需要死者自掃門前雪。
墓地價格貴點也是情理之中,父親也還欠着祁家的錢,總的算下來,是一筆不小的數字,她作為他在世得唯一親人,法律規定上也還是要還得,現在就只剩一半多了。
一路上誰都沒有過多得言語,停在墓園門前,宋漾只讓秦桑拿個蛋糕,剩下的全自己拎着,兩人徒步将近二十分鐘才到了相應的地方。
四周環境清幽,偶然有幾聲應景的烏鴉叫,秦桑不是一年一次,事實上頻繁的一個月一次,單純的只是因為想念和怕父親孤單,她想傳達給在天上秦城,告訴他即便天人相隔,他們還是和之前初高中一樣,因為寄宿,只能一個月見一次。
什麽都變了,什麽又都沒變。
黑色的墓碑上篆刻着名諱和碑文,上面關系紐只連着秦桑,要麽是王琴俪覺得配不上,又或者是怕了,髒了。
其實沒必要做出兩種設想,因為王琴俪的為人,她能想出來的一定是第一個。
黑白照片上的秦城笑的很溫和,她從來就不是個嚴厲的父親,年輕的時候總是愛笑,中年時,臉上才全是溝壑紋路,但這一點都不影響他的顏值,依舊帥的成熟出衆。
墓園定期有人會來打掃,一個月前買的花束和水果已經不見蹤跡,秦桑将蛋糕放下,蹲跪着,伸手在照片上撫摸了一邊又一遍,透過光滑的石面,好像這能觸及到另一端的靈魂。
“爸,生日快樂。”秦桑鼻尖酸澀,眼淚自然掉落,白菊輕放在碑前,宋漾在她身邊并肩跪着,兩人的手緊緊拉着,溫暖來襲的時刻,她才勉強擠出一抹笑,跟秦城介紹着身邊的人。
她第一次帶人過來。
重要性,即便不說,秦城也能明白。
“叔叔,不好意思,今年才來見您。”宋漾神色無比認真,又拖着難以言喻的愧疚,如果早點知道秦桑經歷了這些,他應該更早的回到北城的,他果真後悔将人交給江聽了,或者他根本是從一開始就不能放下。
“我很喜歡你的女兒,也是我做的不好,錯過了她整整八年。”宋漾端起杯酒:“我對您發個誓,我一定會把她照顧的很好很好,不然随您處置了。”
烈酒在大理石鋪設的地面上,結誓誠摯沉重。
動人的情話在此情此景裏格格不入,但秦桑還是笑了:“爸爸,你一定想不到,他就是我說的那個大學的戀愛對象,我們分開很久,卻還是在一起了,你一定會高興的吧。”
因為那時候,我拉着你的手,告訴你,我有多喜歡他。
酒杯,蛋糕,鮮花,水果,蠟燭被點亮,燃着小火苗,被風吹滅的那一刻,秦城已經許完願了,他們陪在他的身邊,過了段不一樣的生日,像是真正的一家三口,以後會更加的圓滿。
晚些時候,秦桑跪的腿麻了,眼睛哭紅了,小臉還浮腫了,宋漾蹲在她面前,最後背着秦桑往門口走。
落陽西斜,到了墓園門口,秦桑從背上退了下來,正打算上車,不遠處一輛黑色的林肯停在了他們車位的面前,完全将出口堵住。
很明顯是故意的行為。
秦桑眼熟那一輛車,直到看見後座下來的兩個人時,她徹底的憋不住了,皺着眉頭走了過去。
“你們來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