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塵埃 血型

午夜12點, 距離秦城深度昏迷,渾身是血的被推進手術室時已經過了8個小時。

寂靜的長廊上,冷冷清清, 空無一人,望向盡頭便是一片漆黑, 像是襯托着此時的氛圍一樣, 但凡有點想象力的人, 都會覺得,那邊區域裏,也許會走出一個穿着黑色袍子, 手握高出人身一頭的豎長鐮刀。

微微光影沿着邊緣緩緩彙聚到刀尖,一閃而過的聚光象征着它的鋒利。

來人的身份不可輕蔑,那是一陣死亡的氣息彌漫在他的周身,身後的黑暗裏彌散着多少不甘的靈魂,誰都不可而知。

秦桑一個人縮在手術外的座椅上等待着結果。

手術室上那盞刺眼的紅燈終于在一個小時後熄滅了,伴着徐徐移開的手術門,裏面一個穿着藍色手術服的醫生走了出來。

秦桑神色終于有了波動,長時間維持着一個動作早就導致她四肢有些麻痹,可她眼下什麽也管不着, 吃力的站起身,略有些重心不穩的跑到了醫生的身邊, 眼泛淚光,語氣急切的問道:“醫生, 我爸爸他......”

她還沒說完, 就瞧見眼前的醫生摘下口罩後,臉色深沉,眉目落寞, 他微微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抱歉,我們盡力了。”說辭和衆多電視劇裏醫生的臺詞一樣,盡顯出對死亡的無可奈何。

秦桑不敢相信的後退了半步,有點生硬的撤出一個苦笑,眼神裏攜着濃濃的驚恐:“爸爸他怎麽會……”

蒼白又無力的問題,她覺得這簡直是一個玩笑。

“請節哀。”這是事實,醫生沒有開玩笑,或者說,在醫院的手術室外,沒有哪個人能對死亡開玩笑。

秦桑在自欺欺人,可她并不是不懂,她只是不能接受生離死別這個詞這麽快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在這個世界上,她唯一的親人就這麽離開她了。

怎麽看來這一切都發生的猝不及防,明明今天之前,這個離開人世的男人還給她多次打電話。

可為什麽再一次見面,已經是物是人非,他們之間相隔的不再是一座城市,不再是一張機票就可以解決的距離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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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內心最後的希冀終于消失的無影無蹤,在她世界裏,最偉岸高大的英雄沒了,幫她撐起一個天的人沒了。

秦桑搖搖晃晃的往後退去,直到退無可退,背地白牆,她才憤憤的沖着眼前的醫生罵道:“你不配做醫生,你連我爸爸也救不活,算什麽醫生,庸醫,庸醫,你這個庸醫!”

後半段話她靠着牆吼的越來越大聲,整個走廊都是她的回聲。

他向秦桑鞠了個躬,鄭重的說了句對不起,就轉身離開了。

這個時候沒後人勸得了秦桑,她只能靠自己去一點一點的消化這個事實。

秦城被推出來的時候已經被蓋了白布。

秦桑根本沒有勇氣上前揭開,她連他死後的面容都不想看見,她只想他活,只想看到他寵溺她時,那一臉溫情的愛意。

“爸爸,爸爸。”她雙膝跪地,撲在病床前,雙目的眼淚縱橫,情緒逐漸崩潰,眼淚噼辣啪辣的往下墜。

“不是說好了嗎,你希望看到我結婚,看到我幸福,看到給你生一個大胖小子,我還沒有實現你這些願望呢,你怎麽就走了呢。”

“是不是覺得女兒不夠的乖,覺得我太過任性了,你就故意的吓我啊。”

“你說世界上除了你以外,其他的男生都不靠譜,那你現在丢下我就走,算幾個意思。”

她一個人對着冰冷的屍體念叨了好久,念到聲音沙啞,所有的力氣都被抽離,跪在地上的膝蓋莫名間失去了知覺。

一名護士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捏住她的下巴,強迫自己看向她。

也是那時候,她才發現,這位護士沒有臉。

秦桑驚恐的瞪大了瞳孔,不停的托着無力的腿向身後挪着,面前的無臉女卻放聲大笑,很快,整個走廊上都是她陰森森的笑意,令人心聲恐懼。

秦桑悶着頭,不敢看她。

卻聽見她響亮的高跟踩地聲。

她說:“你知道你為什麽救不了他嗎?”

秦桑顫抖着,不敢說話。

下一秒。

那位護士爬了過來,死死的掐住了她的脖子,死死的按着。

“A型血,你是A型血啊。”

“B型血和O型血是怎麽能生下A型血的孩子呢。”

“哦,你得算私生女吧……”

她尖銳的嘲諷聲高調的沖撞着她的鼓膜。

一下又一下。

在她快要死時,她被逼迫的明白了。

——她的血是髒的。

——就是因為髒,才救不了爸爸。

“爸爸…爸爸!”

秦桑驚慌的睜開眼,張了張口,呆愣的看着空白的天花板上,久久都不知道自己是誰,身在何處。

“你終于醒了。”她不小的動靜讓一旁陪了一晚上的宋漾松心了下來,他緩緩湊上前,出現在秦桑的視線裏。

秦桑微微偏頭看着眼前神色疲憊的男人,心頭泛酸,雙手攬住對方的脖頸,直接抱了上去。

她不顧形象的哇聲大哭,眼淚配合着聲音的起伏,“吧嗒吧嗒”的落在了宋漾肩膀上的衣料裏,深染了一片,并且還有放大的趨勢。

懷裏女孩哭的傷心,宋漾更加心軟,揉了揉她的頭發。

秦桑埋在他的肩膀上哭了一會兒,之前所有的記憶緩緩傾瀉而來,她心口一滞,移開兩人的距離,急切的問道:“我師傅......”

宋漾抽過一張紙替她擦着眼淚,“放心吧,手術很成功,你做的很好了。”

***

陳聰和從手術室裏被推出來後轉入了普通病房,一整晚過後也沒有轉醒,具體的手術後期的情況還有待觀察,秦桑從自己蘇醒後就一直守在他的床邊,甘婧慈身體不好,一個小時前被秦桑勸回家裏。

宋漾實在不放心秦桑,跟謝之竹換了班,還跟主任請了假,專心留在秦桑身邊,跟她一起照顧着陳聰和。

望着病床上一直不肯轉醒的人,秦桑擦了擦發酸的鼻尖,“宋漾,我師父他什麽能醒?他已經睡了很久了。”

比他一個星期睡的時間加起來都要多。

“不好說,這得看他腦血管破裂的程度還有他本身的年齡以及身體狀況。”宋漾握住她的手捏了捏:“你不用太擔心,總會醒的。”

秦桑吸着鼻子,沒有再說話。

第二天,第三天,一直到第四天。

秦桑跟公司請了假,工作能推的就推了,不能推又實在趕進度的,陳瑤去幫她跟合作方協商去了。

她的狀态跟心情挂鈎,眼下的情況強迫她站在麥克風前也是對職業的不尊重。

一個月前官宣的A城漫展,她也不得不從中退出,并且在微博上道了歉,配音圈的粉絲還是很善解人意的,各個都在安慰她。

秦桑一直在床前守着,除了因為太累睡昏過去,被宋漾抱到了臨時病床上休息後,幾乎就沒有離開過,中間來過很多看望陳聰和的人,沐子墨,小劉,還有很多的朋友同行。

但陳聰和始終沒有醒。

秦桑開始變的焦慮了起來,外出給陳聰和打水時,或許是因為太累了,便在狹長的走廊上坐了下來,回顧起事件發生的整個過程。

就在一個小時前,她聽當時在棚裏的人說,黃安彬多次因為錄音不過關被陳聰和訓斥,心生不滿,認為是陳聰和故意對他使絆子,于是他摔稿出棚臭着臉駁斥了一句,最後甚至動手推了一把。

如果不是現場有人攔着,黃安彬動手的可能性更高,不過也為時已晚了,他重新掄起拳頭那時,陳聰和已經站不穩腳跟倒了下去。

到了這時,他仍然不知自己做錯了,對着陳聰和啐了口唾沫:“你他媽的少來了,罵不過我就訛我,老不死的東西。”

想到這裏,放在身側的手逐漸收緊,秦桑似乎是中了邪一樣,面無表情的離開了長廊,原地只剩下了一只孤零零的綠色水壺。

宋漾在醫院的一樓大廳裏發現的秦桑,她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往醫院外走,任他喊着自己的名字,也沒有任何的回應,直到追出了住院部的大樓。

宋漾抓住秦桑手腕攔住了去路,“你去哪?”

秦桑一擡眼就是他關切的眉眼,帶着最真實的溫度,一根浮萍終于紮住了根,快淹死的人找到了懸浮的木板。

“宋漾,”她抓住他的胳膊,紅腫的兩只眼說不盡的難受:“那個壞人…憑什麽安然無恙,我不甘心,這口氣我咽不下去。”

宋漾緊促着眉:“所以呢,你想怎麽做?”

他彎下腰,與她的眼睛對視,認真道:“我幫你去做,無論你想幹什麽。”

***

江聽這幾天負責來回接送甘婧慈在醫院和陳家兩回奔波,這天上午将甘婧慈送到醫院後立馬去趕了棚,在茶水間裏往保溫杯裏加水時,他擡眼,看見透明玻璃外的公共長廊上走過的兩抹熟悉的身影,免不得一愣。

“桑桑”他走近,又看了眼她身邊的人,僵硬的問:“你帶他來這幹嘛?”不是都把工作推了嗎?而且今天這個棚,根本沒有她的角色。

秦桑環顧着四周。

辦公區很大,大家各忙各的,根本沒有注意他們這個角落。

“黃安彬來了嗎?”秦桑言簡意赅。

“來了啊,就在……”江聽說到關鍵點,視線迂回在宋漾和小姑娘的身上,明白了。

将保溫杯放下,江聽環臂歪着頭,沒心沒肺的嗤了笑:“你們這陣仗……要不要考慮加個人?”

……

……

秦桑做夢都沒有想過有兩個大男人為自己大打出手,黃安彬人在自己的辦公室裏都沒反應過來,江聽早就微笑着臉,将其他的工作人員請了出去。

宋漾揉着她的頭,溫聲說:“你就別進去了,畫面一定比較兇殘。”

秦桑:“……”

之後,全閉的辦公室裏就沒一刻安靜過,除了黃安彬哀號的慘叫聲,江聽為了烘托氣憤,嘴裏的髒話比被打的人還要下流,但從他口中說出來,般配的狂妄,和他不同的是,宋漾話不多,只是偶爾會隔着門問她:“夠了嗎?”

“不夠。”

就算是打死了也不夠。

動靜确實很大,吸引來了大部分同公司的人,但是誰也沒有進去制止,甚至有人喧嚣說着“活該”之類的話。

秦桑就站在門前,靜靜的,面無表情的聽着聲響,直到兜裏的手機不合時宜的響了幾聲鋼琴樂。

陳瑤的來電終于帶來了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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